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终成画

46 经年岁月藤萝高缠不过是一场烟火散了当初年华痴狂


新年伊始,安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阔别已久的杜梓潼。他背着背包打扮的干净清新,只是笑容的掩盖之下还是流露出了丝丝疲惫。
    得到休息的空闲,安若请杜梓潼喝上一杯温热的咖啡,缓冲一□□内的寒气。杜梓潼指肚摩擦杯壁,轻轻将拿起的杯子放下,他说,我喜欢的女孩,死了。
    他说,她选择了安乐死,是我看着她从睡梦中离世。
    他说,癌症真的是太疼了,无尽的化疗将她摧残的单薄可怜,接着是一次又一次的注射治疗,那么粗的针就那么扎进脊椎里,她的身体每次都弓的像个虾子才能入睡,睡着了又会因为疼痛醒来,一整夜反反复复数不清次数,因为化疗和药物导致她呕吐,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靠着注射维持营养,瘦的脸颊都凹陷了……
    他说,那时候她求我,求我帮她结束这一切,其实她知道拖延下去不过是用成倍的痛苦和金钱换取生命几分几秒的拖延。但是她只有一个请求,就是隐瞒家人。
    他说,当医生知道她有了安乐死的念头之后和她聊了很久,而我只能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输液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我知道如果一直拖延下去总有一天我们确认她生死或许就只能通过仪器,可即使那样,我们还是希望她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可是她却说我自私,不明白她要什么。所以我把她要的给她了。
    他说,那天我守在她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她对我笑——最后一次,仿佛解脱。医生注射第一针是麻醉剂,她轻声说,我睡一会。我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医生注射第二针是血凝剂,十几秒,只用了十几秒,她过世的时候仿佛睡着一般安详,记得上学时我常常趴在她旁边的桌子上看她这样熟睡的样子,不同的只是那时候她总会在上课铃响的时候醒来……
    他说,就在血凝剂落下去的那一刻我多想停止这一切,我想晃醒她,告诉她,我宁愿看她睡着的样子也不愿意让她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即使我那么自私,即使……她骂我也好。
    他说,可是我还是看着医生一下一下将血凝剂注射到了她的动脉里,而我,无能为力。我无法将她救活,更无法令她不痛苦。
    那是伦敦最晴朗的一天,医生和护士将白纱盖在了那个女孩的脸上,她看起来睡意安详,没有一丝痛苦。守在她身边的男人,却忍着抽噎捂着嘴,手臂扶着墙支撑早已无力的身体走出病房。
    那天很多病人都看到了一个中国男人独自坐在楼梯间的石阶上哭得那么大声难么难过那么懊恼。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就在这一天间接杀死了自己从小爱到大的女孩子。
    结果,说故事的人一脸淡然仿佛往事随风散去,听故事的人却早已不能自拔泪流满面。
    安若问,后来呢,她的父母知道了吗?
    他说,知道了,她爸爸狠狠揍了我一顿,折了我两根肋骨,然后把我告上了法庭。
    安若急切询问,那你有律师吗?我的男朋友是个很优秀的……
    杜梓潼摇摇头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其实,你还记得孟瑾吗?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帮我联系了曾经住在同一家医院的你的朋友——苏韫,苏律师。可是我想请你帮我转告他,我不需要律师,帮助她安乐死是我们共同的选择,所以现在她去到了另一个世界,作为爱着她的我,有义务也有必要接受余下的一切。
    临走时,安若依旧劝告杜梓潼还是请律师好一些,杜梓潼礼貌的轻轻抱了安若一下在她耳边说,其实我做不到的是,在我爱的人离世之后和她的父母对簿公堂。
    今天也是艳阳高照,虽然寒冷虽然依旧寸草不生。安若看着杜梓潼离去的背影,脑海里闪现的是那年和她飞机相遇的开朗少年,和她一起迷失在伦敦街头,医院里欢笑的源泉,而如今他所有动力的源泉枯竭了,仿佛他也跟着落寞惨败再无从前那般青春活力,他好像是当初透支了时光,如今才会一下子苍老,连走路的脚步都沉重了。
    安若在苏韫的办公室里等他,虽然秘书说他只是出去谈案子,但是安若知道苏韫此刻正和陈佳霭在一起。
    明天,能出来吗?别被人看见——这是昨天苏韫和安若一起吃饭去厕所时落在桌上的手机出现的短信。
    发信人是——小霭。
    曾经在他们都还年少,在他们还在一起,在他们还是朋友眼中的金童玉女的时候,苏韫、林珩还有孟姜都是这样称呼陈佳霭的。
    小霭是苏韫曾经的女朋友,也是林珩、孟姜最疼爱的姑娘。
    而这么多年了,安若却依旧是安若。
    有时候安若不禁在想,或许孟姜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会和自己这么平凡的女孩成为朋友林菀是很大的原因,其次才是苏韫,而林珩——他和谁都能成为朋友,却也和谁都不深交,虽然后来周旬和安若的关系变得微妙,可开始的那段日子却的的确确是因为苏韫将安若随身携带周旬才会开始注意这个姑娘。当初如果不是陈佳霭将事情做绝,当初如果他们彼此都为对方留下一点点余地,当初如果就如苏韫自己说过的那样他放弃的是自尊而不是陈佳霭,那么安若不会和苏韫发展成如今的样子,甚至和林珩、孟姜还有周旬见了面也都是不会打招呼的那种朋友——其实也算不上朋友。
    我们不会和每一个认识的人打招呼,尤其是当我们长大成人之后。
    安若想,从前她不会这么妒忌不会这么生气,即使眼睁睁看着苏韫跟着陈佳霭走了也不会这么伤心,或许会有一点点伤心,却也……不会哭。
    只能说,她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她知道,这样不好,所以她喝了第三杯咖啡之后,和秘书小艾小姐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临走时小艾问她,有什么事情要转告吗?
    安若愣了一会,说,你和他说杜梓潼的官司他应该就会明白了。
    出了大门,冷风迎面吹来,安若脸上一阵刺痛,头晕的难受,其实安若知道小艾是好意——作为一名秘书。可是她讨厌这样生疏距离,讨厌直至如今还和苏韫隔着一层厚厚的承重墙。
    拿起手机,翻出联系人,安若竟然发现能联系的只有林菀,而如今能联系的也不能联系了。
    那一天安若得了重感冒,住了医院。
    昏迷中她依稀听到医院里嘈杂的说话声和医生不疾不徐的询问声,小护士急促的脚步声,输液瓶滴答滴答的滴落声,鲜花盛开的声音,指肚细细摸搓额头的细碎声响,温热的呼吸缓缓融合寒冷的空气的声音……很多,很多声音糅合到了一起,嘈杂的,混乱的,拼命仿佛挣脱般。
    只是,安若从这些声响中依稀辨认出了一个声音,然后当她醒来的时候终于通过模糊的瞳孔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那个男人坐在她病床边,温柔的拨拢她的碎发,阳光下,那男人的五官显得格外夺目,他笑着眉眼弯弯,唇角轻牵,仿佛小时候她见过的那般璀璨。
    他轻声,仿佛是怕吵醒熟睡的婴孩,他说,安若,到了如今,你能依靠的,能让你依靠的,也只有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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