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伴凡鱼

东海传来阵阵炮仗声,震耳欲聋。
    魅雾岛的海岸线处站着三个身影好奇地看着东边，从白天到夜间，直到烟花漫眼。
    华银叉着腰，乌黑浑圆的脸庞向前探着，视线内除了吐浪的海，便看不到其它。她向身旁问道：“小阡，东海那处已是连续三天这般热闹了，你可知是为何事？”
    小阡挑眉，一对粉红的耳朵不自然地稍稍摆动，他淡淡地说道：“能有什么事啊，定是在东海大王子回来，在给他接风呢。”
    在旁的老仙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阡一眼，再摸了摸头顶巨大无比的肉肉，转身而去。
    华银纳闷地乜斜着眼，有些嫌弃地看了小阡一眼，默默掉头回去。
    小阡看着这一老一少都回去了，指着他们的背影，愤愤而道：“你们什么意思？接风宴不对吗？我又没到过海里，我怎么知道海里的事情！小黑龙！你别瞧不起人！”
    一老一少，闻言，同时一顿，转头过来，都给了小阡一个大大的白眼。
    “喂！你们！”
    小阡气得对空气锤了几拳，转过身，看着东边的烟花，本来还是气愤的面孔突然变得突然凝重——他当然知道东海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海上出现一个黑点，卷起阵阵浪涛，慢慢靠近，一条黑龙显形，乌黑锃亮的龙鳞在烟花的光线下闪闪发光。他在远远的海面处停下，化作人形，踏在海面上缓步而来。待他碰到海面上的屏障时，他只是顿了一下，在金网上画出各个点，幽蓝的光线在掌中飞出，再用力一拍，点与点画成圈，顷刻间他面前的金网便脱离下来，他从容地穿过自己造出漏洞，朝魅雾岛徐徐走来。
    东面的烟花依旧在绽放，他背对着烟花，看不清脸部。
    小阡狐疑地看着他，越是靠近，越是不确定。
    但这人碰到沙滩的那一刻，小阡才顿然看清来人，忙跑上前，半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朗声道：“主上！”
    墨通轻笑，伸手在他头上轻碰了一下：“小阡，你成人形了。”
    “嗯！”小阡听到墨通如此一说，高兴不已，却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尾巴欢快地摇着，碰到地上的细沙，发出沙沙响。
    墨通抬头望向小阡身后，皱眉：“阿银呢？”
    “她就在……”小阡手指向远方，却不自觉地收起了指头——一片漆黑的森林，偶尔被天上的烟花画出一个阴森的轮廓，但哪里还有的华银的身影。
    墨通看着眼前的魅雾森林，心中了然，对着小阡一笑：“我去找她。”又指了指远处的金网上的“漏洞”道：“你且在那处守着，天宫的人不出三天便就会到，你且拦着他们。”
    小阡垂头道：“是！”
    魅雾岛另一边，是浅礁，华银背靠着一块石头坐着。
    这边面朝西面，只是迎来浪涛阵阵，连东面的炮仗声也减少了许多。
    她盘腿而坐，眉头微蹙，虽不知内心在烦些什么，可她已是隐隐感到外界的变化，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可这般好奇只会造成麻烦，她只能安于现状，却又不甘心，万种愁绪，纠结成一团，终是恼人心烦。
    忽然，一丝陌生的味道窜入鼻尖，她立刻警觉地转到旁边，却不曾发现任何的异常，正当她准备做回原地时，那陌生的味道渐浓，等到她意料到时已经窜入她的喉间，她立刻紧闭鼻息，已是为时太晚，喉间刺痛无比！
    华银有些慌乱，她知道自己定是中了什么毒，却又不知是何毒，喉咙的刺痛让她无法思考，慌忙掐出自己的喉咙，本想站起来却痛得跪在原地无助地发出呜呜声。
    这股刺痛就如拿起烈阳下暴晒的石片生生刮过自己的喉咙，又烫又痒。华银无助地在原地不停地吞咽自己的口水，疼得眼眶通红。
    在她疼得快哭的时候，突然一股清香飘来——是淡淡的海盐混杂着薄荷的清香，华银觉得自己定是疼疯了，才有了这般幻觉。心里一阵委屈，用力掐紧自己的喉咙，生呕起来。
    “阿银？”
    低沉的男声传来，惊得华银一片激灵，顾不得喉咙的刺痛，茫然地转头一看——这一看，便不能动了。
    墨通皱着眉站在她身后，看到她满眼泪水，喉咙处一片红痕，内心一惊，蹲下身轻扒开她的手，心疼地摸着她的脖子，问道：“阿银，喉咙怎么了？”
    “疼……咳咳……”华银惊觉自己的声音已如撕裂一般，说一字便刺痛万分。
    墨通让华银张嘴，看到她通红的舌根处迷烟顿时心一沉：“阿银，忍一下。”
    说完，掌内集气，在她背上一拍，华银重咳一声，一缕灰色的青烟竟从喉中跑出，喉咙的刺痛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墨通眉头紧锁，他认得这“箍夷烟”，若不是他早日发现，华银恐怕得痛上三日直至损坏声带，想到此，怒气满腔，拳头颤抖地握紧，心疼地看着华银。
    “阿银，别怕……”
    “通……”还没说完，她就瘪着嘴哭了起来，起身扑到了墨通怀中。
    墨通稍稍退后了一步，抱住了怀中的人儿，心中也被一股温暖填满，怒气也被硬生生地压在了心底，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轻声道：“阿银，不要怕。”
    涛声依旧，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委屈地哭着。
    过了好久，华银才停止了哭泣，却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似是有些害羞，躲在他怀中不肯抬头。听到他强劲的心跳，她也有片刻的安心。静静地抱着他。
    墨通抱着她的腰，着实感觉到她身形的变化，笑道：“阿银在魅雾吃得可好。”
    怀中的人儿静默了片刻，猛地一抬头，嘟起了嘴：“你是说我胖了哦！”
    墨通刚才太心急并没有仔细瞧华银的脸，此刻一看，心中吃惊，当年那个白皙的人儿如今竟然脸色乌黑，他愣在原地，湛蓝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
    华银顿悟他为何如此惊讶，忙低头把脸埋进了他怀中，闷声而道：“我现在变得又胖又丑……呜呜呜……”
    墨通噗嗤笑出声：“阿银，你这样也……很美。”说着，抬起她的脸，再看到她气鼓鼓的脸蛋，便乐开了怀，薄唇轻勾，在她的粉嫩的唇上轻轻一吻，又突然靠近她的脸庞闻闻了，还舔舔她的脸颊，湿润的触感羞得华银涨红了脸。
    墨通若有似无地点头，轻声道：应是魅雾土里的一些“血竭”让你的肤色变色，还有一些中药加上灵草的作用让这些色素褪得慢了一些，我给你配几幅中药，喝几次就会变好的。
    华银下意识地说：“不会对宝宝不好吗？”
    “……”
    墨通怔在原地，瞪圆了双眼看着她，不说一句话。眼眶中有些血丝，脑中像是被捣乱了一般，只是回想着二字：宝宝。
    “宝宝？”
    华银脸上有些羞涩，仰头对着他，勇敢而无畏：“当年，师傅说我还未嫁于你，又是戴罪之身，不能昭告于天下，况且她又说，这九重天下会大乱，这魅雾岛也是极好的一个地方养胎……我又找不到你，就没有告诉你。”
    说到到后面，她的声音渐渐变弱，勇气也散了一般，不见墨通回应，她只能红着脸，愣愣地看着他。
    许久，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仔细听脉。
    她纤细的手腕，吹弹可破的皮肤下面，是她的心脉……以及另一个，微弱又规律的心跳，那是另一个生命，是他的孩子。
    华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深沉的眼眸中闪动着光芒，眼眶渐渐泛红，竟有一滴泪涌出他的眼眶，她怔怔地看着，忙抬起擦掉他的泪，却不料这擦泪的手也被他握住，他的手心是滚烫的。
    墨通这一握，又摸到了她手腕的那条突兀的疤痕，只觉得心中的狂喜和悲凉搅到了一块，酿出不知名的味道，填满了他的内心。
    终是，他紧紧抱住了她，把她揉进他的心中。
    两人在海边温存了一会儿，便手牵着手慢慢往雾醒楼走去。
    走了几步，华银额头便布满了细细的汗水，腰间酸痛无比，只能偷偷的扶着腰，也不敢让墨通看到。
    墨通满心欣喜，走了一会儿才惊觉华银的不对劲，立刻停下脚步，有些慌忙地检查她的身体：“阿银，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华银有些羞赧，拍了拍肚子：“这家伙看过去还没长个，但其实已是万分重了，我也懒得走动，平日能叫小阡抱我就叫小阡抱，很少像今日这般走动了。”
    墨通挑眉，胸口有些酸意，反问道：“抱你？”
    华银盈盈一笑：“对啊，小阡力气大，不会累到他——”还没说完，她便被墨通横抱了起来，内心一声惊呼，却也朗声一笑：“通哥哥，你力气也是大得很。”
    墨通眼里也满是笑意，薄唇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阿银再重，我也抱得动的。”
    闻言，华银满心甜蜜，闭着眼抱着他的脖子听着耳边的风声呼啸，原是墨通在林间飞了起来。
    “阿银，快看。”
    华银睁眼，自己的裙摆、墨通的衣袍，以及两人的发梢上竟停满了荧光点点，有萤虫，也有萤虫身上的萤粉，在他们走进暗黑森林的时候已悄然停留在了他们身上，如约好一般，在他们到雾醒楼时，瞬间点亮。
    墨通抱着华银飞上楼，到了当年两人坐过的阳台，才把怀里的人放了下来。
    华银一坐下来，便涌上了困意，就算眼前景色再好，她也疲于欣赏，揉了揉眼打了一个打哈欠。
    墨通笑着看着身旁这个小人，把她拢入怀，轻扫去她眉上的两只萤虫，再轻吻她的额头，只愿她安稳入睡。而他看着眼前的荧光森林，眼里一片清明，嘴角的微笑不曾褪去，只愿长夜漫漫，晨曦不归。
    怀中突然传来闷闷的细语：“通哥哥。”
    墨通轻拍她的肩：“我在。”声音低沉又似蛊惑。
    怀中的人儿抿嘴一笑：“我知道。通哥哥，当年我们就坐在这个窗台上。”
    “嗯，然后有个小娃说要跟我生小龙。”
    华银笑着往他怀中蹭了一下：“我说到做到。”
    墨通轻笑出声，低头又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多谢阿银，多谢你说到做到。”
    “也多谢通哥哥。”华银满足地叹了一声，终是睡了过去，在意识彻底涣散的一刻还忍不住叮咛：“通哥哥，不许走，等我睡醒，我还要跟你算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