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徒野兽派爱情

陈暮从遇见维阿起，就没见过他能一口气讲这么多话，有的时候他甚至以为维阿是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可是今天，维阿竟然给自己讲了过去的故事？
    维阿的过去，陈暮不是不好奇，只是他知道维阿不愿意讲，所以不问。今天维阿能够告诉自己他所经历的的一切，悲伤、愤怒、仇恨、释然，这些属于人类的感情让陈暮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维阿不是神，他只是一个被神化的战士。
    从开始到现在自己和巴格内尔、奚平他们都习惯了维阿的沉默寡言和强大，习惯了把维阿当作不可战胜的守护者，却从没想过去保护维阿。大概是因为他太强大了，以至于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维阿也是一个人，也曾经重伤昏迷在丛林，也曾经失去记忆和一部分战斗的力量。
    陈暮一直想回报维阿，所以他曾为了维阿需要自己“势力”的强大而更努力地学习制卡和战斗以外的知识。但是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荒谬的念头——“保护维阿？”
    维阿真的需要保护吗？
    算了，反正不管他需要不需要，自己一定要尽全力帮助他守护他。
    “木头，我想回去。”
    “什么？”陈暮一愣，回去？摩哈迪域？
    “我需要真相。”
    曾经放手是因为不在乎，可是现在这段过去的真相似乎牵扯到更多人，连木头的安危都有可能受影响。维阿不想因为这段历史遗留问题再带来危险，所以他需要真相，需要解决所有隐患。
    “那好，我陪你。”陈暮不知道维阿的想法，不过维阿想回去，他一定要奉陪，维阿自己一个人他不放心。
    “好。”
    这个村庄并不大，构造也很简单，处处细节都透露出摩哈迪域的痕迹。维阿可以轻易猜出武器库、粮仓、学堂等场地的位置，也能根据房子的布局猜测出主人家的大致情况。这里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部族很类似，典型的摩哈迪域村落布局。
    很快就到了晚上，村长娜扎和一部分村民已经在村子中心的大厅中架起了篝火，准备好了晚宴的食材。维阿和陈暮如约到场，两人坐在了娜扎身旁。
    “图昆你们已经认识了，村子里的孩子都是他教导的。这位是桑罗，主要负责村子里的安全和狩猎。”娜扎为他们介绍身旁站着的几人。名叫桑罗的是一名身材的高大的壮汉，年纪看起来正值壮年，□□的上半身描绘着很多诡异的图案。他一直紧绷着脸，当娜扎介绍陈暮他们时，他也只是轻微点点头，只有在看向维阿时，眼中才露出一丝精光。
    另外还有一个叫做桑铎的年轻人，是桑罗的儿子，在村子里他是图昆的帮手，也是村子里最早接触卡修的人。现在村子里年轻人关于卡修的知识，其实都是他传授的，只不过传承的中心还是放在无卡流的传统技艺上，所以更多人还是称图昆为师傅。
    除此之外，在场占据比较重要位置的人中，大多是正值壮年处于巅峰状态的战士，并没有年级较大的长者。
    陈暮发觉这个村子的人口构成比较独特，东卫因为是半路出家，所以人口结构比较年轻，多是青中年卡修或者发展潜力较大的各行各业人士。那这个村子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使得村落中几乎没有老人，多是些中青年和幼儿？
    难道都死在迁徙的路上了？
    娜扎打断了他思考：“陈先生也是东卫的村长呢，不知道您觉得我们的村子怎么样？”
    “很好。”陈暮惜字如金，何况在他眼里，这个村落虽然简单但是安全绝对到位，更隐藏在群山环绕之中，安全系数极高，能够最大限度保护没有战斗力的幼儿和妇女。
    娜扎似乎并未期待他说出什么评价，只是微微一笑：“那维阿先生觉得呢？”
    问维阿内政？陈暮并不觉得维阿会给予娜扎什么回答，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维阿竟然回答了：“这里没有命堂。”
    一瞬间，陈暮感觉四周的温度一下降低，气氛冷凝到极致。
    桑罗等人都阴沉地盯着维阿，身体紧绷蓄势待发，只有图昆仍是一副微笑的样子，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而年轻的一辈，除了微笑的娜扎，却都是困惑地看着父辈的紧张。桑铎看起来并不知道维阿口中的“命堂”，至少陈暮在他冷峻的脸上看出了疑惑。
    “我们现在在天筱联邦，所以要入乡随俗不是吗？”
    娜扎笑了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好像“命堂”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于是围坐在一起的众人在恢复热闹的气氛下继续闲聊。
    “维阿先生这几年回去过吗？”
    “没有。”
    “那太可惜了，我们离开那里太久了，好多孩子是在迁徙以后出生的，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家乡。”看起来脾气比较温和的图昆看着篝火，似乎在回忆什么，语气中是浓浓的感慨。维阿翻转着面前的烤肉，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心情：“在灰层见过护卫军，现在王宫已经没有主人了。”
    “什么！”
    一直笑嘻嘻的娜扎第一次愣住了，其他人的反应更是强烈。东卫在灰层和摩哈迪域大战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王”的死讯甚至包括他的身份也有很多人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获知。不过东卫并没有宣传，所以在其他势力并不想扩大东卫影响力或者处于其它目的的不作为下，这个消息只是在高层流传，并没有被整个天筱联邦所知晓，更何况一个隐藏在丛林里与世隔绝的村落。
    “那个人死了？”
    听到娜扎的发问，维阿第一次从烤肉上挪回了视线，他只是淡淡一瞥：“你不是应该叫‘王’。”
    “我只是太激动了，他怎么死的？”
    “我杀的。”
    “为什么？”
    “因为他屠杀了我的族人。”
    “……对不起。”
    之后的一段时间，整个会场变得很安静，似乎那些村民正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讯息，维阿仍是默默地烤肉，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对劲，很不对劲。
    陈暮总觉得娜扎他们的表现太奇怪了，按照自己的了解，摩哈迪域对于王的忠心还是很不错的，可是当听到王的死讯时，娜扎他们的反应太不合常理了，她竟然说“那个人”而不是“王”。似乎对于这个死去男人，他们并没有尊敬。而且当他们知道维阿是凶手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好像这个只是一场普通的复仇。
    如果他们不是来自摩哈迪域，这一切都合情合理。
    不过至少证明了他们是在维阿发现“王”是假的之前离开的，他们似乎知道维阿的强大和他的身份，但是却并不知道后来的故事。至少在离开摩哈迪域四十年这件事情上，他们没有撒谎。
    当这种静谧持续了很久以后，浓烈的烤肉香气主角充斥了大厅，图昆却开口了。
    “维阿先生还会回去吗？”
    这一次，维阿看了一眼陈暮：“过几天。”他指了指陈暮，“一起。”
    ——“那么你们愿意再多一位同伴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盘腿坐在娜扎背后的人群之中，当他出声的时候陈暮才意识他的存在，而他周身凛冽的气势却让自己之前的忽视变得不同寻常。
    “您——”桑铎立刻站起来想要去阻拦那位男子，却被桑罗挡住了。桑罗连头也没有回，只是按住躁动的自己的儿子：“维阿先生，我们都很多年没有见到过故土的颜色了，尤其是这些孩子，他们从出生就听我们叨念那片土地的美丽。如果你们要回去，请也一同带上我的儿子吧。”
    “还有我，我也想回去看看了。”图昆懒洋洋地晃着手里的酒杯，身体却有意无意地遮挡陈暮看向那名男子的视线。
    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陈暮放弃打探那个男子身份的念头，反正如果要同行的话，总有机会知道他是什么人。突然，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一转头正好看到维阿正沉默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你决定。”
    维阿说完这句，就继续专心地烤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他也察觉了这些人的奇怪之处，可是他没有经验面对这道选择，反正木头在这方面比较聪明，还是交给他吧。
    于是所有人就死死盯住了陈暮，好像他不马上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就会有人站起来挑战一样。
    “陈先生，既然王宫没有了主人，那片大地一定会陷入一片混乱，多一个人，不总是多一个帮手么？”
    “娜扎小姐，我们的目的不一定相同，同行不见得是好事吧。”何况他和维阿怎么会没有自保之力。
    “你们应该也是想去王宫吧，那样就更需要我们了，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王宫的建筑了。”
    “所以呢？”
    “所以你需要的是一个有自保能力的向导。”
    “那么那位先生呢？”陈暮试探地指向刚才出声的男子，在那一句话之后，他又像一个隐身人一样沉默地藏匿在人群中，在陈暮问起他的时候，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娜扎似乎猜出来陈暮一定会询问他的身份，很自然地一笑：“他是我们的指引者，当初离开故乡的路上我们一直听取他的指引，所以我们都很尊重他。”
    “是的，陈先生，请您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别的用心，我们只是突然听到了故乡的讯息，想家了而已。”图昆也在一旁劝说。
    看起来，不带着他们是不行了。
    陈暮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吧。
    两天以后，陈暮在自己和维阿暂住的屋子向奚平交代了两人的动向，换来一个“一定要赶紧回来，不要耽误婚礼”的叮嘱，就带着娜扎他们提供的行李准备出发。当然，这个村子的位置也通过通讯卡暴露给力奚平。
    经过两天的准备，图昆退出了组合，只有那个被称为“也门先生”的神秘男人和桑铎和他们一起回摩哈迪域，看得出图昆和桑罗都不怎么乐意，只有娜扎一如既往的淡定。
    事实上陈暮曾经询问过娜扎，他们是怎么通过灰层到达天筱联邦的，毕竟这是一个新的窗口，也是一个不安全的隐患。但是娜扎坚持说他们在离开那个窗口以后遭遇了兽群，总而言之逃亡之后就迷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到那个窗口了。
    她说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人回去过，一定要这次跟着陈暮他们一起回去的原因。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巴格内尔还是觉得娜扎的说法不可信，一再提醒陈暮要小心。
    这次出发他们最后决定通过东卫拥有的窗口过去，东卫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这个窗口不被窥探，而且陈暮还带着两个新同伴走了另外一条路。唯一和东卫的接触只是把胖狗交给守卫人员，让他们送回东卫。
    在灰层的路上很平静，因为带着两个陌生人，陈暮并没有经过东卫在灰层的基底，一行四人直接朝着目的地进发，很快就来到了摩哈迪域。
    一路上桑铎和也门先生都出奇沉默，两个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尤其是也门，比维阿还懒得开口，这让陈暮有种摩哈迪域专出石头人的错觉。可是当他们通过窗口踏上摩哈迪域的土地时，那个一直沉默的神秘男人第一次难耐自己的激动，泛红了眼眶。
    ——“我回来了。”
    只有这一句，他跪下了亲吻了脚下的土地。
    桑铎在他的身后一起跪下，看得出他对摩哈迪域的感情更多来自父辈的讲述，只是向往但并不深情。他就像是一个忠诚的卫士，默默地跟随着也门。
    好不容易等待也门恢复平静，陈暮打破了沉默：“朝哪个方向走？”
    这四个人里面，只有维阿和也门才知道路线，而维阿的记忆还不完整，所以最佳向导只能是也门。
    “我记得这里曾经驻扎一个部族，他们守卫着这里的门户，现在……”也门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仍板着脸，“朝那个方向走，这个方向的部落不是很多，能更快到达王宫。”
    第二天陈暮就开始质疑这个男人的认路能力了，因为他们已经遭遇了一个部落的斥候。
    那是一个四人的巡逻小组，除了领队的人年龄看起来在二十岁以上，剩余的三个组员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这个年纪应该还属于孩子，即使是天才也很难有什么过于强大的战斗力，更何况天才哪里会多到随便一个巡逻小组就有呢。
    毫无意外的，这是一个实力普通的小组，很轻易就被他们制服了。
    “这附近有个大部落，想要通过你说的路线去王宫，必须通过他们的领地。”陈暮只是陈述。虽然他觉得也门的指引不是很成功，但是当问题发生的时候并不应该先追究责任，而是尽快商量出来对策。
    桑铎有点被激怒的感觉，似乎认为陈暮是在指责自己尊敬的先生。他狠狠瞪了陈暮一眼，不服气地站起来离开：“我去看看那四个俘虏。”
    “他们应该是最近搬过来的，很可能只有一两个月。”也门神色淡然，并没有指错路的难堪或是其他情绪，“他们的衣服并不统一，但武器很不错，所以不可能没有能力安排统一的服装。这些孩子应该是短期培训成为斥候的，这只是暂时的情况，不过也能说明这个部落应该是刚刚迁徙到一个地方，成年劳力不足。”
    “那他们不应该让成年人巡逻，让这些孩子参与部落建设？”
    “木头，在这里建设一个能够居住的部落比巡逻更危险。”自从来到摩哈迪域，维阿比以前那块冷冰冰的石头多了些人气，显然回到故乡让他更愿意交流，“除非亲眼看到，否则很难想象。”
    “是的，所以这里的部落很少迁徙，一般当一个部落定居一个大山群并繁衍发展后，千百年都不会改变。”也门看着自己在地面勾勒的简单地图，陷入沉思，“所以他们为什么迁徙到这里就至关重要，这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路线。”
    “直接问。”
    维阿说完，就起身走到俘虏面前，有一个少年已经在桑铎的刺激下清醒。他看起来战战兢兢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有了泪水。
    “你们是哪个部落？”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
    “回答问题。”
    桑铎在一旁配合地摆出一个阴狠的表情，事实上维阿铁塔般强壮的体型已经让少年感到很惊恐了，桑铎毫不逊色的强壮更让他瞬间崩溃。
    “我们是…是……黑泽部落的。”
    “黑泽？”走过来的也门有些迟疑，“你们不是王族直属的部落，怎么迁徙到这里了？”
    一说起这个，少年眼中的惊恐就迅速被仇恨取代：“他们说我们是王的一条狗，他们都嘲笑我们——王死了，老族长被他们杀了——他们要抢我们的家园……”他低下头，似乎这些事情让他难以承受，“少族长为了保护族人，放弃了大山，带我们来到了这里，他说这里比较偏僻，不会有人想要追到这里。反正……我们的家已经是他们的了……”
    “少族长？是黑泽雄吗？”
    “不是，那是老族长！你知道老族长的名字？”
    看着天真的少年，也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搬过来多久了？除了你们还有哪个部落也迁徙了？”
    看出来对方没有回答的意思，少年不知道这几个人到底是不是黑泽一族的敌人，又陷入了惊恐之中：“王死了他们就开始攻击我们，其实少族长早就准备过迁徙，他说过‘那个人’还活着，王会死，所以他早就劝说老族长做好准备。”
    陈暮和桑铎都看了一眼维阿，他们都知道少年口中的“那个人”一定是维阿。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老族长死了，少族长带着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才刚来五天。另外一个直属部落被围攻了，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出来。”
    这个少年知道的不少，陈暮猜测他应该和少族长有一些关系，也门似乎也注意到了，但是他并没有问，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攻击你们的是谁？”
    “是维京部落还有连安部落，王死了，守护一族只剩下一支，少族长说他们还在守着王宫。那些坏人想要我们的土地还有守护一族的土地，他们还想要王宫！”
    好像这是个十恶不赦的念头，少年说完就厌恶地低下了头。
    “他们怎么办？”发现维阿和也门都没有再提出问题，陈暮提出了关于这四个俘虏的问题。少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抬起头希冀地看向也门。
    “先打昏了。”
    一个手刀，桑铎让这个先醒过来的少年接着去陪他的同伴。
    “我们接下来怎么走？”比起摩哈迪域的内乱，陈暮更关心怎么去王宫，估计当年那些事现在还存留的守护一族应该知道些什么，维阿这次回来就是想要找回真相，其他都不重要。东卫在联邦的地位也称不上是固若金汤，所以他也没兴趣插手摩哈迪域的纠纷。
    “还是原计划，这四个人就放在这里，如果他们能活下来是他们的运气。”
    看着也门和桑铎转身离开，陈暮和维阿也紧随其后。
    “我感觉他知道这里是黑泽部落以后，好像是故意要撞见这里的人。这条路走下去，肯定会有更多的巡逻队。”
    陈暮向维阿说出来自己的猜测，发现对方并没有理会。
    他抬头看，却看到维阿正紧皱着眉头看向也门的背影。
    “怎么了？”
    维阿看向也门的背影，他的脸上有着更人性化的表情，带着一些隐忍。
    ——“木头，我应该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