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侍郎妻

98 望极春愁(上)


    天已经不似前几日那般阴冷了,院子却不知为何落了残红满地,夜幕低沉,像是被人泼了一层重重的墨,任笔尖如何挥洒,却也描不出图案。
    手中的线绣完了最后一针,眼却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了,只是依稀有对儿鸳鸯的轮廓,嬉戏在哪一片碧绿的汪洋中,脉脉宛转,鸿影飘然。
    锦帕不知为何染上了凉意,心中没由来的的一慌,仿佛随时会沉入那一汪碧水之中,思念将冰冷融入骨髓里,深陷那份独有的依恋中,却又被狠狠的揉碎,飘渺在漆黑的夜里。
    徐怀瑾又看了一眼锦帕,即使在夜中模糊的不清楚,心中却还是传来隐隐的疼痛,鸳鸯已经绣完,她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银簪静静地躺在桌上,闪烁着一层薄薄的光晕,他想将银簪拿起,却又不敢触碰,因为那银簪冷的刺骨,每次触到,都会想起他决绝的眼神,难受的厉害。
    终于,他拿锦帕裹住了那只簪子,将它们放好在了柜子中,用锁锁住,又将钥匙丢出了窗外,金属在月亮下闪出细微的反光,很快就被那黑暗所吞噬,再难寻到踪迹。只是那一刻,心一下子就空了起来,被冷风吹着,发出空荡荡的回音。
    桌上的空碗还散发着苦涩的药味儿,浓的似乎已经将一切掩盖,却已经变得冰凉,再也不会热起来。药性刚刚发过,他的青衫还有些凌乱,脸色却依旧苍白。
    也就是因为那毒性刚刚发作过,所以,他才敢触碰那只银簪;所以,他才敢将最后的针线绣完。很想很想她,却又不敢去想,每次想起,就痛的快要死去,他不敢在看到与她有关的东西,因为,他害怕了……
    吹灭了蜡烛,让那烛光不再那么刺眼,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孤独而又冷寂。
    他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什么都像是蒙了一层雾,永远也散不开的雾,将一切都晕成一个淡淡的影子,只有轮廓,再难看清细节。
    很快,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吧?只剩下黑,无边无际的黑……
    那么,就连她,也看不见了么?
    他不知道,自己哪天会瞎掉,他忽地很想去看看她,只是站在远处,看她一眼,他就满足了,一眼就够了,即使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真的,只要一眼就好……
    ******
    有风吹过,窗上的铃铛响了一响,宛如哀鸣。
    沈落辞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坐在床上,手紧紧的护着小腹,不愿意松开,仿佛一松开,她就会失去这个孩子一样。
    她要留住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留住……
    流萤看着一直坐在床上的沈落辞,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今早儿沈落辞是和楚阑一起出去的,可是回来的时候,楚阑却没有与往常一样,与她一起回到房中,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再没出来过。
    难道是他们吵架了么?流萤暗自猜测着,却又觉得不可能,楚阑虽说是淡漠了些,可是对沈落辞还是极好的,从来不曾对她重声说过话,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呵护,而沈落辞肯定也不会去故意激怒楚阑,这两个人是不太肯能吵起来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流萤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沈落辞护着小腹的手上,心中一惊,小声问道:“小姐……楚大人、是不是……知道了你肚子里有孩子了?”
    沈落辞无力的点点头。
    流萤紧张的问道:“那他说了什么没?”
    沈落辞的眼睛看着窗外,“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么?!”流萤吃惊的想要确认一遍。
    “是的。”
    “那他有没有对你发火?”
    “没有。”
    “……”
    流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心中又隐隐的不安感,她总觉得,楚阑不说话,才是可怕的,眼下已经亥时了,楚阑却还没有来,以往他都不舍得让沈落辞等他的,今天这个样子,可能是不会来了吧,可是流萤又不敢就此熄灯,若是他一会儿有来的话,看到灯黑着,或许会更生气的,流萤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沈落辞找一点麻烦……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沈落辞缓缓躺下,轻声道:“把灯熄了吧,我睡了。”
    “小姐……”流萤劝道:“要不在等等?”
    “不用了,熄灯吧。”沈落辞干脆闭上了眼。
    流萤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灯烛熄灭,轻轻关上了门,走出了屋外。
    刚出了门,就看到远处的花丛中闪过一抹青影,流萤揉了揉眼睛,有仔细看了看,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朵还未绽放的花骨朵,在晚风中摇曳。
    应该是自己眼花了吧……
    ******
    楚阑站在窗前,看着那月亮挣扎的想要从云层里出来,却无力的被那层层阴霾所掩盖,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天地间顷刻就暗了下来。
    一切美好的信念,只在一瞬间便已经天翻地覆,随风匆匆而逝,昙花一现般的短暂。真相残忍地将他的心撕碎,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了。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是女孩儿的话,一定像极了小时候她,美好而又纯真,眸里不带一点世俗的尘埃,他一定会好好的呵护她,不会再让那双眼睛蒙尘,就这样永远清澈下去。
    可是他从未想过,她会怀上别人的孩子,而且,还不顾一切的想要保护那个孩子……
    手指骤然收紧,翡翠坠子在掌心中胳出一道白印,狠狠地扎着他的心。
    他转身推开了门,走入药房中。
    满屋的苦涩,渐渐将他吞噬。
    枯槁干燥的花瓣像是失了生命一般,静静地躺在纸上,他又抓了几味草药进去,最后混着红花一起,缓缓倒入了药罐中,药罐却在拿起的那一刻,滑落到了地上,轻易地便摔碎了。
    楚阑痛苦的俯下了身子,将头埋进了掌中。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为什么?
    他不知道答案。
    已经枯槁的花瓣与陶罐的碎片一起零落在地上,颜色是触目惊心的鲜红,红的刺眼,就像是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一样,漆黑中什么都没有,只有鲜红,缓缓的蔓延着,冷彻了他的心。
    再抬起眼时,眼角已经有了些濡湿,冰凉凉的,错落而去。
    他缓缓起身,眉目间已是蚀骨的悲伤,又重新抓起了药材。
    苍白的指尖在触到那药材时微微颤抖了一下,药材又跌落到了地上,心已痛到麻木,可他还在抓着。
    不过一味药,却抓了许久,像是用尽了生命的力气,他疲惫的垂下眼,拿起了陶罐,将药放在炉子上煎了起来。
    青烟逐渐升起,徘徊在空气中,瞬时便连魂魄也随之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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