济舫一张奸笑脸,慕容玖沉着气,抬眼见到他身旁的那个小夏公公,顿时明了。睍莼璩晓
沉吟片刻,笑了:“本宫来此散步,济大人,好巧。”
济舫捋了捋胡须,一副老好人模样:“老臣收到消息,说此处有逆党勾结北朝作乱。”顿了下:“长公主,是很巧。”
慕容玖背在身后的纸握紧了,冷静下来,挑眉:“哦?本宫刚来到此,并未见到有什么逆党,济大人还是去别处搜寻吧。”
济舫却摇了摇手指,有人趁她不注意,从后面将那张纸夺了下来,走过去交给济舫。济舫又捋了捋胡须,扬了扬手里的纸:“逆党已经捉到了。燧”
慕容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却不改声音:“瞒天过海,设计陷害,济大人好计谋。”
济舫很是谦虚:“是长公主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样浅显的局都能钻进来。”
慕容玖摆摆手,一副轻快模样,心里却急成了乱麻:“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关心则乱,本宫这次栽得心服口服。楱”
“既然如此……”济舫身子一列:“长公主,请吧。”
慕容玖阴沉着脸看他,没有动步,片刻问:“你想做什么?”
济舫笑得很狡猾:“人急了咬人,狗急了还会跳墙。有人不让老臣好过,老臣也只能不让他好过了。”
慕容玖手摸到了身后的长鞭,硬着声音:“你以为如卿会徇私情,枉社稷么?”
济舫连忙摆摆手,表情惊恐:“丞相大人那老臣可不敢惹。”话锋一转:“倒是长公主,以你的能耐用计牵制住纪如卿,应该不难吧。”
慕容玖对上他,挑眉:“济大人这是要与本宫合作?”
见济舫点头,她笑了:“白日做梦,济舫,本宫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济舫握着手,弓着身子:“长公主可错怪老臣了,若不是皇上,老臣纵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把北将军怎么样。”顿了下:“北将军是如何死的,长公主也清楚,你想报仇,何不跟老臣联手?”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二一添作五,将来江山是你的,权力是老臣的。”
慕容玖挑眉笑了:“你把我慕容玖当成何人,皇兄做的再不对,也是我的皇兄。”朝他走近了几步,一字一顿:“这北缙,终究还是我慕容家的天下。”
济舫惋惜的摇头,啧啧了两声:“冥顽不灵,自寻死路。”顿了下,道:“康王殿下说了,若长公主你不愿合作,便只能去死了。”
慕容玖面色不改,轻笑:“济大人或许忘了,曾有人说过本宫好则利平民,安天下。本宫无能,无顺安天下之策,不过……”环视了一下周围:“这忠君爱民的自觉,还是有的。”跟在济舫身边的几个大臣面上有些挂不住,低着头避开。
济舫冷哼:“乾坤朗朗,大好河山,有能者居之。古往今来,谁的江山不是打下来的?”
“顺应民心,安合时事,方能成就伟业。”她侧着首,看向了济舫:“济大人勾结外朝,陷害北缙万民于水火,就算真打下了江山,又能坐得了多久?”一脸戏谑:“更何况,你连儿子都没了,还要这江山做什么?”
济舫终于被激怒,惦着手指着她:“来人,把她带回去!”
慕容玖闻言,抽出了长鞭,准备大战一场。几乎是瞬间,几百支铁箭对准了她,济舫笑道:“长公主,还要打么?”
慕容玖眉间微蹙,良久,沉着气将长鞭扔在一旁。
有人上来将慕容玖拿下,一对人浩浩荡荡的赶回帝京,马蹄声急,惊起了万家灯火。
路上,慕容玖紧紧地抱着那个包袱,抬眸看向了帝京上方的天阑。风起云涌中,紫雾笼罩里。叹了口气,这个北缙,看来就要变天了。
她被扔在了大理寺的天牢中,四周昏暗阴沉,只升着火把,霉热和潮湿的气味极重。
杜若衡得到消息赶了过来,济舫吩咐:“把她绑起来。”
杜若衡蹙眉看了慕容玖一眼,挥了挥手,有小吏上来将慕容玖绑在了铁链上。慕容玖展颜笑了,一脸的轻松:“上次本宫来这天牢,然后丽妃就被赐死了。济舫,看来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济舫面目狰狞,脸色阴沉:“打,照死的打!”哼了一声,别首看向奴才:“给那姓纪的送信,就说老夫抓了个谋反的逆贼,让他过来看看。”
慕容玖被吊在铁链上,粘着盐水的皮鞭雨点般落了下来,打了又打,晕了用辣椒水泼醒继续打。许久都未见到那报信的奴才回来,她的脑袋昏沉,全身都疼,疼到麻木也就觉不着疼了。隐隐的腹痛感却升了起来。
良久,那送信的奴才终于回来,迟疑了下道:“大人,那姓纪的小子说,既是谋反的逆贼,等大理寺审过后再报给他。”
济舫沉着气,看向慕容玖:“长公主,你也看到了,姓纪的翻脸不认人,不管你的死活。老臣劝你还是识相点跟我们合作,免得吃苦头。”
慕容玖视线模糊一片,撑到最后终于等来了纪如卿的回音,安心却也凄惨惨的笑了,头一垂昏倒过去,任小吏怎么鞭打都没有吭声,又淋了几遍辣椒水也不见她醒过来。
秦川一事自是慕容玖主谋,害的他丢了粮草和兵器。济舫的气还未消,当真有把她生生打死的决心。更何况宇文康说过,慕容玖这个人,若是不能收归己用,不管用何种代价都不能让她活着。
慕容玖的手穿过铁链垂下来,顺着指甲流血。身上鞭痕满布,耷拉着头气若游丝。
杜若衡站在一边终于不忍心,道:“大人,天色已晚,这里就交给我吧。”
济舫看了眼杜若衡,又看了眼慕容玖,沉吟片刻,冷哼一声迈步走了。
良久,杜若衡将人都遣退下去,走到慕容玖身边,垂眼见她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淋,不由蹙眉。
颤着手抚上了她的脸,将她的头抬起来,低低的声音轻唤着:“云歌,云歌……”
透过昏暗的灯火,他俯下身,细细的看着她的脸,拇指轻柔的抚弄着她的脸。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放开,倒退了一步,低着头轻着声音:“抱歉……”
慕容玖在天牢里待了三天,身上的伤痕已经结痂,跟布料黏腻在一起。嫩藕般的脸上和手上染着血迹,躺在天牢潮湿的稻草上,终于醒过来。
一时不适应光线,她眯了眯眼,睁开,虚弱的轻咳几声,摸了摸小腹,这才安下心来。抬眼见到了那个包袱还在,她脸色苍白笑了笑,用尽力气翻了个身,向包袱爬过去。
一双精致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前,她抬起头,逆着光认出杜若衡,微微笑了:“杜状元今日怎得有空,到天牢里散步来了。”
杜若衡遣退了小吏,俊眉紧蹙,想要将她扶起坐着,但见她身上的伤痕又下不去手,只得蹲下来将包袱递给她。
慕容玖手伸向那包袱,又见手上的血污,缩了缩,没有碰包袱。强撑着坐起来看着杜若衡,迫不及待问:“他让你来的,如卿现在如何了?”
杜若衡一怔,慕容玖似是得意般:“我早知你是那老狐狸的卧底,不然也不会在秦川放他,你也不会从秦川活着回来。”
杜若衡微微笑了,点头:“是他让我来的。”顿了下:“济舫抓了你,是想跟纪大人换刘世均。”
慕容玖啧啧了一声,十分的不满:“本公主的身价何止如此,刘世均那狗东西算什么?”抬头神气道:“告诉如卿,千万不能换!”
杜若衡点头嗯了一声,表情不自然道:“纪大人说,要你好好活着,他会尽快救你出来。”
慕容玖笑了,头一扬:“如卿的能耐几何,我自然相信他。你让他放心做自己的事儿,我这身板扛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杜若衡看了眼她身上的伤痕,强行着别过头去,酸涩道:“好。”
慕容玖迟疑了下,问:“你能不能给我打盆水来?”苍白着脸笑笑:“我想洗洗手。”
杜若衡回头看她,温和笑了:“我让人拿身干净衣服给你。”
慕容玖听了连摆手:“你看我一身血,还糟践新衣服做什么?”指着包袱,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怕弄脏了他的衣服。”
她侧着首看杜若衡,喃喃道:“曾有人告诉我,送给心上人的东西应该要有心意,买的衣服再好看也比不上亲手做的,做得不好看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脸色虽是苍白,却掩不住幸福的光彩。
杜若衡看着那包袱,道:“我帮你带给纪大人。”
慕容玖连连摇头:“这个是我要亲手给他的。”顿了下,十分得意:“他一定会救我出去,到那时再给他也不迟。”
杜若衡勉强的扯出一个笑,低低的声音:“好,我去叫人打水来。”低着头走了出去,在天牢外顿步,却红了眼睛。
外面阴云笼罩,他恍惚想起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
那天,杜若衡随着父亲前往并州探望世伯慕连恒,那时的慕连恒已然病入膏肓,得见故人自然畅快不已,拉着杜父多喝了几杯酒。
席间,慕连恒见到青年才俊的杜若衡,不由联想起同龄的慕云川来。一时心酸,握着酒杯老泪纵横。杜父宽慰说死者已矣,要他自个儿保重身子,慕连恒却叹了口气,道:只怕我那徒弟又要做傻事了。
杜家父辈一直深受慕家照顾,铭感于心,追问此事希望能有个报答的机会。慕连恒这才将慕容玖和慕云川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个月后,杜若衡奉父命进京考取功名,不为升官,不为发财,也不为皇帝和黎民,只为了护住一个慕容玖。
他们的故事,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从前有个破酒馆,里面坐着个俏美人公子,模样倒挺好,可惜是个疯子。
甲书生奉父命进京赶考,正巧碰上老天下雨,无奈进了酒馆,避雨遇见了俏美人公子,简称俏美人。
甲书生见俏美人天生丽质,正想去套近乎,俏美人一脚踏在板凳上,行为如山贼,动作像土匪。甲书生被吓得不轻,赶紧收拾行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就在这时,乙书生走了进来,瞅了瞅酒馆里没有别的位子,不甘不愿的坐在俏美人旁边,结果被俏美人给调戏了,乙书生红着一张脸,表情幽怨似乎还有些小生气。
甲书生长呼一口气,表面上正襟危坐,心里头幸灾乐祸。
期间有人提起了某将军小丙,说今儿下雨乃是小丙显灵所为。甲书生和小丙多年的好友,听到这话怒气噌噌的往上涨,呼啦呼啦摇着扇子说你乡巴佬,山上汉,这明明就是梅雨。
俏美人却闷着声音问乙书生信不信世上有鬼神,乙书生属棉花糖,软趴趴的废话还不如别回答,不料俏美人却臭味相投,硬拉着乙书生喝酒,乙书生的小脸憋得更红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如今疯子碰上傻子,甲书生笑吟吟的摇着扇子,在一旁充当聋子。
俏美人感慨神鬼皆是骗人,甲书生嘲笑;乙书生问俏美人姓名,甲书生嗤笑;然而,在俏美人说自己叫欢颜时,甲书生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几天后,甲书生参加殿试,在金銮殿上见到了阔别月余的俏美人。俏美人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可惜满肚子坏水,出各种刁钻古怪的对子骂人。
甲书生站在角落里头,低着头想答案的同时,不由偷笑了几声。再看俏美人公子,翩翩风度,清新出尘,怎么看怎么顺眼。
但是甲书生自诩聪明,却在科考上被人摆了一道。陷害他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被人调戏几下就忍不住脸红的乙书生。
甲书生其实在殿试前遇见过乙书生,几个贡生聚在帝京酒楼里喝酒。甲书生被乙书生多灌了几杯,舌头打结,什么豪言壮志,狗屁不通都敢往外面说。
乙书生深受感动,怂恿甲书生今次殿试一定要超常发挥,争取拿个状元回来。俩人一见如故,推杯把盏约定要竭尽全力的考试,将来一起立功,一起升官。
几天后,那个信誓旦旦说要竭心考试的乙书生,干脆给他来了个殿试迟到,硬生生的把状元塞给甲书生。甲书生考上了状元,一开始高帽还戴的轻飘飘,但是乐呵了几天后就飘不起来了。
贪官逆贼一个个的找上他,大家贪,才是真的贪。一箱箱的银子往状元府里送,一把把银票往他怀里塞。甲书生有些害怕,这时,乙书生来找上甲书生,说你这样下去不行。甲书生却憋着一口气,问不这样下去怎办?
于是,乙书生又给甲书生出了主意,这主意很馊,馊得泛酸,酸到发臭,但却是极妙。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两个人道不同,却一直同谋,在官场里扶摇直上,也不枉了从前醉酒时约定好一起立功升官的誓言。
但是甲书生心里头一直憋着件事没有说,他奉了老爹的命令前来保护俏美人,开始是为了报恩,后来性质就变了。甲书生发现从殿试时起就喜欢了俏美人,但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小丙是他的铁哥们儿,好兄弟?
于是,甲书生就在心里头纠结啊郁闷,每次见到俏美人都装作看不顺眼跟她吵一架才甘心,就在他一边纠结,一边郁闷的同时,俏美人却和乙书生黏上了。
甲书生凄凄惨惨戚戚,眼泪哗啦啦的只能往心里流,又想起小丙死前曾说希望俏美人好好活着,便沉了沉心,满腔的热情和爱恋随着大江东流去了。
但是现在俏美人被坏蛋抓住了,那坏蛋说要拿俏美人来换一样东西,可是那不是东西的东西是起诉坏蛋的人证,甲书生拿不定主意跑去找乙书生,乙书生却告诉他要以大局为重。
甲书生知道乙书生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俏美人的命作赌注,还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赌注,心里头干着急,却也只能敷衍着这头,欺骗着那头。
杜若衡说了假话,慕容玖却是说了大话,以她那弱病缠身的小身板,能在天牢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无恙就已是不错,如何能挨得过一顿顿鞭子,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
心知自己可能活不到早朝,却非要装成打不烂,捏不扁的铜豌豆,也只是求个旁人心安,自己安心罢了。
这天,终于捱到了早朝,慕容玖被人押着丢在了金銮殿上,慕容泽和华昭悄悄看了眼,急得满头汗。
皇帝只垂眼瞟了下,冷静问道:“济爱卿,你这是做什么?”
济舫拱手答:“皇上,老臣发现长公主与北朝勾结,企图谋逆。”
皇帝还未说话,慕容玖倒是嗤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清了清嗓子:“济爱卿,你可有证据?”
济舫拱着手呈上了一封书信:“皇上,这是老臣前几天晚上在长公主手里拿到的。”
慕容玖眼尖,辩解道:“皇兄,那个是有人陷害皇妹的!”
济舫冷笑:“那老臣倒想问一问长公主,半夜三更,长公主去风雨亭做什么?”
慕容玖一时语塞,看了看纪如卿的背影,嘟着嘴仰头看天,僵着声音:“本宫晚间吃撑了,出去遛食不行啊?”
朝堂上一阵哄笑,皇帝警示的握拳咳了咳,又立马安静了下来。
慕容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众臣,扁了扁嘴,不服气道:“我真的是出去遛食!”
济舫往前站了几步:“皇上,老臣还有证据。”拍了拍手,一个宫婢走了进来,跪倒在地上呈着一方木盒。
济舫问:“长公主,你可认得她?”
慕容玖回头看了眼,微笑:“婳儿。”
婳儿的头低了些,抖着身子滴汗。却把手里的东西更抬高了些。
济舫又问:“长公主,你可认得这宫婢手里的东西?”
慕容玖朝她手里看过去,立马瞪大了眼睛,冷声:“谁让你碰本宫东西的!”将要站起来却被侍卫按住了。婳儿捧着那方木盒,跪在地上又退了几步。
皇帝揉着太阳穴:“济爱卿,那是什么东西?”
济舫并未回答,却问婳儿:“你这奴婢,在皇上面前,还不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说出来!”
婳儿哆嗦着声音答:“皇~~皇上,奴婢昨日收拾长公主寝宫,在公主枕下发现了这个。里~~里面是一封书信……”
皇帝沉吟片刻,招了招手,有内侍呈着那方木盒走过来,盒中是一个木偶,而盒子底下却是一个暗槽。打开里面的书信,跟方才的那张一比对,字迹相同。
皇帝握紧了手,砰的一声拍在案上:“慕容玖!”
慕容玖激灵了一下,狗腿道:“皇兄,小九在呢!”
皇帝站了起来,惦着手指她:“你~~你还不知罪!”
慕容玖扁了扁嘴,委屈道:“皇兄,皇妹本就无罪,又如何能认?分明是有人要害我。”指着婳儿:“当初这宫女要伺候委身于我,皇妹没有答应,所以她才陷害我。”众位大臣闻言,又忍不住偷笑了一番。
皇帝气得脸色青黑,指着她:“这两封书信与北朝宇文康笔迹一模一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慕容玖这下真的没话说了,欲言又止了半晌,讪讪道:“皇兄你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吧。”
济舫站出来道:“皇上,微臣以为长公主其罪当斩。”
此话一出,就连慕容玖的脸上都有些惧色了,抬眼看了看皇帝,蹙着眉思考对策。又看向了纪如卿,这才整颗心都放下了,仰着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慕容泽和华昭同时跪了下来,慕容泽先说:“皇兄,小九她~~不,慕容玖平时行为确实胡闹,但以她的性情,绝不可能跟北朝勾结。”
皇帝阴着脸,握拳轻咳,微怒道:“老五!”
慕容泽一着急,方寸大乱,又找不到可以反驳济舫的理由,只得说:“皇上,慕容玖是皇室中人,不可……”
还未说完,济舫便打断了他:“宁王此言差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长公主此次犯得可是大罪。”
慕容泽还想说什么,皇帝压低了声音,警示的哼了哼。
一出早演习排练好的折子戏,却有人不死心想要改变结局。慕容玖喊住宁王:“五皇兄。”对着慕容泽淡淡的笑了,摇头道:“算了,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慕容泽看了看慕容玖,又看了看皇帝,又蹙着眉看了看慕容玖,只得沉着心站起来退了回去。
皇帝声音威严问华昭:“华爱卿,你可有话说?”
华昭还未说话,华丰却先抖着嗓子出来:“老臣~~~没有话说。”
皇帝咳了咳,没好气道:“朕不是问你,华昭,你说。”
华昭刚想开口,华丰却先道:“华昭也没有话说。”
皇帝一阵头疼,挥了挥手:“华丰你再捣乱,就给朕滚出去。”
华丰装糊涂,抹着眼泪呼天抢地:“皇上啊,老臣老了,华家一百多口人以后还要仰着皇上您呢!您可千万不能嫌弃老臣呐!”
皇帝沉着气:“你再不下去,现在就给朕滚出去。”华丰戛然止声,缩着身子退了下去。
华昭静默了片刻,叩首道:“皇上,微臣……没有话说。”
说完,失魂落魄的站起来,不动声色的瞧了慕容玖一眼,见她正挤眉弄眼的跟自己作鬼脸,心里一疼,蹙着眉转过去,藏在人后面,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皇帝坐在上头,垂眼见慕容玖嬉皮笑脸的模样,警示的咳了咳:“皇妹,你可还有话说?”
慕容玖老老实实的跪着,摇了摇头:“皇兄,皇妹没有话说。”皇帝正要开口,又听她道:“皇兄都不问问丞相大人的意见么?”
被遗忘在角落一直沉默的纪如卿终于被提起,站出来回首看着慕容玖。
她身上衣服破烂,布条黏腻着血渍泥迹耷拉着,脸上纵横交错着鞭痕,白玉琼脂般的皮肤上染着血色和灰尘。本是一身雪缎,却看不出一块干净完好的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她的手腕,上面被铁链勒过的痕迹触目惊心,指甲干裂凝着血迹。慕容玖觉察到他的目光所及,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衣袖盖上。他这才看到了她怀里抱着的包袱。
慕容玖见他盯着自己,讨好般笑了笑,乖乖的跪着等他说话。良久都未见他开口,她抿了抿嘴,砸吧了一下道:“如卿,皇兄问你话呢。”扬着笑脸:“你告诉皇兄,我是被人陷害的。”
纪如卿收回了目光,看向别处,语气清淡:“长公主说笑了,人证物证俱在,你做出这样的事,还想抵赖么?”
听他这么说,慕容玖愣住了,呆呆地跪在地上,犹如任人宰割的鱼肉。
看向朝堂上黑压压的大臣,像是直压下来的乌云,慕容玖心里头从未这样没底过。再看慕容泽和华昭的神色,顿时明了。
现在的她,就像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一不留神就要摔下去粉身碎骨。面前层层雾霭,她满心欢喜的以为某人早已为她铺好了路,便得意神气的迈出去,却没有想到那个某人给她挖得是陷阱,他早已打算好要她牺牲。
皇帝深呼了一口气,坐在龙椅上道:“既然如此,着长公主慕容玖一百杖刑,贬为庶人。”
话音刚落,一人从外面冲了进来:“皇上,万万不可——”
众人一看,愣了;慕容玖听声音有些熟悉,回头一看,傻了。良久,轻着声音喃喃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公公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皇上,长公主为人如何,您是最清楚的,她~~她是不可能跟北朝勾结的呀。”
慕容玖的脸色变了,冷声:“你来做什么,赶快走!”
林公公往前爬了几步,声嘶力竭:“皇上,长公主身子不好,一百杖刑是要她的命啊,皇上……”
见皇上没有言语,林公公爬到慕容玖身边,看着她身上的伤痕,想碰又不敢碰,只得不住掉眼泪。
慕容玖脸色苍白,摇头苦笑:“我不是让你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林公公哽咽着:“老奴不放心公主,又混入了皇宫,偷偷看着公主不敢出来。”
慕容玖傻傻笑了,问:“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回长乐宫找我?”
林公公埋首:“老奴怕连累了公主,就~~就一直躲在浣衣房做事。”
浣衣房,寒冬腊月,徒手浣衣,冻得手指通红,肿到溃烂。就连年轻力壮的内侍都不愿去那个地方。慕容玖只觉得心里发冷,冷得颤抖。
林公公跪过来连连叩首:“皇上,老奴愿代公主受刑,请皇上饶公主一名。”
济舫却站出来道:“北缙历法一人做事一人当,岂容他人代为受刑?”
林公公气得咬着牙,指着济舫:“你……你这蝎子心肠的奸贼,害得公主还不够,还要她的性命,我就是化了厉鬼也要回来找你!”
抬眼看见了纪如卿,忽然有了希望,便跪着过去扯着他的衣摆哀求:“纪大人,您救救公主,公主她待您一片真心,您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心意啊。”
纪如卿却站在那里,任林公公拉扯着衣摆,不吭声,僵如雕塑。
慕容玖静默了许久,终于喊出声:“林公公。”见林公公回头看她,她摇头笑了笑,淡淡道:“事已至此,不要为难他了。”
“公主……”林公公哽咽着,最终放开了纪如卿。
慕容玖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向纪如卿走过去。黏腻着血肉的布料每动一下就彻心彻骨的疼,她走到他面前,看着纪如卿,笑了,伸手将包袱递给他:“这是我做的衣服,给你的。”有些羞涩的低头,咬唇:“我第一次做,不太好看。”
拿着包袱的手顿了许久,都未见纪如卿接过,她抬起了头,众臣都在看她,有的还抿嘴偷笑。
良久,纪如卿侧身,面无表情,拱手施礼道:“长公主抬爱,微臣不敢。”
慕容玖愣住,包袱掉落在地上,只得傻眼般看他。
林公公在一旁看着慕容玖失了魂的模样,一把扯过纪如卿的衣领:“纪如卿,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狗东西,没良心的混账!”
有人过来将林公公拉住,林公公却强行挣开了,嘶声力竭的对着慕容玖大喊:“公主!公主!!老奴先走一步,黄泉道上为你开路——”
慕容玖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说不出话,皇帝赶忙站起来:“快拉住他!快拉住他!!”
纪如卿连忙回身,就见林公公箭一般冲向了朱漆的柱子旁,一脑袋磕了上去。纪如卿的手还顿着,瞪着林公公惊魂不已。
慕容玖踉跄了一步,见朱漆的柱子上溅出了血花,林公公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想要上前,却被侍卫拉住。
皇帝皱眉,挥了挥手,有侍卫上来拖着林公公出去,血迹蔓延了一大片。
慕容玖苍白着脸,顺势歪倒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红着眼睛看向了纪如卿,良久,嘶哑着声音:“纪如卿,你杀了我吧。”
济舫站出来:“皇上,那一百杖刑……”
纪如卿却打断了他:“皇上,微臣以为长公主谋逆犯上,罪无可恕,应当问斩!”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慕容泽俊眉紧蹙:“纪如卿,你……”强忍着看向慕容玖心疼。
慕容玖抬起伤痕累累的脸,目光呆滞,又仰天笑了笑,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皇帝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依纪如卿所言,明日午时,东门菜市口问斩。”挥了挥手:“下朝。”
慕容玖被人拖着先出去,众臣呼隆隆的退下,纪如卿却站在朝堂上一动不动。
有人踩在了那个包袱上,包袱里露出了一件青色蜀锦的衣物来。衣服被带出来,又有人踩上去,上面密密麻麻的印着脚印,尽是灰尘。
等到人都走光了,有内侍小心过来提醒:“纪大人,下朝了。”见他不答,又提醒了句:“纪大人,下朝了。”纪如卿却毫无反应,那内侍叹了口气,摇着头迈步也走了。
诺大的朝堂上,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落下惨白的影。大殿上寂静的让人心寒,上面黄金修饰的纹彩更是令人胆颤。
纪如卿晃悠悠的转过身,看着地上早被踩得面目全非的衣物,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失了魂跪倒在旁边,拿在了手里。
垂了下了头,垂下了眼帘,将衣物紧紧地抱在怀里。墨发挡住了脸,红着眼睛终于落了泪,颤着声:“云……歌……”
慕容玖被人押着出了金銮殿,转弯时在白玉阶梯边遇见了慕容澈。
慕容玖局促的低下了头,避开了身子,像是被人当街抓住羞辱的毛贼。但听慕容澈带着哭腔:“姑姑……”这才抬起头对上了他,眼睛笑得像月牙:“澈儿。”
慕容澈向她走过来,小脸上尽是泪痕,说不出话只能喊着:“姑姑……”
慕容玖眼中有泪,看着慕容澈:“澈儿,你记住,宁养一条狗,不留一匹狼。为君之道,御臣之术既是如此。不能犹豫,更不能心软。”顿了顿,垂下了眼帘:“你父皇犹豫心软了大半生,现在,终于做了件让你皇爷爷满意的事。”
慕容澈抿了抿唇,扑通一声朝慕容玖跪了下来,连磕了几个头。跪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姑姑教诲,澈儿铭记于心。慕容澈在此发誓,若有一天,龙登大宝,定然不负姑姑期望,拨乱反正,以定朝纲!”
抬头看向了慕容玖,忍着眼泪叩了一首,硬声道:“姑姑,走好!”
昔日紧抱着她胳膊害怕哭泣的小孩,现在已经长大成了他应该的模样,幼雏离开了雄鹰的庇护,正欲展翅飞翔。慕容玖欣慰的笑了,笑中带着苦,苦里流着泪。
一场义无反顾的押注,她输得彻底,灰头土脸,身败名裂。当她心心念念培养珍爱的侄子,都能狠得下心,跪着她对她说出了那句走好。慕容玖,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你,也再无你的容身之地了。
太阳落了西山,她抬眼看见了宫殿上的琉璃,在夕阳中熠熠生辉。庄严肃穆,宁静而安详。
恍惚间好像见到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的她,穿着织锦的披风,手里拿着马鞭飞奔过来。欢呼雀跃,犹如快乐的蝴蝶。
宫殿前,一个华衣美丽的妇人向她招手,蹲下来笑得和蔼,声音也温柔:“云歌儿,快过来,母后在这里。”
小云歌粉嫩的小手搂着母后的脖子,带着撒娇,还有些奶声奶气:“母后,儿臣不想学武功,也不想学兵法。儿臣只想待在母后身边。”
母后捏了捏小云歌的脸,宠溺的亲了亲:“云歌儿只有学好武功,以后才能保护父皇,保护母后,跟我们永远在一起。”
母后的话,犹如昨日还回荡在她的耳畔。慕容玖泪眼朦胧,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长长地宫道上,她衣衫褴褛,长发糟乱,脸上的鞭痕已成红褐。来往的宫人衣着光鲜,训练有素,两方对比鲜明。
回首看着远处的金銮殿,那里曾埋藏着她所有的辉煌和荣耀。沉舟侧畔,千帆过去,犹记得当年少年得意,指点江山,不知地厚与天高。
落霞绯红,斜阳蔓延在宫殿里,拉长了柱子的影。
一片光辉之中,她看见母后蹲在地上,一身宫装灿烂绚丽如晚霞,笑容和蔼,声音温柔,向她招着手:“云歌儿,快过来,母后在这里。”
慕容玖眸如潋水,扯出一个笑,低低的声音:“母后,你等等我,云歌儿……这就来了。”
南柯一枕赴黄梁,故梦微凉;青丝染白霜,往事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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