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礼不敢有违,遂派人送去请柬,邀宇文化及过府饮宴,他暗暗祈祷上苍,但愿宇文化及拒绝。谁料,宇文化及慨然应允,并欣然光临。这一来,刘安设计的这场鸿门宴,他也就非唱不可了。
宇文化及抓起酒瓶:“来,小弟敬元兄一杯,还有知心话说。”他晃晃瓶子,竟是空的:“看,这酒下得好快,元兄还有美酒乎?”
“来呀,将陈年老酒呈上。”元礼发出了送上毒酒的暗语。此刻,刘安就在左侧屏风后监视,他不能再拖了。
侍者手端脱胎漆盘应声走上,盘上是那把特制的凤嘴龙手转心壶,内中半面灌注了毒酒。侍者年方二十余,由于年轻,心中有鬼,未免神色有异。目光向左侧一斜,见刘安在屏风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瞄一眼元礼,见主人给自己一个眼色,猜不透是何用意,大概是要自己镇静?双手反倒发起抖来。他又把目光扫向宇文化及,眼前竟幻化出宇文化及中毒后七窍流血的可怖惨状,吓得赶紧闭上了双眼。
宇文化及发觉侍者神态有异,便问元礼:“他是不是病了?为何全身发抖?”
元礼此刻内心极其复杂,原本对投毒就有顾虑,如今见宇文化及业已生疑,更担心打蛇不着反被咬,在侍者来到近前的一刹那,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他左脚一伸,将侍者绊了个马趴。托盘坠地,凤嘴壶跌落,壶盖滚出老远,壶中酒倾泄出来,毒酒与砖地接触,顿时冒起一团白气,并伴有刺鼻的异味。
宇文化及已有七分明白:“元兄,这是?”
元礼背对刘安打个手势,示意宇文化及莫再出声,而是怒斥侍者:“你怎么搞的!在客人面前失脚出丑,该当何罪?”
“将军,我……”侍者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刻验证出宇文化及决非鲁莽汉子,而是粗中有细。他对毒酒佯作不晓,而是劝慰元礼:“莫要动怒,下人亦非有意跌倒,还望看在愚弟薄面,饶恕他才是。”
元礼也就趁坡下驴,对侍者一挥手:“还不起去,再取好酒呈上。”
“不必了。”宇文化及站起身,“元兄,我已不胜酒力,就此告辞了。”
“莫急。”元礼再三挽留,“你我尚未尽兴,还当痛饮。”
宇文化及心中明白,毒酒便有害人之意,若不尽快离开,倘若埋伏有刀斧手,自己再勇,也难免吃亏,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元兄,来日方长,下次容愚弟置席,邀兄到寒舍喝个一醉方休。”说着,抽身便走。
元礼只得尾随在后,送出大门。
宇文化及府门上马,临行时抛过一句话:“元兄,明日愚弟还有话说。”
元礼心中忐忑,返回宴会厅。
刘安劈头便训:“元礼,你好大胆子,竟敢坏了娘娘的大事!”
“公公,事情经过是您亲眼目睹,末将亦未料到下人滑倒,而宇文化及坚持离去,叫我如之奈何?”“哼!无论怎样说,也是你办事不力。咱家去禀告娘娘,决不与你善罢甘休!”刘安气冲冲地走了。在寝宫,萧娘娘坐立不安地等候着消息。刘安来后听了禀报,不禁瘫坐在绣榻上:“唉,也许是他命不该绝,天意如此。”
“娘娘,元礼罪不可恕,应予治罪。”刘安提议。
“算了,他也并非有意坏事。再说宇文化及若真警觉,说不定会有什么动作,以后还要用着元礼,就莫难为他了。”
“娘娘明鉴。”刘安只能听从。次日午后,心事重重的元礼,偏偏冤家路窄,在街头遇见了宇文化及。他掉转马头要溜,宇文化及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马缰绳:“元兄,正欲相邀,不期巧遇,且请屈尊到舍下小坐片刻。”
“改日吧,愚兄有急事要办。”元礼一口回绝,便欲脱身。
宇文化及扯住不放:“元兄莫非有心病胆怯乎?但放宽心,愚弟不会失礼的。”他不由分说,连人带马硬给拖进了府邸。客厅中分宾主落座,宇文化及不待元礼喘息,劈头便问:“元兄,愚弟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缘何要以毒酒欲置我于死地?”
元礼没想到宇文化及这样单刀直入,未免慌乱:“贤弟,这并非愚兄本意,乞请宽恕。”
“元兄放心,愚弟是句笑谈。愚弟离开不久,手下人即暗中发现刘安走出贵府,内中隐情岂不大白,定是萧娘娘指使。”
“贤弟,一下子便给你猜中了。”元礼愈加要撇清,“愚兄实是出于无奈呀。”
“愚弟还要多谢元兄呢,若非你绊倒下人,说不定我已命归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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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贤弟是明白人。”元礼试探着劝道,“事情业已过去,还望贤弟节怒,莫使事情闹大。”“元兄无需多虑,我不会怪你,亦不怪萧娘娘与刘公公,只愿今后同元兄生死与共,为莫逆之交。”元礼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贤弟深明大义,愚兄敬佩,此后若有用到我元礼之处,愚兄决无二话。”宇文化及笑了,笑得那样舒心。
元礼也笑了,笑得是那样轻松。然而元礼怎知,宇文化及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第四十章 白绫了残生
公元618年(隋大业十四年)三月的江州,本该是江花似火春水如蓝,可今年的春天却跚跚来迟。早晚依然寒意逼人,就连鸭子都怯于下水。对于杨广来说,冷暖是无所谓的。反正迷楼中炭火彤红,暖意融融,美酒金樽,佳人如云。身在迷楼且贪欢,管它世上是何年。
其实,杨广表面上的欢乐,掩盖着他内心的极度痛苦。近来,形势愈加严峻,反乱烽火 遍地。正所谓十八路反王,六十四处烟尘,杨广并非痴呆,焉能不知国基不稳,大厦将倾,焉能没有危机感。只是如同人已病入膏肓,已无回春妙药,只好听之任之罢了。
连日狂欢,杨广深感疲倦,这日过午在袁宝儿房中休息。他头枕袁宝儿玉股,紧闭双目,但心中烦乱,难以成眠。便对袁宝儿说:“爱妃,朕见婴儿啼叫时,摇车晃动便可安然入睡,爱妃可效法之,使朕得以安枕,暂时忘却烦恼。”
“万岁,宫中哪有装您的晃车呀。”
“你且将朕轻轻摇动就是。”袁宝儿遵旨,双手不住地将杨广推来推去,这法儿还真灵,渐渐地,杨广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屋门突然被推开,袁宝儿不由大怒,是何人如此大胆,不经禀报便擅自入内,她刚要发火,当看见来者是萧娘娘时,惊得不知所措。因为自她得宠,萧娘娘从未光顾过她的寝宫。平时见面也极少,今日突然来此,令她实感意外。礼数所在,她也就顾不得会惊醒杨广了,赶紧下地叩迎:“妾妃袁宝儿恭迎姐姐凤驾,千岁千千岁!”
杨广好不容易入睡,又从梦中惊醒,心下好生不喜,但对萧娘娘也不便发脾气:“梓童亲自登门,莫非有要事相告?”
“万岁,岂止要事,叛军步步进逼,可以说是危在旦夕了。”
“梓童过虑了。”杨广有意淡化形势,“近来军情朕已尽知,梁师都杀朔方郡丞唐世忠反,自称大丞相。刘武周杀太守王仁基反,自称定杨可汗。李密、翟让于瓦岗反,攻陷兴洛仓,李密自称魏公,众至数十万。不就是这些吗?朕派兵一一剿灭就是。”
“万岁,你可知李渊反于太原?”
“啊!”杨广着实一惊,“此话当真?”
“刚有越王杨侗急报送到。”萧娘娘近前些说,“万岁,李渊兵精将勇,据有太原,自号唐公,又有李靖相助,实乃心腹之患哪!”
杨广深知李渊、李靖与众不同,对他们的反叛,确实感到震惊。但眼下已是分崩离析的现状,他也只能骂几句快快嘴而已:“可恨李渊这厮,朕待他不薄,拨与重兵,委以重任,竟然犯上作乱,日后擒获,定将其九族杀光。”
“万岁,李渊尚属远火,如今江都却是火烧眉毛了。”
“有何军情?”
“贼帅李子通自号齐王,率二十万反军,从东面入寇江都,相距不过百里之遥。而贼帅孟让又率匪众十余万人,渡过淮河从北面入寇江都,可称两面夹击。万岁,江都危如累卵,妾妃不得不闯宫面奏,快想对策吧。”
杨广听后,沉默半晌,他没想到局面竟这般险恶,看来江都已非久居之地,一个念头涌上心来:“梓童,江北战火连绵,独江南宁静,朕迁都建康如何?”
“迁都?”萧娘娘摇头,“似乎不妥,洛阳又置于何处?岂不成偏安态势?半壁江山就撒手不管了?”
“那就到建康暂居,待北方狼烟扫尽,再回洛阳。”
“建康曾为陈朝国都,倒也繁华。只是自从国破,宫苑失修,殿宇破损,恐不宜圣驾起居。”
“这有何难,征集十万民夫,在建康修一处宫殿就是。对,权且称为丹阳宫吧。不过数月,即可建成。”
“如今变乱四起,民怨沸腾,此时强征民夫,若激发民变,岂不雪上加霜。”
“无妨,选一忠心耿耿的大将督建,自然无事。”
萧娘娘被触动灵机:“就命宇文化及督建丹阳宫如何?”
杨广急于再与袁宝儿亲近,未加思索:“就依梓童。”而且,杨广为图清静,就着萧娘娘代为传旨。少顷,宇文化及被萧娘娘召见,当听到命自己去督建丹阳宫,宇文化及大吃一惊,再三固辞:“娘娘千岁,按说万岁旨意末将只能遵命,只是眼下叛贼逼近江都,末将不在万岁身边实难放心,建康之行还当另派他人为宜。”
“圣旨焉能更改,保护圣驾自有元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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