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焚

草棚外面是许多草棚。这里是青丘国、十日国和高丽国的交界处，地理位置极佳，草棚处于这片大树林中间，常年雾气萦绕，可能是靠海的缘故，气候宜人，岛上不乏飞禽走兽，人却极少，除了安晴明和几个医女，几个守卫，便再没有多余的人了。
    卢宇龙在草棚外坐立不安，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又一天快过去了，他不能等，陛下的性命也等不起！
    两个医女端着熬好的药经过他往草棚里走。他忙上前去，“姑娘，请你告诉我红背竹竿草到底在哪里？我要做什么事，才能拿到…”
    其中一个医女冷漠的看着他，“我不会说话，她也不会。”
    “……”卢宇龙脸黑了一大片，“我听不见。”
    医女不理会他，端着药进了草棚，卢宇龙忙跟了进去。
    医女们将药放在桌上，然后从身上取出一个紫色的小药瓶，倒出一粒，分别给归来翊和言澜桐服下，然后再给她们喂药。
    卢宇龙在一旁看着，显然发现了医女的着急。他也着急啊，喂给归来翊的药，喂进去，又吐出来，喂进去，吐出来，根本没用……
    “怎么回事？”
    医女还是默不吭声，一勺一勺的喂，归来翊的领口都是土黄的药汁。卢宇龙一把抢过医女的药碗，怒斥道，“她根本喝不下去，这样喂，有用吗？”
    医女不语，卢宇龙更来气，“安晴明去哪里了，他不是自称神医吗，怎么连这点病都医不好……”
    “放肆，不许对晴明大人无礼！”医女终于开了金口。
    另一个医女已经给言澜桐喂好了药，接口道，“晴明大人每次出斋，便没人知晓他去了哪里，不过有病人在，他会尽快回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为什么她喝不下去药？”
    医女皱眉，“她体内有一股不明的真气流窜，在抵制任何外来物，像是自保。”
    卢宇龙更不解，“她并非习武之人，为何会有真气？”
    “人家也不知。”
    “……”卢宇龙忍了半响，才弱弱的问，“你们这岛上的人，都自称人家吗？”
    “正是。”
    “……”陛下若是自称人家…卢宇龙自动脑补了一下……
    忍住喷笑，卢宇龙肃然，细细想了想，“会不会有人灌输了真气？”
    医女们对视一眼，神情颇怪。
    “谁输了真气，啊，好痛…”言澜桐呻-吟着从床上坐起来，揉肩捶背，待看到卢宇龙，一声惊呼，“你怎么在这？见鬼了？”
    卢宇龙不悦白她一眼，对医女道，“药效不错！”
    “小翊，小翊怎么了？”言澜桐扑到归来翊身上，“怎么回事，我们在哪里，她怎么了，船呢，我相公他们呢？”
    没人回答她，医女们退了出去。
    卢宇龙想了想才说，“你们的船支被高丽国袭击，青丘国的国师救了你们，但他不想牵扯进扶桑和高丽的战争里，便护送他们回了扶桑。你落水，后来才被救起，所以没能回去……”
    “那小翊呢，她怎么了？”
    “翊姑娘吸了太多瘴气，”他顿了顿，“还因卢某想见翊姑娘一面…”
    “对了，妹夫陛下没事吧？”
    问到卢宇龙的痛处，言澜桐全然不知，还不停叨念，“要是妹夫陛下知道高丽国那些混蛋敢这么对待小翊，不将它高丽踏平它就不知道大西国三个字怎么写！！”
    看言澜桐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卢宇龙默默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黄昏时分，安晴明出现了。
    医女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包袱，却未退下，跟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安晴明头也不回往草棚走去。
    医女垂头，吸了口气，“晴明大人可是输了真气给那位姑娘？”
    “不妥？”
    “下午奴婢给那位姑娘喂药时，一股真气将药逼了出来，所以……”
    安晴明立时顿足。
    医女忙止步，不解地望着安晴明的背影。
    “那不是我的真气在抵抗，”只听他喃喃，“她体内还有其它不明的真气，或许不是真气……”
    言澜桐醒了之后便再也闲不下来，拉着医女去采草药，以便能免费学些医术，将来自己相公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也可以做替补。
    本来要拉着卢宇龙去的，可那木头硬是要守着归来翊，守着又能如何，她又不能醒过来，还是学些医术才是实际！
    卢宇龙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一想到陛下危在旦夕，翊姑娘也生死不明，他便心急如焚，可又无可奈何，当真是急死他了！
    “安大夫，你可来了！”一见到安晴明，卢宇龙像是见到了救世主，“翊姑娘究竟怎么了，药也……”
    安晴明吩咐医女退下，和卢宇龙进了草棚，到了归来翊床前，肃然问道，“她究竟是何人？”
    卢宇龙一愣，难道皇后身份被发现了？
    “人家给她输的真气根本不强，只起到微不可见的基本运气功效，能抵御药物的，却是另一股强大的真气，之前给她切脉的时候也时不时冒出来，她，确是不会武功，为何会有那强大的真气？”
    卢宇龙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显然他不是想隐瞒什么，而是压根不知这家伙在说什么？
    安晴明突然吸了吸鼻子。
    卢宇龙猛地打了一个喷嚏，那香气出现得太过迅猛，太过浓烈，以至于须臾之间，整个草棚便笼罩在香海之中。
    “这怎么……”安晴明脸色突变。
    卢宇龙用块破布沾了水，捂住鼻子，他对香气实在过敏得厉害，见安晴明脸色变了，一时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翊姑娘的症状。
    “她之前也有这香气？”安晴明逼视。
    一咬牙，卢宇龙答道，“没错，翊姑娘这香气似是打娘胎出生便有，之前也不曾消失过，只是为了隐蔽，一直服药。自从上次喝了一副灵药，便没了这香气好久了，只是不知为何现在突然会……”
    “你是说她天生便有异香？”安晴明的表情有些喜出望外。
    卢宇龙不惑地看着他，微点头。
    安晴明倏地大笑一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卢宇龙顿感毛骨悚然，这笑声背后，似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喻意。
    “安大夫这是何意？”卢宇龙言语间顿时多了些防备。
    安晴明止住笑，看他一眼，“叫人家晴明！”
    “……晴明大夫，你，刚才所说，究竟何意？”
    安晴明走到床前，细细打量着归来翊，那香气浓郁得似要将人淹没，他却受之如饴。
    “带有异香的金乌，终于被找到了！”
    “金乌？”卢宇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是金乌，你，你说翊姑娘是只鸟？”
    “错！”安晴明肃然打断他，“金乌是神物，非凡夫俗子可以亵渎！”
    “你，你究竟何意？”
    安晴明盯着归来翊良久，才斩钉截铁道，
    “你的陛下，绝不可能获救！”
    “为何？”卢宇龙怒哮。
    “若是救了你的陛下，那金乌就得死。”安晴明也怒极，“金乌是人家的伙伴，绝不能为救一个凡夫俗子，而失去她。”
    卢宇龙脸色骤变，“这是何意？”
    “你要的草，生长在见血封喉树周边，但那树由毕方（毕方，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啄，名曰毕方，其名自叫也，见则其色有讹火）看守，要想从毕方那里取得那草，需要采集芳香物质，然后毕方吐火焚烧，在熊熊火焰中，红背竹竿草才会现身，否则……”安晴明盯着卢宇龙，“你可明白这意思？”
    “你的意思是，芳香物质，便是，便是翊姑娘？”卢宇龙骇然失色，难怪之前他不肯告知如何取药。
    “明白最好！这世上还没有在毕方的火焰下生还的人，就算是金乌，也不可！”
    “当然不能让翊姑娘冒险，不过我们可以找其他的芳香物，采花？女人用的香料？”
    安晴明坚定摇头，“不要小看毕方，一般的香，别说等它吐火，就算靠近它，也是不可能的事！”
    “那毕方为何要焚烧香物，它莫不是天生暴虐？”
    “不。”安晴明摇头，“这不关毕方的事。你所需的草，并非凡物，需烈火煅烧，浴火涅槃之后，才会生长出来！这也是为何由毕方来看守的原因！”
    难怪之前他都不肯泄露分毫，原来代价如此之大！
    卢宇龙一骨碌坐在地上，颓然不已：要救一个，就必须牺牲另一个。若是求翊姑娘为了陛下去……不说陛下死也不愿，他自己也于心不忍，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陛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