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劫,往生债

第四十回 越来越接近结局


鬼医的药果然神通,这些年多亏了这药丸的庇护。有的时候,我在人间看着魔众四处找人,在他们眼皮底下买面条,他们都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我蓄起了胡须,把皮肤晒得更加黝黑,我的外貌年龄也立马上升到中年男子的行列。老归老,但我并不邋遢。因为咱们是卖面条的,自己邋遢了有谁愿意吃我的面?
    做人虽然苦,但是很有乐趣。尤其是辛苦了一天回家数铜板的时候,那叫一个乐呵。
    中元节的时候,我在河边发现了一排魔众的河灯,那些是寻常人看不见的。
    鬼医说,他会在中元节方上很多莲花河灯,莲花少了几个瓣就代表因我死了几个人。而鬼医的河灯很好认,在众多河灯中,他那个总是最简陋的一个。
    我望着河灯淡淡地笑了起来,鬼医果然老谋深算。
    “你在这个河灯里面许下什么愿了?”少年问身旁的少女道。
    昏黄的灯光,打在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替她晕出一篇橙红,少女羞赧地地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不告诉你。”
    于是少女跑开了,少年不明所以的搔了搔头,喃喃道:“莫名其妙的,跑什么?”
    “她刚才替你祈福了,她喜欢你!”我憋不住说道。
    少年恍然大悟,感激地跟我点了点头,便急急地寻那少女的踪迹而去。
    “大叔您真煞风景。”旁边一个姑娘说道。
    “没有啊,看不惯他那冒傻气的样。指点一二。”我忽然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猛地一回头,却撞见白夜深不测的脸庞。
    她不会发现我是谁了吧?为什么总能遇到她?
    “真巧,又见面了。”白夜说道。
    “确实很巧,世界这么大,咱们却总能遇上。”我无奈地说道。
    白夜笑了笑,道:“没那么巧,若是不想见面便是永远都碰不上的。”
    “这么说你是故意来找我的?”我试探地问,生怕被她拆穿身份。
    “是,你是我帮助的第一个人,看看你活的如何然后再接着去看第二个。”白夜轻轻退出一个河灯。
    “你倒是挺负责任······你放河灯干什么?你用得着跟神仙祈福?”我疑惑道。
    白夜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别人放了自己也放了一个。跟着破灯祈福,我还不如去求我爹呢。”
    白夜站了起来,她的身高已经快和我差不多了。
    “你抓到那个魔界逃将了吗?”我试探地问道。
    白夜恹恹地说道:“哎!我怎么会那么幸运。那么多人都在捉他,怎么会落在我一个小丫头手里?”
    我心中长长吁出一口气,原来她还是没有想到,我就是他要捉拿的那个人。
    “长·····弓。对,张长弓,你最近过的怎样?”白夜问道。
    我回答道:“托您的福,自己经营了个面瘫,日子过的不错。”
    “怎么还不说媳妇。”白夜道:“你难道还妄想我给你养老不成?”
    “哈哈······”我笑道:“这倒不必。我不说媳妇,是嫌麻烦,自己一个人惯了。”
    “哼哼”白夜冷哼道:“这点儿到跟我爹妈很想。他们说,过惯了两个人的生活。”
    “所以呢?”我问道。
    “所以,他们说希望我和我哥长出去溜达溜达。”白夜有些失落地说道。
    我‘扑哧’一声儿笑了出来,这果然只有凤凰夫妇才永远这般特立独行。
    “很好笑吗?”白夜阴测测地问道,我差点忘了她是吃人的。
    连忙板住了笑容,说道:“不好笑,你父母既对你很好,又希望你跟他们保持距离。有点儿匪夷所思。”
    “是呀,我一出生,他们就白白送了我一千年的法力。但他们的理由居然是照顾婴儿太麻烦——可是能是照顾哥哥给他们造成了难以抹去的创伤”白夜道。
    “你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呀······”我唏嘘道。
    白夜说道:“那道不是,我哥其实特听话。乖乖的在家闭关呢。只可惜功力还不及我的一半。”
    呵呵,果然即使不如白夜一半,他哥哥一出生也领先普通修行者四百多年了······
    “也说说你的事儿······”白夜道。
    我笑道:“我的事儿?我最高兴地事儿就是坐家里数钱。然后看着成堆成堆儿的人来我这儿吃面,然后在搁家里数钱······”
    “没劲······”白夜抱怨道。
    虽然没劲,但是也比被魔界捉去做能量石,被天界捉去封印好。
    “那倒是。你什么时候再去做好事儿啊?”我其实想问她什么时候走。她在我身边,总让我没有安全感。
    “不急,先吃一碗你做的面再走。”白夜道。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道。
    ※※※
    我坐在白夜对面的桌子旁边。
    白夜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面条,还未聚到口中,面条就断了。气得她直想摔了筷子。
    “你把筷子插进面里狠狠夹起一捆。不对不对,我盛一碗给你示范。”我连忙将锅里剩余的面条捞进一个大碗里。
    狠狠夹了一筷子面条送到嘴里,然后“秃噜秃噜”地吃了起来,这是我跟客人学的吃法。
    “太粗鲁了。”白夜抱怨道。
    “你不会吃面条?这可是正宗的吃法······”我道。
    白夜拿筷子敲了敲桌子,眼中闪过一丝绿光,说道:“我只会吃人。”
    “你不会吃我吧?我是好人不缺德······”我战战兢兢地说道。
    白夜扯过我的胳膊说道:“没关系,反正我爹会给我消业的。你这辈子能看见真凤凰,也不白活。”说罢,便作势要咬死我。
    我吃了鬼医的药丸,根本一点儿法力都没有,只能坐以待毙。绝望地大喊大叫起来。
    “没劲!”白夜摔开我的胳膊说道:“我救过的人中,只有你安贫乐道,还懂得自救,旁人巴不得跟我要座金山······本以为你这儿比别处好玩些,没想到你也这么乏味。”
    “做人嘛······比不得你们做神仙的,一生就那么短,即便每日重复做一件事儿,左不过就几十个春秋,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乐趣了。怎么敢觉得乏味?”我道。
    白夜戳了戳面条,说道:“嗯——吃面吧······”
    ※※※
    白夜很快又离开了,原来她要找我,是这么轻而易举。可我又躲得过几时。
    如果被她发现无论她什么时候想起我,都能找到我,我该怎么解释?
    在人间日子过得很快,一树荣枯,差不多就是一个转身回眸的时间。
    转眼又到了隆冬时节。
    我春秋存好了物什,到了这个时候,就只在家里猫冬了。
    认真的很脆弱,吃多了撑,不吃会饿,天冷冻着,天热受着,最可气的是路走多了会累。
    我安逸地躲躺在土炕上,听着窗外簌簌地缀雪之声,安逸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串急促地敲门声将我惊醒。
    我连忙起身开门,
    一阵风夹着雪花便先闯了进来。
    “你好,外面雪大,我能否进屋避一避?”蓑笠之下,传来一句柔弱地请求。
    还未等我说话,那人便走进了房子。我吃惊地发觉,她根本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心里的恐惧悠然而生。
    那人摘下笠帽,一头乌黑细密的长发便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垂直腰间。
    “姑娘打哪儿来呀?”我避开她的目光。
    “远方。”那女子寻了个椅子便坐了下来。
    “要到哪里去呀?”我沙哑着嗓子问道?
    “不知道······”女子淡淡地说道,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补充道:“雪停了便走。”
    我不再问什么,像极了一个颇通情理的人间老汉。
    我走到厨房,想替她烧些热水,虽然我知道她不会喝人间的水酒。我心中只盼着这雪早些停下。
    “老伯,不用管我,我只在这逗留片刻。”
    水还没有开,那女子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的厨房和卧室是分开的,所谓的厨房也只是个四面漏风的柴室。
    “无妨,怕姑娘一路受寒,烧些水暖和暖。况且看着雪的形式,恐怕今天很难停了······”我压着嗓子说道。
    “无妨,那天黑前我就离开。”女子冷冷地说道。
    谢天谢地,她没有怀疑我的身份,如果连她都认不到我,那这世间再不会有谁认得我了。
    “你一个人,又是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老伯虽然不认得姑娘,但也替你担心。你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待明日天明再走不迟。”我道:“至于我嘛,就先去隔壁家借宿一晚。”
    “老伯是个好人。”她说。
    她立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簌簌坠地的雪花出神,她没有使用任何法力,任雪花在自己身上叠成一座座丘陵。眼睛指望着群山出神。
    “姑娘,外面风大,小心受了风寒。”我站在她身旁叮嘱道。
    “老伯,你听着风声······雪在哭泣。”她的神情有些游离开,仿佛忘记了我只是个乡下粗野之人。
    我轻笑了一声,道:“老朽耳力不济,听见风声就只当是风声。况且雪如何会哭泣?”
    她轻轻掸落肩膀的积雪,抬头望着重重乌云,道:“别人听不懂的。只是每逢雪天,我便是说什么也挪不动步子的,走到哪就在哪停住。”
    想必如今走入村落,怕别人生疑,才想到在别人家里歇息的吧?可偏偏就来到我家,白夜说,这世间没有那么巧合,只是有人故意朝你靠近,才让你觉得世界很小。
    “姑娘雅兴,老朽粗野之人便看不懂了。姑娘还是进屋说话吧。”我劝解道,即使我知道她就是在这儿站一夜都不会有事。
    自从做了凡人,我便知道,这样会累。
    在我的催促之下,她终于肯移步进屋。我替她准备了一套干净地铺盖,替她准备了生火的煤炭,以及一些干粮。我明知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却也不得替她准备着。
    “姑娘,你在这儿住着,我今晚去隔壁家住了。东西替你预备好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嘱咐完了,便离开了。
    尚未走出荆门,便听得屋内一声叹息。
    “你究竟要躲到何时?”
    我吓得身子一颤,心道:“难道她把我认出来了?”
    “也罢,只盼最后找到你的人是我,也省得你被别人伤害我却不清不楚地活着······”她竟是在自言自语,是我太心虚了。
    我方才放心大胆地走出荆门,若无其事地踩着积雪前行。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我那么伤你的心,你却仍旧牵挂着我?
    我只能祈祷,雪,快些停下。这个人,赶快离开,我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再找到我。
    关于天魔的战事,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云的形状,落日的余晖,还有候鸟地迁徙草草地做些下判断。
    只要人间的一切正常,那么天魔两方便没有分出胜负。
    鬼医说,我如果想安稳度日,便谁的闲事儿也不要管,凭他们两方闹去。
    可我却明白,有些时候,光多是躲不掉的。
    比如说,我这次巧遇步纤尘,就是一个征兆。
    后来白夜悄悄跟我说,步纤尘在不经意间已经把我认出来了。据说,问题出现在我的袖子上。
    我自己都没发现,当我焦虑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把左边的袖子达成一个卷儿,然后轻轻放下······
    还有那日步纤尘并未自言自语,她仅仅是为了试探我而已,后来她知道答案了,所以在我去隔壁人家不久以后,她就离开了。
    那夜的雪下得很邪乎,待到第二天黎明,连膝盖都给没过了,可是太阳出来以后,没有多久,雪就融化了。
    这事儿倒是让村民们觉得是个祥瑞的兆头······
    ※※※
    忽然有一日,步纤尘亲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关于这场战争,没有一方是胜利者。
    她来到我的茅屋,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放下扁担,也静静地陪着她。
    我已经多日没有服用鬼医的丹药了,想必不出多久,我就会恢复灵力。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当初我若是做出一个决定,两方便不会折损这么多性命。可是我当初无论做出哪个选择,看上去都是不仁不义之举。你觉得我可怜,对不对?”我平静地说道。
    步纤尘不语。
    我继续说道:“你早就发现我了,却瞒着所有人。折损了很多性命,你心里不安,良心上受到谴责。今日你来,想让我回去,重新做出选择。可是你不忍心开口,对吗?”
    步纤尘仍旧不语,眼角的泪已经划到腮边。
    我笑道:“你想和我一起赎罪对吗?”
    她不说话,不因为别的,只因悲痛哽在喉头,叫她无法出声。只要她一开口,便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释然地站了起来,拉起她的手来,轻声安抚道:“放心,我想好了。这个决定我迟早都是要做的,为了你,我选择天界。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自豪的理由。咱们走吧······”
    此时我身上的药力已经退得一干二净,若是不赶快离开,恐怕会被魔界的人抓去。
    我紧紧地握住步纤尘的手,催促道:“赶紧跑呀,否则被魔界捉到了,我就完了。不,是你们就完了······”
    她点了点头,任由我牵着。即使我现在正奔向魔界,她也心甘情愿的跟着。
    前途一片渺茫,命运里写满了未知。
    我觉得,自己既然能够苟延残喘至今,势必有着过人之处。仿佛我一生的倥偬都只为这一刻而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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