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焚

归来翊对着高台大喊：“小石头！”
    恒儿大惊，忙拽住她，“不要叫！”再看四周，因着人多嘈杂，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认识他？”恒儿看向那个小男孩，比他年纪还要小。
    归来翊着急地乱跳，“小石头，我们一直在找的小石头！”
    “我们现在救不了他，再等等……”
    高台上的守卫开始喊价，不少人开的价却极低，眼看快到午时了，高台上的守卫看向另一高台的人，似是在请示什么。
    待得到指示后，小孩被一个一个贱价卖出。直到……只剩下小石头……
    “快来买啊买啊！”像在贩卖货物一般向群众吆喝，归来翊气得血冲脑门，却被恒儿拦住。
    “谁要买他，这个小畜生我上次买回去，他咬得我浑身是伤，打碎了我不少古董花瓶瓷器，我还没打死他，倒叫他给跑了，你们竟然还把他拉出来卖，安得什么心！”
    “可不，可不，把我家夫人还推到池子里了，可是个小孽障！”
    “是啊是啊……”
    台下七七八八的声音一大片，议论声过后，人群逐渐散去，大家领着自己已经买到的温顺的孩子，或是空手而归，却再不打算买小石头。
    归来翊暗喜，他们不卖，定会放了小石头的。恒儿却依旧皱眉，看向那个倔强的孩子。
    果然守卫向高台上的人请示后，一把拎起小石头，将他提到高台边上，欲要将他推下高台，还骂骂唧唧，
    “小畜生，你想逃跑好多次了吧，本来还能卖几个钱，现在也没人要你了，你对我们少爷也没什么用处了，你不是想逃吗，那你就逃去吧……”
    手脚被死死绑住，嘴里也塞着棉布的小石头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瞪大眼睛嗡嗡直叫，却发不出声来，眼看守卫伸手要将他推下高台时，突然有人大叫一声，
    “我买！我来买他！”
    守卫顿住，看向声音的方向——是一个女子，还带着个小孩。
    小石头的眼睛顿时亮了。
    守卫又扭头寻求指示。
    不一会儿，有几个人朝归来翊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年纪和慕容铩相仿，锦衣华袍，手拿一把折扇轻摇，看上去斯文有礼，神情和目光却透着一股腐朽邪恶的萎靡之气。他身后则是几个和高台上看守一样的服侍，看来是他的手下，却根本上不了台面。
    恒儿攥着冰糖葫芦，警惕地扫视着他们，心下大骇，这下遇到麻烦了。他挡在归来翊面前，把归来翊往后推，双手平举护住归来翊。
    “哟，少爷，这下可是一箭双雕呀！啊？哈哈哈！”手下们放肆的大笑，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归来翊，像是没见过女人。
    “啪！”为首被称为少爷的人转身一个巴掌响亮的打在那个说话的手下脸上，瞬间五个粉嫩的手掌印印在那人脸上，“给我滚！”
    笑声顿止，其余几个手下立马垂着头，再不敢多言。
    华服少爷笑眯眯走到归来翊面前，恒儿发出一声警告，他又退了两步，依旧笑着，“姑娘看起来不像我乐浪部族的人，也非于夷人吧？不知姑娘有何难处，本公子定会为姑娘鞍前马后，鼎立相助！”
    “我要小石头！”归来翊指着高台上的小孩。
    “好！”华服少爷折扇一收，单手一挥，那个看守便抱着小石头下高台。
    华服少爷在归来翊附近转悠，恒儿则虎视眈眈瞪着他，死死护住归来翊。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是哪里人呢？”
    “你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恒儿恨恨瞪他，这人一看就让人掉鸡皮疙瘩，下下之流。
    “放肆，连我们老族长最宠爱的小少爷都……”抱着小石头的看守忙上前献殷勤，却被这小少爷一记白眼唬住，住了嘴。
    “在下于诵，是于夷乐浪部族族长的第八子，请问姑娘……”于诵说着，便笑着从看守手中抱过小石头，‘笑靥如花’地走向归来翊，“姑娘既想要这孩子，那在下便成人之美，将这孩子送给姑娘吧……”
    他慢慢靠过来，将手伸向归来翊……恒儿的警告和威胁都被手下给制住，恒儿被手下擒住，小石头在于栋怀里死命挣扎，归来翊清清楚楚看得见小石头破烂的衣服下，脖子、手臂上有各种淤青和血渍，青一块紫一块……
    脑袋的血又是一涌而上，头目四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跟头，身后却突然有人将她扶住。
    于诵顿时收起猥琐的笑，脸色大变，将小石头扔在地上，连连后退几步，“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不答，将归来翊扶住，看向恒儿，“怎么会跑出来？”
    恒儿见了救星，忙答道，“她要吃冰糖葫芦，我就跟她出来了，那时你不在。”
    于诵的手下噤若寒蝉，早已松开了恒儿，恒儿忙跑到小石头身边，给他松了绑，取下塞在嘴里的破布，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小石头摇摇头，眼睛却看向归来翊。
    归来翊那时脑袋里血脉喷张，整个大脑一阵晕眩，险些摔倒被扶住后，她的神志，此刻却突然异常的清醒。
    ***
    慕容铩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见到老族长，听下人说去寻儿子去了。
    老族长于阗已年过半百，却有不少妻妾，听闻最近又添了个十五少爷。慕容铩摆明来意，老族长一通打哈哈，却怎么也不肯透漏分毫有关镇族之宝之事，反倒对慕容铩下榻的吴仪关心得紧。
    “吴仪乃是我乐浪族最出类拔萃的人呐！”老族长这样夸叹。
    眼看在老族长这里继续打探也无收获，再加上担心归来翊不安分，慕容铩匆匆告辞，往回赶。
    经过族里的一座牌坊，照例旁边是和村口一模一样的石碑：虞仲像。
    慕容铩不禁停下脚步，向人打听这虞仲。
    村民像是看怪物一般看他，不过发觉他是异乡人倒也耐心解释：这虞仲，乃雪虞山的始祖，原名仲雍，吴国第二代君主。又称虞仲、吴仲、孰哉。乐浪部族领袖古公亶父之次子。古公亶父生有三子，钟爱幼子季历之子昌，意欲传位于季历后立昌。仲雍与兄太伯体父意，主动避位，从渭水之滨（今陕西岐山之地）来到虞山一带，断发文身，与民并耕，当地人民拥戴太伯为勾吴之主。太伯身后无子，仲雍继位。仲雍死后，葬于虞山，其子季简即位。仲雍历来被奉为虞山的始祖。后来乐浪部族便将仲雍尊为始祖，立碑立坊，为铭记他，我于夷乐浪部族，特将他的虞作为族里的姓氏，但不敢与其作比，特避讳之，改为于。
    “依你所言，这于夷乐浪族的所有人，都姓于？”
    族民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再向慕容铩解释道，“本来全部姓于，可八年前发生了一件震惊全族的大事之后，就不再这样了，有人被族长赶出了族里，还免除了姓氏……”
    那人似乎不愿多说，但慕容铩已猜了个七八分，他所借宿的地方，主人不正是不姓于吗？何况他一路走着，也听到了不少传言，吴仪的品行才德，无不让族人们称道，可……他不姓于，是为什么？既然是老族长赶走的，又为何如此关心他？
    ***
    “有劳！”归来翊推开那人，后退了几步，转而走向小石头和恒儿，检查了他们全身，紧张地问，“没事吧？”
    小石头和恒儿对视一眼，遂而疑惑问道，“大婶，你没事吧？”
    归来翊白了他们一眼，好笑地拍了拍他们的头，“不可没大没小。”然后她站起身，走向脸色很难看的于诵。
    “如此区区之地，竟然也敢拐卖少儿，仗着自己是老族长的儿子便为所欲为，你这么为非作歹，你爹知道吗？也对，你是族长的儿子，没人敢招惹你，也没人敢得罪你，你就是这里的土太岁，对吗？”归来翊一步一步逼视着于诵，直到于诵退无可退，背部直抵高台的墙根。
    “我，我不是……我只是替这些孩子找个家而已，我，我这是帮助他们，不是害他们……”于诵支支吾吾地辩解。
    “刺啦”归来翊一把夺过于诵手中的扇子，扇子的一角瞬间撕破，于诵杀猪般的惨叫一声，这可是他专门托人从大西国买来的上等品，千金难求啊！
    归来翊摇了摇已经破掉的扇子，扔给在一旁唯唯怯怯的手下，手下们立马倒成一片去接那把宝贝扇子，反倒将其撕扯得愈加惨不忍睹，支离破碎。
    于诵气愤不已却碍于归来翊身后不远处那人而不得声张，正紧张扇子呢肚子突然挨了一拳，他慢半拍地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
    归来翊吹了吹拳头，免得沾上了灰。这一拳，可是连她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喂，你们俩要不要来试试？”归来翊招呼恒儿和小石头。
    闻言，俩小孩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对着手无还手之力也不敢还的于诵一阵拳打脚踢加各种啃咬掐抓，疼得那厮哭爹喊娘好不窝囊，着实过瘾！！！
    打得解气了，归来翊牵着俩孩子，走向那人，“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虽然你什么也没做，不过你总算站在这里，捧了个人场。”
    那人抿嘴轻笑，“小事一桩。”
    说着，四人便打算打道回府。
    “于仪，你别嚣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求我，求我让你进家门的，等爹死了，我就是族长，你就等着那一天吧，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嗷……痛…痛……轻点，瞎了你的狗眼了，给本少爷轻点……你给我等着，于仪……”
    没吃够教训的于诵在身后的叫骂声愈来愈远。归来翊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不是叫吴仪吗？他说的是你吧？”
    吴仪笑笑，“我叫吴仪。”随即又指着不远处的庆丰包子铺，“去那里吃些东西吧，你们也该饿了。”
    “我们不快点回去没关系吗？会不会挨骂？”恒儿一直记得慕容铩的指示，牢记自己的使命不敢忘。
    “刚才打得过瘾吗？”归来翊答非所问。
    恒儿和小石头立马葱捣蒜地点头。归来翊笑道，“那要是再有人欺负我们，骂我们，我们怎么做？”
    “……”小石头看了看她，随即翻了个白眼。
    恒儿则怒视她，“不许你打慕容爹爹！”
    “慕容爹爹？”归来翊细细品味这几个字，这谁教孩子的，有这么教的吗慕容铩？
    “你又恢复了？”小石头看着她。
    归来翊把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鞋子给小石头穿上，一边穿一边问候了于诵的祖宗十八代，吴仪则笑着微微摇头，招呼店家上菜。
    “我好得很。”她脱下一件外衣，披在小石头身上，触及他身上的大小伤痕，她的鼻尖有些发涩，“待会儿去医馆买些搽敷的药，晚上回去了洗完澡再抹。”她揉了揉小石头的脑袋，强笑着，
    “找到你真好，小石头。”她说着将他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小石头本就被她的言行弄得眼角湿润了，这下更是忍不住在她怀里无声落泪，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温暖的感觉，这样被关怀的感觉，他虽然小，却一直逞强，既然是孤儿，那就要有孤儿的样子，绝不受人怜悯受人施舍，可这个女人……完全就拿他当家人一样……哪怕他们才见过两次面，她却在第一次见面就那样爱护着他……
    恒儿看着也忍不住眼眶湿润，他比小石头还要大上几岁，看着小石头小小年纪却遭受这些，相比之下他从小有奶奶他们，虽不是亲生的，已然幸福得多了。
    “恒儿，你也过来！”归来翊伸出手也抱住恒儿，“我们三个是一国的。”
    ***
    待他们吃完午饭，去了趟医馆，回到吴仪的家时，已是未时了。
    慕容铩一见他们，风一样的冲了过来，将归来翊搂在怀里，紧紧抱了许久。直到吴仪轻咳了一声，以示在场的不止空气，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大人，那啥少儿不宜什么的……慕容铩才松开。
    虽然吴仪派人告诉过他，他和她们在一起很安全。
    “去哪里了？怎么穿这么少，我不是给你穿挺多的……我不是说了不许乱跑，恒儿你……小石头？！”慕容铩这时才看到多了一个人。
    小石头看到慕容铩，自然也是想念。不再忸怩冲上去就抱住慕容铩的腿，埋进去不肯松开，瘦弱的双肩一抖一抖的。
    慕容铩看清了他身上披着归来翊的衣服，顿时心下一热，将小石头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归来翊拉着恒儿的手，望着慕容铩和小石头，笑得异常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