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侍郎妻

97 暮霭沉沉


    第二天,刚到午时,他们便已经到了刘大夫府中,这刘大夫虽说是辞了官,但是府邸却也比一般人家大了不少,丝毫没有落魄之感,想来是因为他儿子这几年行医,将钱都孝敬父亲了。
    想到这里沈落辞心中不禁有些酸涩,自己的父亲若是还在,也到了享福的年纪了吧……
    楚阑看到沈落辞突然有些落寞的神情,似乎知道了她在想什么,握紧了她的手,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我们去里面吧。”
    “好。”
    楚阑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屋中,今天刘府里来了很多客人,也不乏一些朝廷中人,看到了楚阑,都笑着与他打招呼,“楚大人和令夫人也来啦。”
    楚阑客气的回应,“嗯。”
    这官员知道楚阑娶了两位夫人,但却不知道这是大夫人还是二夫人,一般来说,出门参加宴席,若是带夫人的话,一般都会带大夫人,所以心下便把沈落辞当成了王娴语,客套道:“久闻国丈的女儿各个沉鱼落雁,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呐……”
    沈落辞知道他认错了人,微微低下了头,一旁的楚阑低声对那人道:“刚才忘记介绍了,这是我二夫人……”
    那人顿时尴尬了起来,干笑了两声,“哟,瞧我这眼神,真该找刘大夫看看了,真不好意思。”说着便向沈落辞赔了一礼。
    沈落辞回了一礼,“大人言重了。”
    那人还想在与楚阑套套近乎,便道:“为何不见大夫人来?”
    楚阑听他再三提起王娴语,面色有些不悦,看了那官员一眼,沉声道:“她病了,出不了门。”
    “哦……”那官员点点头,“王家女儿身子弱,皇后也时常生病……”
    那人滔滔不绝的又说了起来,刘大夫刚好这时进到了屋中,见楚阑的脸色有些冷意,又看了看楚阑身边的官员,顿时明白了一切,笑着走到楚阑的面前,对那官员道:“我与楚大人许久未曾见过了,想与他去房中叙叙旧,可否行个方便?”
    那官员不好意思的笑着,“刘大夫哪里话,这是您的客人。”
    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刘大夫顺势将楚阑与沈落辞带进了里屋。
    三年前沈彣灭门,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沈落辞还活着的官员。此刻见到沈落辞,不禁有些感叹,缓缓道:“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现在却都已经嫁为人妻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他的头发早已经变得全白,胡子也早已稀疏零落,不似以前那般凌乱了,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和蔼,沈落辞的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惆怅,眼角有些湿润了,轻轻地叫了声,“刘伯伯……”
    刘大夫笑着点头,却没有提起她爹,他知道沈落辞不愿意提起,便将话题放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你们两个孩子都吃了不少苦,能走到今日,也算不易,以后彼此相互扶持,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刘大夫并不知晓这中间种种事情,沈落辞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犹豫之际,却听见楚阑对刘大夫道:“刘伯伯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落儿的。”
    刘大夫欣慰的笑了笑,“有你照顾着,我自然是放心的。”说着便转身推开了门,道:“饭菜要好了,我先带你门入座吧。”
    楚阑依旧握着她的手紧紧不放,与她一同跟在刘大夫身后,走入席间,已有不少宾客在桌上等着了,有些也带了家眷,刘大夫知道楚阑不喜吵闹,便将楚阑安排在了素静一点的地方,大多是他的旧友,没有什么朝廷官员,互相介绍了一番,便坐下了。
    刘大夫也算是个讲究人,尤其是喜爱养生,菜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上便上满一桌,而是先上了几道小菜与水果,这让沈落辞本来紧张的心放下不少,这些日子害喜虽然不是那么严重了,但她还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呕起来,眼下看到这几样素菜,心也不再那样忐忑了。
    楚阑剥了个橘子递到她手中,他知道她这几日喜欢吃酸的,但却从未细想过为什么,若是细细思索一番,只怕沈落辞就会瞒不住了……
    橘子微苦的筋络已经被楚阑剔除的干净,甜中带酸的汁水流到沈落辞口中,瞬间便化了满心。
    菜肴接二连三的上来,渐渐有了些荤菜,但全都不是很油腻,沈落辞每次感到胃中泛酸气时,便吃下一瓣橘子,那酸气便会压下去不少,只是桌子正中间的位置还空着,不知最后会上些什么。
    楚阑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就像在家中那般自然的为她夹着菜,一旁的女眷时而会投来羡慕的目光,都想着自己的夫君要是也能如这般体贴的话,那真是不枉此生了。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半晌,终于有几名下人端着雕花圆盘远远走来,还未曾进门,便已经问道阵阵肉香,沈落辞的胃顿时开始翻腾,她急忙吃下一瓣橘子,想压制住胃中酸气。
    刘大夫的儿子起身为大家介绍着,“这是请城东‘聚鲜堂’的师傅做的‘东坡肘子’,肥而不腻、粑而不烂,大家可要好好尝尝。”
    他话音刚落,盘子便已经端上了桌,沈落辞尽量不去看那肘子,可是那肘子的味道却并不想就此放过她,肆意的钻进她的鼻孔里,张扬地叫嚣着,她只觉得阵阵天旋地转,恶心无比,再也忍不住那酸气,沈落辞急忙跑到座位外面干呕起来。
    楚阑心中一惊,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不敢去想,只是握紧她的手,轻轻的顺着她的背。
    一旁有眼色的老者见沈落辞这样,急忙递了杯茶上来,楚阑道了声“谢谢。”
    将茶递到了沈落辞手中,看着沈落辞将茶喝下,声音不觉间已经带了些许颤意,“落儿,你……怎么了?”
    沈落辞脸色有些苍白,脑海中一片混乱,却想不出个办法来,只是轻轻摇头。
    刚才那个递茶的老者对楚阑做了一揖,缓缓道:“老夫是刘大夫的朋友,略微精通些医术,不妨让老夫给令夫人把把脉如何?”
    沈落辞心知是瞒不住了,死死的咬住唇。她的神情一下就刺进了楚阑心里,让楚阑觉得十分不安,他凝视她半晌,轻声对一旁的老者道:“麻烦您了。”
    老者道:“楚大人客气了。”
    说着便抬起手,想要为沈落辞把脉,可是沈落辞只是僵硬的坐着,胳膊有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楚阑的眉宇间已经有了隐隐绝望,缓缓握住了她的手,递给了一旁的老者。
    老者将沈落辞的手平放在桌案上,两指搭在她脉间,双眼微闭,细细的为她诊断起来。沈落辞不敢看身旁的楚阑,但却能感觉到楚阑的目光正凝视着他,久久不曾移开。
    许久,老者放下了手,面带微笑的对楚阑道:“恭喜楚大人,令夫人有喜了。”
    心像是瞬间被人割开,碎成了千瓣,楚阑虽是已经猜到了,却还是不愿意相信,看着老者,语声轻颤:“你、说什么……?”
    老者误以为楚阑的神情是过于惊喜,便又笑着说了一遍,“令夫人有喜了,您要当父亲了。”
    寒意一点一点地从骨头里渗出来,让楚阑犹如置身于寒冬腊月之中,他勾了勾唇角,麻木的笑着,声音轻若叹息,“谢谢……”
    邻桌的客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认识楚阑的也都纷纷过来贺喜,喧嚣声吵得楚阑头痛欲裂,脸色苍白的可怕,他僵硬的点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对贺喜的人说着,“……谢谢。”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宴席上传开了,刘大夫也急匆匆的赶来,笑着对楚阑道:“想不到这宴席上也能出这等喜事,到时候孩子的满月酒,可一定要请老夫哦。”
    楚阑的睫毛颤了颤,墨瞳已如一汪死潭,轻声道:“……一定。”
    刘大夫看了一眼楚阑身旁面色不佳的沈落辞,又看了看桌上的东坡肘子,心知沈落辞身体弱、害喜害的厉害,屋中空气又嘈杂,若是再留下去,恐怕对胎儿不好,便低声在楚阑耳边道:“先带她回去吧,她自幼体弱,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楚阑轻轻点头,嘴唇颤了颤,似乎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牵起沈落辞的手,竟是连告辞都没说,就已经离开。
    沈落辞只觉得他的手冷的彻骨,寒彻了她的心,她刚才一直不敢看他,此刻微微侧头,却看到了他紧抿的唇,尽是绝望的苍凉。揪的沈落辞的心狠狠的疼了起来,她抬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云翻滚如烟,将悲伤流泻而过……
    她随他上了马车,卷下了门帘的车内有些昏暗。楚阑从走出门到现在,一直没有看她,也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沈落辞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是兀自沉默着,车内的空气似乎凝结了起来,呼吸都变的有些困难。
    时光在颠簸中悄然流逝,就这样沉默许久,楚阑忽地轻声道:“把手给我。”
    沈落辞僵硬地伸出了手,楚阑冰凉的指尖搭在她的脉上,却不似以往的平稳,一阵一阵的颤动着,他的眼闭上又睁开,似乎在努力地平复着内心的情绪,终于,他的手缓缓的垂下,带着沉重的伤痛,黯然在这小小的马车中……
    作者有话要说: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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