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千金

第46章


  慕靖蕊知道,无论是国事还是家事,都压得他爹喘不过气来,看着渐渐爬上慕思才两鬓的白发,她忍不住自责,责骂自己不懂事,责骂自己,总是让爹爹操心。
  她记得她爹说过,等皇上他们回来后,他就向皇上请求致仕,到阳溪去陪姑妈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想起他那时如释重负的笑容,慕靖蕊知道他是真的打算放下了,但人算终究算不过天。
  她前几日见过宋玉衍的爹娘,他们苍老的不少,他娘抱着宋玉衍的遗物不住的哭,宋尚安一边安慰她,一边默默拭泪。慕靖蕊见到此情此景,也跟着一起哭,哭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宋玉衍的房间很整齐,满是阳光的味道。
  他的床前挂着两把剑,其中一把是木剑,已经破损不堪了,另一把剑,是宋玉衍拥有的第一把剑。慕靖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们,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宋玉衍,看到他的笑脸。
  宋玉衍从小喜欢习武,那时候他还没有剑,就自己用木头做了把剑,整天佩戴在腰间,说要保护慕靖蕊。
  慕靖蕊笑他:“一把木剑,怎么可能保护我呢?”
  宋玉衍将手中的剑一挥,稚嫩的眼神里带着几丝失落:“你不信?”
  慕靖蕊抿着唇摇了摇头,她没看出宋玉衍情绪的变化,轻快的吐出两个字:“不信。”
  宋玉衍顿时泄了气,但很快又挺起了胸膛:“等我有了真剑,是不是就可以保护你了?”
  慕靖蕊想了想:“等你有了真剑再说吧。”
  过了没多久,宋玉衍不知从哪里弄了把剑,终于在慕靖蕊面前威武了一回,将好被宰附近巡逻的官差看见,连忙喝止住宋玉衍。他们见官差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二话不说,拉着手拔腿就跑。
  宋玉衍手中的剑太重了,慕靖蕊见他跑的有些吃力,劝他把剑扔掉算了,但宋玉衍始终不肯,他说:“我说过会用手中的剑保护你,怎么能将它丢了。”
  两人在前面跑,差役在后头追,两人不敢回家,这等阵势若是被他们爹爹看见,慕靖蕊还好,宋玉衍定是会被打的皮开肉绽。他们像狗一样的跑了八条大街,那些差役终于没再追过来了。但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到宋尚安的耳中,为此,宋玉衍被禁足了一个月。
  回忆如斯,只一轻轻触碰,还温暖如故,但给她温暖的那个人,永远只能出现在回忆里了。她不知道宋玉衍死前,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后悔不听他爹娘劝告,后悔留他爹娘孤独终老。
  慕靖蕊想,他一定很舍不得吧,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孝顺懂事,怎么会舍得丢下他爹娘,可是再不舍得,他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慕思才看见慕靖蕊红着一双眼从回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把东西收拾收拾,过几日我让人送你去阳溪。”他顿了顿,“我实在是难以抽身。”慕靖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她知道慕思才的用意,只是他是为了她好。
  慕靖蕊想,离开一阵也好。
  不在这里,就不必触景伤情,那么痛苦也许也会少一点。
  慕靖蕊离开的时候,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看到慕思才闪烁的眼神,没有察觉到慕思才的异常之处。
  她不知道,有些地方,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祸事起萧墙(二)
  早晨,雾气还未消散,慕靖蕊从噩梦里惊醒,汗湿了一身。她余惊未定的擦擦额头,自从那件事之后,她总是噩梦连连。总是梦见流血的战场,残酷的厮杀,她总是能梦见宋玉衍,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梦见他被人从身后刺了一剑,梦见他难以名状的眼神。
  然而,她从未梦见过顾北初,一次也没有。
  她带着几丝失望的走到窗边,天刚刚亮,小城的集市已经热闹了起来。
  慕靖蕊倚在窗边想,这其实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看似乏味无趣,但这样的幸福,有些人永远得不到,有些人永远不了解。
  早餐过后,余煜拿起行李,催着她走。慕靖蕊笑了笑,没有拒绝,从上京出发,他们走了有近半月,虽是绕道而行,也不至于还未到地。她其实不傻,只是假装不知道,因为她心里明白,去阳溪也好,不去阳溪也罢,离开上京才是她爹最想让她做的事。
  她觉得这样也好,到处溜达散心,其实也还不错。
  她坐在马车上,左侧的车帘被风吹起,她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一个绯色的身影,紫色的面纱。她一惊,探出身看去,视线被人群阻拦,什么也没看见。她突然就不安了起来,自从遇到闻芫之后,她的人生就处处充满了悲剧,每一次见到她,都好像有不好的事发生。就像是命定的克星,逃不出的坎儿,闻芫总是在她最开心的时候,给她迎头一击。
  她正想着,余煜突然加快了速度,慕靖蕊没有防备,坐在马车里左摇右晃,她掀开车帘,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前方路中间站着一个人。
  马车快速冲来,那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马车驶近,她纵身一跃,跳到马上。对慕靖蕊扬起笑脸:“好久不见,慕小姐。”
  余煜一拉马缰,挡在慕靖蕊和闻芫之间:“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们?”
  慕靖蕊不想搭理闻芫,一拉帘子躲进马车里,闻芫见状也并不生气。她道:“我追来这里,自然是有事相告,若不是有人求我让你见你爹最后一面,我也不会来这里的。”
  “你说什么?”慕靖蕊猛地掀开车帘,“什么最后一面,你给我说清楚!”
  闻芫解下面纱,脸上难得没有出现戏谑和嘲讽的表情,她说:“你爹,为了被革职查办了。”
  “为什么?”慕靖蕊问道,声音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皇上要解决他,还需要什么理由。”闻芫声音淡淡的,这些日子跟在季子楚身边,她才渐渐看清那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渐渐明白,什么是权力。
  权力是杀人利器,是自我堕落的诱因,是人类最渴求的欲望。
  慕靖蕊呆呆的坐在车内,她不明白她爹为了皇家,付出了一辈子,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原来,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原来命运是真的不公平。
  慕靖蕊要回上京见她爹,却被余煜拦了下来,她吃惊的看着余煜:“我阻止我,你居然……”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这八个月来拼命赶路,都没有到阳溪,原来他们的目的地根本不在阳溪,这只是她爹骗她离开的借口罢了。
  她问余煜,带着几分绝望:“是我爹,让你带我走的对么?”她瞪大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爹他……早就察觉到了,是不是?”
  余煜沉默着点点头:“是的,相爷早就察觉到了,所以他让我带你走,越远越好。”他看着慕靖蕊,眼神恳切,“小姐,这是相爷的一番心思,你不要辜负他呀。”
  闻芫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余煜回过头看她,一脸防备:“我不会让你带走小姐。”余煜的功夫比闻芫好,所以他才会说的这般信誓旦旦。
  慕靖蕊伸手,搭在余煜肩膀上,她低着头劝余煜:“我知道,爹做这个决定是为了我好,可是如果不去见爹一面,我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余煜没有回头:“你是想去救他吧,可是凭我们几个,根本就不可能,否则我不会带着你逃跑的。”
  慕靖蕊没有说话,依旧低头不语。
  半晌之后,余煜叹了口气:“那就回去吧。”他从来都会被拒绝慕靖蕊,他想即便是死,只要是慕靖蕊让他去做,他也毫不犹豫。
  夜晚的上京城,静的让人窒息,他们趁着夜色,溜进城内。四周太安静了,一阵夜风吹过,慕靖蕊禁不住打了寒颤。或许是出于本能,闻芫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眼里充满着警惕之色。慕靖蕊刚要开口,就见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仿佛她的眼睛,能穿过夜色,看到慕靖蕊看不到的东西,那种习武人的敏感,那种腥风血雨将来的味道,已经越来越近了。她和余煜对看了一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四周渐渐亮堂了起来,伴随着点燃的亮光,慕靖蕊看清了前方的路,那里站满了穿着铠甲的士兵,他们手上拿着夺命的兵器,他们井然有序的站着,等待城楼上的人发号施令。
  慕靖蕊转身,看见坐在城楼之上的付文萱,她坐在那里,端着玩味的笑,俯视城下那几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
  闻芫神色一收,双手不自觉握紧。
  城上的付文萱不由冷笑,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轮到玩心计,闻芫怎么会是她的对手,慕靖蕊就更不用说了。她收起表情,抱着手臂道:“慕靖蕊,我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她看着慕靖蕊,眼里满是厌恶,仿佛他们那么多年的友情,只是慕靖蕊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她从没把她当过朋友,所以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所以能在她最受伤的时候,在她心上狠插一刀。
  顾北初当年的拒绝,终是在她心上成了一道阴影,付文萱在离开上京城时,便暗暗发誓,总有一日,定然要将自己那时所受的屈辱,全数还给慕靖蕊,她要让顾北初知道,选择慕靖蕊,是他错了。
  付文萱做了个进攻的手势,围在慕靖蕊他们身边的士兵们便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慌乱之间,慕靖蕊不知被谁拉了一把,剑刃从她的侧面滑过,削走几丝碎发。
  闻芫的剑挡在慕靖蕊前面,她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手越握越紧,她平生最讨厌被人欺骗,尤其是从不被她放在眼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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