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好女难逑

“大伯怎的知道，这些所谓的证据不是假的呢？”陆郄冷笑着，“表嫂是什么人，大伯理应听到过外头的那些传言，表嫂可是在宣城，活活逼死了继母！表嫂有这般能力，怕是做个假也是极容易的吧。”
他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就好像在说着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
“是啊，我活活逼死了继母。”白鸾却是笑着看他，眼底带着浓浓的讥笑，“可不知表弟听没听说，我为什么要逼死继母？”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喻家那些事自然很快就传进了陆府。白鸾晓得，这世上有不少人都觉得，她的心太狠，狠毒到连生下嫡亲弟妹的继母也敢逼死。她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所谓的正义，不过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罢了。
“我逼死她，只因她篡夺我喻家祖业，谋取不该想的东西，还有报我杀母之仇。”
那些苦难和纷争，那些背后的不甘，都被白鸾几句话简短盖过。
中堂一时寂静无声。
人，生该无畏，却不该无知。
小常氏败就败在她的无知，她的野心，她的自以为是。
陆大老爷沉默良久，终是顺了气：“这里头不光是那些契书，还有你们父子二人逼良为娼，蓄意杀人的罪证，另有你们转移的那些存银的票根。你们如何解释？”
三老爷已然无话，打着哆嗦，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氏满脸羞愧，避开众人的目光，低着头。
“那又如何？”过了良久，陆郄才应声问道，声音飘忽，似乎毫不在意。
陆大老爷冷笑：“那又如何？倘若不是郴儿夫妻俩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我等怕是要被你们父子二人蒙蔽一辈子！直到基业被你们卖的卖，赔的赔，方才后知后觉！”
陆郴垂着眼，目光浅浅看着地上。神思却早已游离。
中堂的地上铺着黑色的大理石，阳光自外头照进来，锃亮地能映出人影来。而在他记得，在他初入陆府时，便是跪在这里向楼氏，向陆府的长辈磕了头，一年后，方才入了族牒，记在楼氏的名下成了嫡子。
也是在同一个地方，没有了父亲最初几年疼爱的他，跪在冰冷的地上，生生受着一众长辈的责难，旁边的三婶则抱着一脸嘲笑的陆郄。有时，令他被责难的，又不止一个陆郄，甚至还有其他表姐妹。
他忍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决定不再忍耐，是以，才有了如今。
然而到了现在，从前以为绝不会忘记的记忆，却渐渐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记得当年打在身上的藤鞭的痛楚。
“我是嫡孙，为何不能担家主之位？”
陆郄傲然的声音，令陆郴自回忆中清醒，抬眼便对上了他冰冷怨毒的目光。
他的声音里难掩的是狂傲，便是一直沉默的陆先生和程氏，如今也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表哥不过是外室所生，说白了，不过是野种罢了，一个野种也能担任家主，为何三房嫡出的我却不能？”
他这话一出，算是彻彻底底撕破了脸皮。便是陆大老爷本还念在旧情的份上，想要饶过他们一回，如今别再踩上两脚已是不错。
白鸾只觉得一股子憋屈的气往心头上涌，再不肯老实坐着，起身就往前走了两步，伸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极其清脆。
“嘴巴放干净点！”白鸾收回手，紧紧握拳，心底不由感叹说这人的脸皮太厚打得手心疼惨了，“莫说我官人并非什么野种，便是这庶出嫡出，那也是拜了祖宗入了牒的，由不得你信口雌黄！”
许是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媳妇，竟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堂中众人顿时愣住。良久，却是程氏最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她也算是瞧着白鸾长大的，自然晓得这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小到大便是这么个不显山露水的性子，可惹急了，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能给你一巴掌让你好看。
陆郴本还心中有火，这一下，却是再也撑不住，别过脸，捂着嘴咳嗽几声，掩住笑意。
陆大老爷扫了他们一眼，视线重新移到陆郄面上，心头的怒意被白鸾方才那一下子扇得去了大半，倒是平静了下来：“若说嫡庶，你当真以为你父亲是正正经经的嫡出不成？”他冷眼瞥向三老爷，笑道，“当年若非祖母心善，像这等戏子所生的孽种，连到底是不是陆家的种也不知，又怎会记在母亲名下。”
三老爷愈发地哆嗦起来。
而陆郄，则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他自小，便听得父亲母亲在耳边反复说着，说他是正正经经的陆府嫡孙，长房那两个嫡子一个病秧子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另一个怕也无心经营生意，至于那记在主母名下的庶子，更是没得可能，是以理该由他来代替成为家主。如此耳濡目染，这才令他渐渐野心膨胀。
却原来，什么正经嫡出，不过也和陆郴一个路子出来的罢了。
“陆府百年基业，若是当真毁在你们之手，待我百年之后，怕是无脸去见列祖列宗。”陆大老爷长叹一口气，“念在这些年的兄弟情份上，三弟，明*们便离开陆府单过去吧，日后你我俩家再无关联。”
“大哥！”
“若是你不肯走也可。那我便拿着这些东西，与你上一趟官府，请官老爷断一断这家务事！足下以为如何！”
三房如今是再说不出话来，便是陆郄脸上的神情再不甘愿，也不得已闭了嘴。
比起被送上官府，因为那些人命官司被打下大牢，甚至可能丢掉性命，离府单过委实要好的多。陆郄并不傻，自然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最好。
半晌，三房终于开了口。
“好，我们明日就搬走。”
堂外，日光西斜，看着黯然退下的三房背影，白鸾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陆郄，此后再也不曾在宁城见到过这人，只听说余氏最后还是被他休了，却仍旧没让柳卿卿扶正，而三房单过不过半月，却在一次出城时遭遇盗匪，而后便再没了消息。
是死是活，无人能知。
☆、第一百八十六章 静好
一年后，时值八月末。
都说陆府这些年庶孙出了几个，去年好歹生出了个嫡孙，虽非长，却胜在嫡，又是陆二爷所出，自然比旁人娇贵了不少。而后又过八个月，三爷遗孀吴氏产下一子。
今朝，陆府门前车来人往，好不热闹，只因两个嫡孙一个周晬，一个百晬。
陆府这些年的事从未避过外人，是以，自三房单过后，由长房二爷重新管理的生意又恢复了从前的兴隆。京城的生意如今由旁人打理着，陆大老爷将通房和庶子接回宁城，虽又惹得府内好一阵喧闹，但到底被白鸾几下就压制了下来。宁城人都知，如今的陆府，当家做主的人再不会有什么变动。
厅堂里外皆是客。喻家几乎全家出动，各自都带了贺礼自宣城而来。到了陆府，便帮忙招呼起客人来。进门皆是客，又大多都有生意往来，气氛自然融洽非常。
前头有人照顾着，白鸾自是不用担心什么，回头看着已经能扒着床沿缓慢走上两步的儿子，弯了弯眉眼，笑道：“骦儿。”
一岁大的孩子尚还不能口齿清楚地说话，可也晓得母亲这是在喊自己，咧了嘴笑得犹自开心：“羊。”
他人小，还讲不了“母亲”，陆郴便时常抱着他教他喊爹娘，爹倒是能讲得顺堂了，偏偏这一“羊”，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故意的，总也教不好，便日日夜夜都只能听到儿子干干脆脆的一声“羊”。
“来，我们擦擦嘴，要去前头了。”伸手将孩子抱进怀里，白鸾眯眼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面团儿一般的孩子十分乖巧地搂抱住她的脖子，奶香气扑鼻而来。
厅堂那头已然准备妥当。白鸾抱着孩子走进堂内时，只见得厅堂中央陈设了一张大案，上头摆了不少东西：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果木、饮食、官诰、笔、墨、纸、砚、算盘、胭脂、首饰等物。见今日周晬的主角儿终于来了，陆大老爷便简短地说了几句，而后，入了正题。
吴氏所生的孩子，按着陆家这一辈取名儿叫骏，适才满月，即便是在这会儿热热闹闹的时候，也已经在奶娘的怀里睡得东倒西歪。白鸾瞧着一笑，又伸手摸了摸一直被吴氏牵在手里的允哥儿，这才走到案前把孩子放了下来。
吴氏怀孕那几个月，从京城回来的岚华并未安分过几日，楼氏念在她生了允哥儿的面上饶了她几回，却不想差点在害死了正在生产的吴氏，楼氏终于发怒，当场将这人发卖了，留下了允哥儿却始终不许他改名。是以，即便允哥儿是长房的庶孙，却顶着与别的表兄弟完全不同的名字。
白鸾和吴氏私下也曾劝过几回，但楼氏心底有气，便一直没能答应。如此，时间长了，她们便也没了法子，吴氏只能加倍对这个庶子好，吃穿用度，丝毫不比嫡出的差。孩子到底年纪小，很快就亲近起这个嫡母来。
见白鸾将骦哥儿放到了大案上，头回瞧见抓周的允哥儿眨了眨眼睛，抬头好奇问道：“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这叫抓周，让骦哥儿自己在案上爬，看他会去抓什么不放手。这要是抓着了什么，以后就可能要成为怎样的人。”
允哥儿回头，认真盯着骦哥儿在案上呆呆地坐了会儿，然后身子往前扑，挪动小屁股，慢悠悠朝前头摆的那一堆东西爬了过去。
案上的东西不少，沈妈妈又将骦哥儿养得白白胖胖的，从白鸾这头看过去，便好似一大团白花花的肉虫在往前挪，她笑着往前凑了凑，想瞧仔细她这宝贝儿子会去抓什么东西。
孩子本来被白鸾抱着进厅堂时，旁人虽想仔细瞧瞧这小郎君的模样，可到底多有不便，等到被面团一般的小郎君被摆在了大案上，慢慢悠悠地爬起来，众人这才发觉，这骦哥儿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