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伴凡鱼

北海，冰域
    华银睡着了，几天来第一次睡着了。明明意识还在挣扎着，却最终被拉入了一个梦境。梦中的自己，知道自己在做梦，彷徨地困于这片虚无中，疲惫地心没有一刻缓解。
    夜来临，毫无征兆地，她的小娃突然全身发紫，接着肌肤上渐渐不上，竟然如结冰一般，从指间开始，蔓延全身，甚至可以听到内脏结冰的声音。
    “哇……”小娃开始撕心裂肺地哭着，扭曲着身体，痛苦地哭着。
    华银听到了，她想醒来，可身上却像是被滚烫的铁块敲着，一下又一下，直至陷入完全的昏迷。
    ***
    骤然睁开眼，眼角落下了一行泪。华银看向四周，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阵迷雾中，脑中迷迷糊糊的，想不起何为会在这里。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站在了水面上，水中倒影的是一幅苍白的面容。微微皱起眉头，一下子唇上添了一层胭脂，有些了些血色。再看看自己清汤挂面的头发，她又皱了皱眉，不轻易间换了十几种发髻，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发型，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根木簪，卷起一半的青丝，用木簪固定，再低头看看自己，这样终于精神了许多。
    望向对岸，总觉得在等待什么。
    冰冷的雪国中吹来的风让人打了一个寒噤，可她从来不会怕冷的。
    这时，雾气中慢慢走来了一人。一身墨蓝衣袍，与衣服同色的三千青色也是一半束起，眉目俊朗，薄唇微抿，笑意含春。他的淡然，他的温雅，他的神情，让她安定。
    华银以为，时间浩渺，事物变化，她经历过她气愤的，让她委屈的，都是源于他，她若再见到他，她会有很多情绪。
    可是，见到他的一刻，与他湛蓝的蓝眸对上的一刻，所有的情绪都不见了。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她面前，看着她。
    她也是，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梦见见过许多次的容颜，如今再见，依旧在梦中。
    墨通走到她面前，递过手中的孩儿，她忙接住。看到小娃甜蜜的睡颜，她立刻便泪水盈眶。做母亲的人，从来都是心软的。
    墨通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拥她入怀。
    “阿银，我好后悔。”
    华银勾起嘴角，眼里都是慈爱，随口应了声：“嗯。” 盯着小娃。
    “我的阿银受委屈了吧。”
    华银不语。
    墨通抬起她的脸，轻扣住她的下巴，看似瘦削的脸颊，触碰起来还是肉呼呼的。
    他皱眉，佯装生气：“阿银，我们这么久不见，你竟然只盯着这小子看？”
    华银破涕而笑，笑眼弯弯，里面盛满星光。
    墨通放开手，低头，轻吻了她的唇。
    华银这才开口：“通哥哥，去看看我们的女儿吧。”
    墨通不语，再次圈住了她。
    他温热的体温渐渐变得冰冷，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变成了浓郁的花香，他的胸膛内传来了刺耳的奸笑。
    她慌张地抬头望向墨通，可是，他的脸却变成了华杉的脸。
    “二姐？”
    华银吓得倒退了一步。
    南海龙妃华杉瞪着布满血丝的眼上前一步，紧抓住她的手，修长的指甲扣进了她的手腕。“你这个贱人！都是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生了两个小杂种，让四海嘲笑华海！是你连累了我的錾！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去死啊！”
    “二姐！二姐！你说什么！”手腕被她掐出了血，可疼的却是心，华银一边挣扎，一边大叫着。
    可这时，怀中的男娃不见了，只变成了一条破烂的被子，上面冰冷的如千年寒冰。
    华银慌张地翻弄着小被子，却不见小娃的身影。
    “我的孩儿呢？我的孩儿呢？！”
    华银一把抓住华杉肩膀，用力制止住她。咔嚓一声，华杉的肩骨碎了。
    华杉不说话，一双跟华银七分像的金眸渐渐变成了黑洞，她笑了起来，尖锐的笑声越来越响，整个湖面都回荡着她令人悚然的笑声。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华银冲着华杉大喊，怒气快要逼出她的龙角，银色的龙鳞在皮肤下隐隐发光。
    可华杉笑得更开心了，恐怖的变容在笑声中变换着，华银倒退了一步，异常冷静地看着她，愤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了。
    在华银要出招的时候，华杉顿时变成变成了墨通，亦或说，墨通的身形挣扎着从华杉的影像中的显像出来。
    “通哥哥？”
    墨通终于变成了完整的墨通，华杉的踪影消散无踪。
    他静静看着她。刚刚还愤怒的华银，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鼻头一酸，泪水蓄满眼眶，龙鳞也渐渐隐了出去。
    他微微一笑，说道：“阿银，这里好吵，我们变成一条鱼，去海莲池玩吧。”
    英俊的他，笑起来让人心疼。
    华银皱起整张脸，委屈地看着他，点头答应。她知道这是梦，仿佛很远处有个清醒地自己在看着这一切，那个自己在张着嘴喊着，这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
    明知是梦，华银还是笑着走近了墨通。
    墨通张开双臂，笑着，只对她笑着，看着她走来。
    跨一步，就可以拥抱了。
    突然，鲜血从墨通的额上流了出来，一下子，盖住了他英俊的容颜。
    华银惊慌地跑上前，捂住他的额头，可血还是从指缝中汹涌地涌出。
    “通哥哥！救自己!快救自己！通哥哥！墨通！听到没有！墨通——”
    ***
    “阿银！”
    “阿银！”
    这两声呼唤把她扯回现实，华银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西晗悲伤的神情，她不敢看他，可再也没一丝力气移开视线，一眨眼，干涩的眼睛缓缓流下了红色的血泪。
    冰帝竟然半蹲在了华银手边，抬头看着她，还没说话两行泪水便从眼中落了下来，她能感应到华银的梦，知道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现在跟她说的却是最残忍的事：“阿银，你听好……”
    “我……”苍白的唇瓣微微张开，仿佛沉浸了千年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我的孩儿，是不是死了。”
    -我感觉到了。
    -对了，
    “墨通，也死了。”
    天地之间，刹那震动。
    ***
    一场人间大浩劫在无人料到的情况下悄然来临。
    数万颗巨星从天际陨落，霎时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海水翻涌，繁华凡世只在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渺小的凡人四处逃散，惊恐万状，在大灾面前他们抛弃了所信念的神，红着眼愤怒了，流泪了，最后只能发出令人痛心的哀嚎。
    而九重天上的仙字辈们，几万年来第一次第一次大惊失色，他们能看透过去也能神算未来，却丝毫没有料到这场浩劫。一夕之间，命阁中命数瞬间大调，代表生命的半片星辰化为灰烬消散在生灵的历史中。
    横云仙人回到命阁，用半生灵力修复命阁，护着凡间的命数，让万万凡人躲过一劫。天帝下令大赦天下，无数仙人落入凡间，扮成凡人的模样，重振凡世繁荣。甚至，有些仙人因此再也没回去。
    至于五海的事宜，繁历实录中却没有半点记载。南海的龙族悄然灭亡，南海与东海和并，由东海龙王管辖。而五海之帝一事，万年内无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