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

第338章


  慕容元真仰天大笑,宇文悉独官却骇得踉跄地出了棚子,急忙去扶宇文形胜。
  慕容元真缓缓地踱了出来,宇文形胜脸色惨淡,见他出来,急忙推悉独官道:“主上,我们上了他的当了,这个人当年假装师辩先生给你传信,原来就是为了今日,你快走!”
  悉独官闻言身躯倏颤,惊道:“万乘公,你……你说什么,他……他不是汇川?”
  慕容元真振衣,缓缓地道:“我就是宇文汇川,但也是慕容元真,当日也是我在‘云来客栈’假扮师辩先生,但你尽可放心,我慕容元真绝不会弑父,我会饶了你们的性命。”
  “汇川,你……你说什么?”悉独官瞪大了眼睛,胡须颤抖地望着他。
  “经过昨日一夜,高句丽与段国已经败走,眼下只有宇文的大军留在此地。宇文素来是慕容的大敌,宇文灭,燕国兴;宇文存,慕容亡,所以,我今日才对宇文下手,如今就算你们回去,山下的二十万大军已经覆灭了。”
  悉独官闻言,突然“啊”地一声惨叫,这时山下宇文的军营之中果然滚滚黑烟,冲天四起,人声鼎沸,杀声震天,拨马蹄鸣,其间兵刃交击之声激越连绵,与那令人慑心竦魄的喊杀声、惨叫声、钲鼓声,刀箭声混搅一处,充斥、撕裂了拗后的湛湛天空,陆续不绝,拘魄惊心。
  宇文形胜肝胆俱裂地怒道:“宇文汇川,你……你知道你在杀戮你的国人么?”
  慕容元真不屑一顾地望了他一眼,转向悉独官道:“父王,你一生的愿望不就是一统燕代、迭荡中原、问鼎天下么,今日我正是为了将来我宇文氏能统一天下,吞灭列国的宏图大愿,有何不对?”
  悉独官目眦欲裂,道:“你今日若是献出了慕容的京城,我宇文氏不一样轻易地得到燕代么?”
  “不一样。”
  悉独官与宇文形胜骇然地望着这个少年,道:“哪里不一样?”
  慕容元真仰天道:“慕容的实力虽然远不及宇文,但宇文远居塞障之外,民风不化,晓勇却无智谋,彪悍而不服统一,散漫流居,被中原各国视为蛮夷,试想以此等邦国,怎么能建立万世不败的基业?但慕容却不同,自从慕容廆登位以来,心胸阔达,礼贤下世,广纳汉族贤良,麾下聚集的中原的士庶不记其数。更以中原文化教化百姓,招募流民,增设侨郡,广积功德,扬名四海,可说是众庶共闻,天下景仰,中原汉人与燕代各族无不以慕容为尊,如今它国力虽小,但蕴藏的实力不知超过宇文、段国、高句丽多少倍,行的是堂堂之师,举的是正正之旗,他日扫平燕代,出兵中原,只要我慕容元真振臂一呼,天下无不响应,四方穷民,归之如市。解衣推食,人人愿出死力。到时天下何愁不得,我又何必去花百年时间去教化宇文的方外之民呢!”
  悉独官与宇文形胜都震慑了。
  悉独官哆索地道:“但……但慕容既然要灭了三国,为何……为何故意败退,让我们围住京师棘城?”
  慕容元真步步逼近,义正词严、朗朗地道:“为国君者,也有小人,庸人,王者之分。小人以铁骑雄师取天下,庸人以计谋取天下,王者以堂堂之师,正正之旗而得天下。我既然要为燕国开创万世基业,当然应该行王者之道。慕容、段国、宇文都是鲜卑一族,同族相残,有失天道。三国之中首先出兵、先肇兵端者,必然丧失民心,但我又非灭了段国、宇文两国并不可……”
  悉独官愈听愈惊,老朽的面容抽搐,竭声道:“所以你就用反间计,骗得崔毖联合三国来攻击慕容,这样你既不失民心,又有了吞灭宇文、段国的借口,冠冕堂皇,师出有名了,是么?”
  “不错,为了统一大业,我就是要让你们来攻打慕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民心’二字。崔毖只不过是我慕容元真手中的棋子,不过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个月前我故意放出慕容无粮御冬的消息,并命人故意运些粮食让他劫去,他还以为我慕容粮道已断,这时三国出兵必然一鼓作气瓜分了慕容,但却不知我正是要你们来攻。”
  “你……你将投鹿侯慕容焉一生的三国和睦大计一朝摧毁,就不怕玩火自焚,一招不慎,慕容真的被段国、宇文和高句丽给灭了?”
  慕容元真仰天大笑,道:“慕容焉能出使宇文、段国议和,正是我暗中支持的缘故,因为议和的缘故,你们会以为我慕容必然对三国放松了警惕,这也只不过是我促成你们一起出兵的一条妙计。须知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而且往往是盟友越多,就越容易被挑拨离间,各个击破。段国、宇文和高句丽三国共同出兵,貌似强大无敌,其实相互必有疏虞,时间久了,你们三国之间也相互防范,军心涣散,士气已挫,委实不足一击。反而不如我慕容一国,得天时、地利、人和三利,我在十五岁时就开始秘密经营,在京师之外,精研上好的兵器,储积粮食,在鲜卑山中,已有十万天下无敌的铁骑,这一点连慕容廆也不知道,而今日覆灭你们的十三路伏兵,有一半我在一年以前已经布置妥当。有了这一点,就算在加上十个国家,我慕容元真又有何惧?”
  悉独官脸色大变,猛然惊骇地道:“没想到连慕容焉都是你的棋子,看来你思谋得真是很周密,而且有充分的准备,可谓久蓄大志。”
  慕容元真双眉陡扬,两眼之中倏现威棱,道:“为了这一天,我绸缪了将近十年,在我十三岁的时候,随慕容廆受慕容诸部的部帅拜谒时,正值燕代崛兴,方在草创之际,那时我就立志要统一天下,受万民跪拜。当时我就向父王进柬了我慕容氏的兴王三策。”
  “兴王三策?”
  “不错。当时我慕容的实力远不及其他几国,但我慕容岂可永远仰人鼻息,若无兴王深谋,又岂能问鼎天下。这兴王三策就是我慕容临极的大计。第一件就是韬光养晦,年年向段国、宇文缴贡,矫敌耳目,授敌烈马,忍辱负重,以待今日之厚积薄发;第二件是暗中训练剑客铁骑,暗植实力;第三件也是对我慕容部最有利的一件,当我国实力已足,就引三国来犯,我既不失民心,又可一举灭了三国。就是因为这三条大政方针,我慕容才有今日之强盛。而我慕容元真一直韬光养晦,世人皆笑我纨绔子弟,不足驰骋,但庸俗之人,岂知鸿鹘之志,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谅,我慕容元真忍十年之辱而得万世基业,何等便宜。”
  悉独官听毕慕容元真的陈述,颤抖得一袭衣衫都为之籁籁作响,呆立了盏茶的光景,突然仰天大笑,吓了宇文形胜一跳,但见悉独官惨淡枯朽的面容,突然象老了十年,老迈无立地站起,望着慕容元真,道:“宇文汇川,你不愧是我宇文悉独官的儿子,不愧是宇文的灵魂,我今日虽然失去了二十万大军,却……却一点也不怜惜,你的心胸计谋比我的二十万大军强一百倍!”
  他那昏朽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自豪的的神色,老泪纵横地颤声道:“汇川儿,为父自幼失去你多年,我最想做的事是你能承欢膝下。如今你胸怀大志,我已安心,我……我只希望你……你能随我回归紫蒙川,叫我一声爹……”他哆索地踱了几步,渴望地望着这个少年,这个气吞燕代的一代霸主,如今乞求地含泪望着这个少年,突然变得畏缩不振,而慕容元真却一如一尊高塔,难以期及的高大的塔,这尊高塔脸上突然闪过抽搐,当即缓缓转过了身躯,望着山下无垠的白雪,目中眼泪旋转一回,猛然化正了坚毅刚健的刀剑,威棱暴射,冷峻得一如无波的湖水,淡淡地道:“大王,今日我会放你一条生路,望你回到紫蒙川后好自为之,我慕容元真十年之内,必会提马亲取紫蒙川,到时兵戎相见,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你走吧——”
  悉独官老迈凄凉地抹去眼泪,听着山下鼓荡不止的撕杀之声,目睹这少年在谈笑之间击败三国,声音悲怆,长须微颤,突然仰天泪下,擎臂向天,撕声地道:“苍天啊,我悉独官能有此子,死有何憾啊,这才是我宇文七代国君的子孙,宇文就算灭国,但他日势必能问鼎天下,我死也能笑见历代列祖列宗了……”一言及此,他突然撕惨地大笑,踉跄下山,一路无止地惨然大笑,消失在了茫茫天地之间……
  残冬已尽,复值元春,值莺啼弱,柳花将笑,草已萌芽满川,慕容千里江山所蒙的阴翳,也迳随着冰雪消融了。积获大功的慕容,接获大晋朝皇诏,慕容廆封燕国公,慕容元真立为世子,慕容境内大赦天下。
  但据江湖传闻,慕容元真经此役后,几乎灭了宇文,段国与高句丽惨遭痛击,三国元气大伤,纷纷遣使前去慕容的京师棘城求和,宇文形胜叔侄二人也投靠了慕容元真,永久追随鞍前马后。当然,这一点天下没有几个人能知道原因,而‘北月刀尊’宇文形胜自然是悉独官派来的。经过此役,悉独官高卧病榻,不久便长呼“宇文汇川”,溘然去世,而慕容元真是师辩先生大弟子的消息更是惊动天下,这次江湖纷纷传言,慕容元真要借着策封世子的机会,请了三国的绝顶高手前去论剑,浩荡江湖,顿时鼎沸。
  不久,慕容元真于大辽水畔设论剑台,派了知客接应天下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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