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宝石

第20章


比方说,为了促进老人会和儿童会的交流,举办制作乌龙面大会或将棋大会;或是呼吁当地民众参加“花开遍地”的活动,把花种在花盆里,送给各个家庭。
  一旦到了选举季节,就得废寝忘食地四处拉票,向支持者鞠躬拜托。这段期间的唯一记忆,就是发现球鞋的鞋跟渐渐磨损。
  但是,这对我来说,完全不是痛苦的事。
  因为丈夫很爱我。虽然他比我辛苦好几倍,但总是不忘安慰我的辛苦,也经常带我去两天一夜的旅行,笑着同意我每周去做两次SPA按摩,无论我想要什么衣服和珠宝,他都叫我去买,连价格也不问。
  女儿出生时,他也由衷地感到高兴。为了这个孩子未来的幸福,他协助我育儿,也更积极投入议员活动。
  他是理想的丈夫,理想的父亲,我拥有理想的家庭。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丈夫是议员的基础上。
  第三度参选时,他也被认为绝对能够以第一名高票当选。就在这时,丈夫所属的党支部问他有没有意愿更上一层楼,参选县议会的议员。竞选对手实力很强,是连任五届的现任议员,后援会的实力也很强。因此,丈夫的后援会中有人认为他没必要去蹚这摊浑水,但大部分人认为县民也渴望年轻的力量,于是,丈夫就在任期届期的半年前辞去议员一职,决定出马参选县议员。
  结果,他不幸落选。虽然只差两百票,但还是输了。丈夫不再是议员。
  即使落选,丈夫并没有因此落入“落选就是失业”的模式,他再度进入父亲经营的建筑公司任职,回到了当议员前的生活。
  因为曾经一度离开,所以下一次市议员选举可能无法再以第一名高票当选,但大家还是认为可以笃定当选。我把这四年当成是休息,每个月的薪水虽然变少了,可是之前几乎每天都要出去应酬,所以觉得当上班族妻子的生活也轻松愉快。
  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丈夫说过任何怨恨或是刺激他的话。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触动那个开关?以往每年的黄金周,我们都会受邀参加某些活动,无法好好休息。今年的黄金周之前,我提议一家三口出去旅行,丈夫微微皱了皱眉头。
  温泉怎么样?以前都只住一晚而已,这次干脆住两、三个晚上,好好放松一下——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脸颊就一阵发烫,眼冒金星。另一侧脸颊也跟着又热又麻。我没有站稳,倒在地上,侧腹一阵剧痛。
  别小看我。啊?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看不起我吗?
  说完,丈夫对着我的侧腹一阵猛踢。对不起,对不起。我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但他踢得更重了。
  你为什么道歉?啊?同情我吗?你看不起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任由他拳打脚踢。不一会儿,他终于停止打我,把手机放进口袋说,他要出去喝酒,拿起上衣就出门了。
  我觉得受了好几个小时的折磨,一看时间,发现从我提议去旅行到一切结束,前后不到十五分钟。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女儿跟着婆婆出门了。
  之后,丈夫三天两头对我施暴,每次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
  如果晚餐用冰箱里的剩菜炒什锦蔬菜,他就说是不是因为收入减少就看不起他;买稍微好一点的肉做寿喜烧,他又骂我别以为自己还在当议员太太,说我看不起他;得知我去了美容院,又说我看不起他,故意嘲笑他没机会去参加大型活动;当我告诉他,我不再去SPA按摩,他又说我看不起他,觉得他无力支付这些费用。
  他不停地说着“你看不起我吗?”对我拳脚交加,打完之后出门喝酒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模式。
  我无法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他并没有把我关起来,我的父母也和我住在同一个城市,我可以马上收拾行李回娘家,也可以什么都不带就直接回家,或是用电话向父母说明情况,向他们求助,但是,我无法向别人启齿谈论丈夫的暴力行为,我的双手发抖,无法传简讯求救。
  我害怕被丈夫知道我和别人商量这件事。我担心即使告诉别人,别人也不会相信丈夫对我施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和我站在一起。即使别人相信我,我的目的只希望丈夫不再对我施暴,并不是想要离婚,我不希望女儿在单亲家庭长大。
  我不会离婚。然而,如果丈夫施暴这件事传出去,他在社会上会丧失信用,无法再选上议员,我会一辈子活在暴力的阴影下。我只要忍耐到他下次选举当选就好,虽然想到四年的时间,就忍不住眼前发黑,但以平均寿命来计算,在未来五十年的人生中,四年并不是熬不过的岁月。
  就像四年的大学生活,转眼之间就结束了。
  而且,现在他刚落选不到半年,内心还很懊恼,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会渐渐淡薄。只要忍耐这几个月,未来的人生才更重要,一切都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我这么告诉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丈夫的暴力越来越严重。三天一次的频率变成了每天都打,十五分钟变成了三十分钟、一个小时。他曾经和无数人握手的那双手甩我的耳光,用勤跑基层的双脚踢我的侧腹。
  如果只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还可以忍耐,但是,丈夫也打算对我女儿动手。
  丈夫每次都在和我单独相处时动手。我家和公婆家住得很近,走路只要五分钟左右,女儿经常去奶奶家玩。因为她很喜欢奶奶家养的狗。平时她去奶奶家之后,都是我去接她,那天她想把自己喜欢的缎带绑在狗身上,所以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回家拿,刚好看到爸爸在打妈妈。
  女儿立刻跑向我。
  爸爸,不要打。
  虽然女儿大声叫喊,但或许看到爸爸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感到害怕,皱着脸大声哭了起来。丈夫一把推倒女儿。
  少啰嗦,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他举起手,我看到他毫不犹豫地挥向女儿。可能是基于母亲的本能,我原本无力地倒在地上,见状立刻跳了起来,朝向丈夫的脚扑了过去。
  住手!我记得自己当时这么大叫。然而上了年纪的邻居妇人事后证实,那听起来就像野兽的叫声。
  丈夫被我推得身体向后仰,向后倒了下来,后脑勺撞到了大理石面板的装饰架角落,整个人倒在地上。我拿起架上的装饰品朝向倒在地上的丈夫脑袋用力砸了下去。
  那是感谢我在全市推广“花开遍地”的奖杯,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
  我一只手握着沾了血的奖杯,叫了救护车后报了警,坦承我杀了自己的丈夫。
  丈夫被抬上救护车时已经断了气。
  如果只是推倒他,还算是正当防卫,但没想到还用东西砸他。
  这句话是谁说的?是警察?伯父?还是我父亲?总之,在我混乱的记忆中,留下了这个男人的说话声。我只是不顾一切地保护女儿,根本没想到正当防卫的问题。
  而且,我并不打算杀我丈夫。
  然而,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一定会被关进大牢。
  我每天都想着女儿,以泪洗面。
  父母原本每三天就来看我一次,这几天也没有再来。不知道是否因为丈夫曾经是市议员的关系,全国都大肆报导了这起命案,父母和女儿比被关在留置室的我更痛苦。
  有一个女人要求和我面会。
  听说她是经常上电视节目的知名年轻女律师,但因为我居住的地区并没有播放这个节目,所以我不知道她是谁。
  ——但是,一见到她,我立刻认出了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的国中同学。
  *
  就读乡下公立学校的我因为紧张症的关系,上课时无法回答老师的问题,上英语课时的情况最严重。
  虽然我在前一天用字典查好国际音标,即使简单的单字上,也会用片假名标好读音,但上课被老师点名念课文时,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我的脑筋就一片空白,同学的笑声在耳边回响,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腋下和后背汗水直流。
  课本原本打开着,但在我慌慌张张地拿起来时,不小心阖了起来,就像那些上课打瞌睡的学生一样,慌忙翻到那一页,好不容易做好念课文的准备,却发现一行行英文字都扭来扭去,纠结在一起,不知道自己在读第三行还是第四行。前一天标好的片假名读音也像第一次看到的外国字一样,变成没有意义的文字,完全无法发挥作用。
  我每次停顿时,年轻的英语女老师就深深地叹气,班上的男生也不耐烦地嘀咕:“快读啊!”女生也故意地吃吃笑出声音。
  无论读得再怎么结结巴巴,最多也只是几分钟,我猜想应该不会超过五分钟,但每次读完课本坐在椅子上,顿时感到浑身瘫软,体育课的长跑还比较轻松。
  英语老师煞有介事地建议我,平时在家多练习念课文,但我不可能在家人面前出声读英文。如果我有自己的房间,或许还可以小声练习,可惜我家没这种环境,我每天坐在书桌前写功课时,妹妹总是在我旁边大声笑着看漫画,或是听收音机。
  如果我在家练习,一定也会被家人耻笑。
  我并不是只有上英语课的时候才会紧张。
  上国文课时也要念课文。说明文之类简单的文章问题还不大,但如果是故事,就会让我陷入恐慌。和英文不同,文字不会扭成一团,汉字也都认得。
  问题是我不了解抑扬顿挫的方法。
  当我刻意注意抑扬顿挫时,声调反而变得很奇怪,声音也会发虚,所以,我找到了解决方法,告诉自己不必特别在意这件事,只要像念说明文时一样,平平淡淡地念出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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