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道德的罗曼史

回到寝室看到只有刘婷婷在，最近很少看到她了，她从不去自习室了，大冷天穿着彩色羊毛袜高跟长筒靴不知在哪里晃。
    我把捉弄理工男的事情当做笑话描述给她听，婷婷无奈的看着我说：
    “小曦，你这样玩人，迟早会招雷劈的。”
    我耸肩摊开双手：
    “我不过是让他多等一会儿，最多再害他一个人吃一大锅啤酒鸭，也没有很过分好不好。”
    其实被婷婷这样指责我真有些不甘心，我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既没有起坏心更没有利用别人，比起婷婷让男人千里迢迢赶火车过来给她买包的手段，我觉得还是我单纯多了。
    婷婷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我：
    “小曦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我表示很好奇。
    婷婷说：
    “就是你根本没有把男生当人看。”
    这次我没有辩解，婷婷不愧是交际场里练出来的人，一语中的。
    我曾说过我有精神洁癖，男人的很多正常言行在我眼中都是粗俗不堪的：
    他们当做语气词的脏字，永远汗透的后背，喜欢重复同样的黄色梗，比女人更敏感的面子。。。
    这些被我看做是男人与生俱来的硬伤，无法想象长时间忍受和这样的生物在一起。
    或许我是太受日漫荼毒了吧，理想的国度里，我有很多很多钱，足够到我想要爱情的时候，我能买到花样男子细腻唯美的宠爱。
    短暂享受虚幻的完美，和长期忍受现实的垢病，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或许听起来很幼稚吧，但至今我仍是这么想的。
    “你觉得段奕怎样。”
    婷婷突然的问句让我措不及防的看着她，愣在原地睁大无辜的双眼。
    “能怎样，我又不了解他。”
    婷婷若有所思的点头：
    “也是，他是菲儿男朋友，你跟他也不熟。”
    我追问她：
    “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婷婷有些欲言又止，她下某种决定一般低头，在手机里翻找到一张照片，竖起手机给我看。
    我瞅了一眼，
    这是一张夜店玩很嗨的自拍图，主角是一个白面少年，衬衣解开领带歪系，左拥右抱两个面色潮红金发蓬乱的美妞，这图放网上一定立刻引来骂声一片，富二代生活□□，到国外不好好学习只会泡夜店什么的。
    本来这种八卦照片不会引起我太多的注意，但我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一向自诩淡定的自己惊讶的张开了嘴。
    那个手随意搭在主角肩上侧脸面对镜头的人，
    他有一头栗色短发。
    同一时间我认出照片的主角是谁，有段时间常出现在腾讯新闻里：
    某□□的儿子。
    我曾从闺蜜口中得知段奕家中的红色背景，只是未曾料到他会和那种飞龙族关系这般亲密。
    同学吗，朋友？发小？我不得而知，也与我无关。
    我把手机还给婷婷，婷婷的眼神有些得意，这样的照片都被她八到了，能不得意吗。
    “怎么样，我翻墙到facebook找到的。”
    我做出一个你厉害的表情。
    婷婷收集情报能力一流，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生，只不过把所有智慧都用在征服男人身上了。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婷婷费这么大功夫去了解一个男人，自然不是八卦这么简单。
    我很直白的问：
    “你对段奕感兴趣？”
    婷婷线条分明的眉头微扬：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明白婷婷的思路：改变命运的事情，近在咫尺的机会，不去争取才傻了呢。
    我摆明自己的立场：
    “段奕已经是菲儿的男朋友了，你应该很清楚这点。”
    婷婷轻笑一声，嘴角的弧度有些不屑：
    “菲儿搞不定段奕的。”
    绝对自信的表情，似乎会发亮的眼神，这样的婷婷，在多数男人中都是极其有魅力的。
    我想到了段奕对婷婷的评价：
    “这个女人真庸俗。”
    她应该不知道这个，若知道，应该不会继续抱着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婷婷感情路上似乎还未有过败绩，她大一时像集邮一样收集十二星座的男友，不到一年居然被她收集齐了。现在她对这种游戏似乎有些厌倦，开始集中火力进攻豪门子弟。
    人是不是只有碰过壁才知道清醒呢，我有些怜悯的看着婷婷，又一次，控制不了的邪恶念头涌入脑海：
    内心深处我倒是希望看到婷婷去争，争的尊严扫地遍体鳞伤，她的惨败下场终将让我看到自己的结局，她付出多少代价，我就得到多少警醒，然后我们都会无比清醒的看清，两个世界的人，最终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回到床沿坐下，将翻的有些起皱的教材和真题一本本从包中取出，又一本本在简易书架上摆好，手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开的血痕。
    豪门吗，身边居然出现所谓的豪门，
    很难想象曾经和他那么接近，并肩躺在海滩上，沙滩那么大，手臂却挤在一起。
    回忆这种东西想久了，就变成类似梦境的东西，明明存在过，却偏偏只剩些虚幻的感觉，再也触碰不到。
    婷婷的照片让我意识到和段奕之间的巨大鸿沟，他的世界太耀眼，一举一动被硕大的光环映衬。
    我很努力的生活着，每一天都很努力，终其一世所争取到的光芒，在他那个世界连萤萤之火都算不上吧。
    如果这么比，那么我一生努力的价值又在何处呢。
    大四的我，急于找到一个努力的方向，所以常常纠结于这个问题。
    唯一的解释是，我们一开始就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我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到最好，然后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一个人去爱，结婚，组建一个这个世界里的家庭，然后一辈子只为这个世界的种种而喜怒哀乐，
    而永远不去觊觎另一个世界的分毫。
    这一番思索后，我似乎想通了什么，固然痛苦，却也沉淀了某些东西在心底。
    同时，我心里又生出一些从未有过的感伤，好像十六岁那年初次建立的人生观，一瞬间被生生砍去了一半。
    成长的，莫非也意味着放弃。
    这，是否就已经是我一直寻觅的答案？
    我甚至有些佩服婷婷的勇气了，她真是个大无畏的勇士，敢于直面另一个世界的光芒，哪怕付出尊严淋漓的鲜血。
    虽然行为好像不那么光彩。
    而我自己会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绝不再会。
    晚上，手机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我做贼心虚的想：会不会是那个被我耍了的理工男吧？
    直到响到第五声，我还是忍不住接了，对面响起一个温柔的男声，熟练的自我介绍说是H公司的HR。
    真是下午玩过头了，居然差点忘了晚上的电话面试。
    这本应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电话，但很奇怪，我此刻的内心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或许是之前刚受到那张照片的冲击，思绪还在两个世界的激荡之中。
    曾经在我看来布满光环的500强外企，曾经一度是我大学四年奋斗的精神支柱，
    似乎也在一瞬间，变成“我这个世界”才会争得头破血流的“圣地”。
    我对这场面试早有充分的准备，如果这个电话一个月前打来，我想我的回答应该会是这个样子：
    HR：你对市场部得工作有什么了解？
    我：市场就是战略。若把商场比作战场，销售就是在前线冲锋的士兵，而做市场的就是在后方操控全局的人：他们搜集竞争对手情报，分析各方弱点，出其不意制定奇招，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推出产品，利用饥饿营销事件营销各种手段多管齐下抢占市占率，一切都为品牌形象深深刻在客户头脑里内心里灵魂里。我对市场有着无比的热爱，放在古代我会做一个出谋划策的军师，如今和平年间没有战争，所以我选择做市场，我会把一场一场的商业争斗当做生活的节奏，奋力前行，为公司创造财富，为自我实现价值！
    HR：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我：我会从市场专员做起，不放过每一个学习的机会，争取半年内熟悉业务的所有流程，之后的两年我会报一个MBA的周末班，系统学习管理学知识经济学知识，如果和工作时间有冲突我也会考虑美国的远程教学，比如说McCann 的online MBA，三年后我希望做到管理层能独立带领团队开展项目，之后我会深入学习财务知识逐步成为一个全面的管理者。
    HR：你业余爱好是什么？
    我：我喜欢旅行，一个人独自去过西藏和云南，我也喜欢志愿者活动，我大三那年的实习就是在广西做了半年的支教。
    。。。
    这样的回答经常在脑海里来回播放，每一次都会修剪一些，再添加一些，环脑影院中我的形象慷慨激昂，直把面试整的和总统就职演说一样。
    我所有引以为傲的光环，面试那天我会毫无保留展现出来。
    可事实是，最近几天，我生命中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我的理想，我的动力源泉，还有我的激情。
    当我回看那个打鸡血一样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幼稚。
    工作就是工作，不是什么改变命运的神圣之地，你的世界依旧是原来的世界，自己做好自己就足够。
    这么想着，倒也没了当初的紧张。
    电话那头的HR声音很好听，不时发出低沉而温和的笑声，这让我更加放下戒备，只是当成一个寻常的电话来交流。
    我很惊讶自己的语气会如此轻松自然，我会引导HR思维随着我走，有些地方随意的开起玩笑。
    没有鸿鹄大志，没有不切实际的空谈，我只是很真诚的表明自己愿意为公司效力的态度。
    面试并未说明是中文还是英文，但我很自然用了英文，一直持续到通话结束。
    挂断电话，我甚至还有些不习惯自己这样的口吻，平级的，轻松的，没有任何畏缩的口吻。
    这样的自己来的有些突然，但我欣然接受。
    刚刚斩断了半个世界，
    在剩下这半个世界里，我再也不会给自己失败的理由。
    对于曾经的我而言，最难熬的日子就是等待结果的日子。
    高考结束等待放分的日子，参加演讲比赛等待入围名单的日子，给暗恋男生发□□信息等待回复的日子，给新东方投兼职简历等待面试电话的日子。。。
    知道期限的还好，如果不知道会不会有答复，或者什么时候会有答复，那种感觉，真像是被判了无期徒刑。
    换做上个月的我，现在一定每分钟都在交替查着手机短信和新浪邮箱，当然还有垃圾邮件和骚扰短信。看有没有收到H公司HR的回复，若没有，如此神经质的状态起码会持续一周。
    现在的我，却忽然觉得等待的行为很懦弱。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十点查了一次邮箱，然后十一点主动回拨昨晚的那个电话。
    一个上午应该都HR得出结论，比起等通知，我现在更倾向于自己去问。
    我突然很想把握生命的主动权，如果结果是我被淘汰，那我也会利用我这半个世界所有的资源，直到争取到二面的机会。
    电话那头换了个年轻女生。
    我说昨天我电话面试过，想知道结果是否出来了。
    她说可以帮我查。我报了姓名和应聘部门，然后是对方翻动纸张的声音，我猜想那该是一大叠简历。
    两分钟过后，她说：
    “樊曦是吧。”
    我说是。
    她说：
    “复试名单上有你的名字，要不我现在就直接通知你吧，你10月28号来上海总公司面试，路线和要求之后我会通过邮件发给你，如果当天来不了可以提前跟我联系。”
    我道了声谢，挂断手机。
    我低下头，嘴角不知不觉弯成弧线。
    四年的努力终于离理想近了一步，虽然不是最终的结果，但第一步，我赢了。
    管他是哪个世界的胜利，总之我就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