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歌

    只有强大的实力可以让他达到自己的目的，而除了“实力”之外的一切，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想法日夜纠缠着他，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很快，神色的憔悴便瞒不过任何一个人……
    名为“师父”的老者拧紧了眉头看着他，要他不要太拼命，他笑着回答：“作为侍灯的我，一丝也不可以松懈啊！”
    忧虑之下掩藏着一丝欣喜，这样的目光，让他很轻易地看透了老人的心思——虽然这样做会让你很累很累，不过，能有这样的觉悟，你很好，很好……
    可是您错了，师父。
    我想做的，完全不是如您所想。
    仇恨，爱恋，生命，死亡。
    利用任何可以想到的手段打破诅咒……这才是我的目的——而不是做好新一任的“侍灯”，为魇城做一个漂亮的装饰。
    然而那时，城中已经有了“不择手段”这种方式的反对者，他们站在安逸的角落，规避着诅咒可能触及到的任何地方，却又用华丽无用的“道义”，要求那些堵上性命、只为了让魇城回到阳光下的人们……
    真是懦夫啊……
    可问题就在于，九灯之七的绝艳，是三圣留在魇城的东西，作为它的侍奉者，“侍灯”，被一部分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主张温和手段的一派，而另一部分人，却又把他完全排除在“世事”之外。
    ……不过是可笑的、防备着未知的威胁罢了……
    对那些人来说，他还是个孩子，他的未来还有太多未知，在彻底掌控之前，他们不会信任，但，一旦有了失控的迹象，他们定然扼杀、毁灭。
    明明心里有那么坚定的信念，却必须为了防止“被抹杀”而把自己深深地藏起来，就连心里想一想都不敢……因为要防备他人的窥视。
    我果然还很弱小啊……
    这样感叹般的念头过后，第二个念头却强硬得多。
    如果想要走下去，我，必须要有同伴。
    而人类……在十长老和师父掌控之下的魇城中，任何一个人类，他都无法信任。
    他开始学会化形，并且把目标定位——灵力强大的，绝艳之灯。
    于是，他站在充满荆棘的曲折之路的路口，再也无法后退。
    把退路完全封死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问自己——你是要继续走下去，还是……继续走下去？
    事到如今，回想当时的一切……如果，还能够让他回到过去，再选一次的话……
    与其这样问，倒不如说——如果，还有其他选择……
第七十八章 我们不说再见
    虽然最想说的是我爱你，但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又一句再见。
    ——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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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间，虽然不断地努力，而结局，却还是不出意外地——失败。
    ……这边动不了绝艳，“化形”之术用在被“赐下”的管箫秋尘和长剑云中上，倒是十分顺利……
    可毕竟还是不够的吧……
    就算这是当年无泪城主的东西又如何？毕竟那位城主大人，最后也是失败者，不是么？何况时隔千年，天知道他们还有几成实力留下？
    他要挑战的是当初战胜了的神明，不是其他啊……
    不过，魇城的掌权者，似乎已经对他放心了呢……
    从“赐下”这几件东西，而后又准许他出城这两件事看来，“痴迷于灵术”并“对绝艳有非同寻常的执念”这般表象，已经让他们完全不再怀疑自己……
    ……很好，这证明他的伪装做得很完美。
    可是出城……虽然也想到外面去看一看，但很遗憾，他不敢拿自己的计划来赌博，如果自己出城一年，谁知道城内还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动？
    如果十长老给他机会出城，并非因为信任，而是想要拔出属于他的根基呢？
    幸好，“化形”之术已经可以用在那管箫和长剑上。
    ……云中是么……
    既然已经是“我的同伴”，为我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如今看来，当时的想法，还真是简单到愚蠢的地步……
    所谓歪打正着，大概就是形容他的吧？
    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同伴：手中的管箫虽然化形成功，却明显没有自己的意识，而绝艳……又完全无法驾驭……
    在这时，云中因迦兰的遭遇而愤怒无比、发誓与诸神对抗直到打破诅咒……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让他感到万分的……惊喜。
    敢于向神殿挥剑，虽然受损严重却还是“活着”回到了魇城，不管是不是凑巧、侥幸，毕竟，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或者灵，都不多。
    还有他对诅咒和诸神的仇恨……
    果然，是个很容易利用的家伙啊……
    说起来……呵，“利用”……
    对自己的“同伴”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是不是应该稍微歉疚一下？
    照一般人所谓的“道义”而言，大概……是吧……
    可惜呢，“歉疚”这种感情，他从来未曾学会。
    所以，为了我们同样的目标，哪怕其中一个是在另外一个的算计之下，也让我们，来“合作”吧……
    这样的合作之后，一切进展迅速，令人惊叹地顺利。
    魇魔也好，七绝的后人也罢……简直顺利得好像做梦一样——即便后来想起时觉得那或许该算是噩梦，但当日的他看不见未来，而在那时，他深陷执念中，不可自拔……   
    哈……作为做出了那么多“错事”的自己，却说出自己“深陷执念不可自拔”这样近乎“忏悔”的话来……还真是好笑呢……
    那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呢？
    由于“城外”、七绝后人的世界里发生的异变，魇城得到了那些后辈的灵力，而他，宣布因为“调香术”等等原因不再继续“侍灯”，很快选中得到那些灵力的孩子作为自己的继任者。
    对战从“外面”闯入魇城的叶倾城，自毁双手，彻底淡出了魇城中掌权者的视线。
    先后收下第二个、第三个弟子，“缺月”的调制终于在那个夜晚成功……
    虽然也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小小曲折，但是，一切事情，都还是向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前行了……他几乎能够看到自己掌握整个魇城的日子——近在咫尺，抬一抬手，就可以触碰得到……
    到那一天，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
    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少年一般地志得意满。
    ……却似乎，有什么事情被遗漏了……
    啊，对了，是她啊……虽然按时间来算是排在许多事情之前，却已经被我忘记了开始的，洛。
    ……洛……
    为什么，明明可以选择的孩子有那么多，当初偏偏就看中了她呢？
    是因为“被所有人抛弃”、“失去了一切”的小女孩，只要给她几分温柔和蔼，就会比其他人都更忠诚和容易操纵？还是因为在与杀手营的其他人相斗时，她展现出了令他无法忽视的惊人天赋？
    又也许，只是因为她倒在地上时，依旧明亮的那双眼睛……
    ……这个猜测还真是有趣，简直让我想要笑出声来。
    明明不记得的啊……为什么，却能想象到那还在趴在泥泞之中，抬起眼睛的样子？
    呵，明明原因什么的……因为时间太久或者其他缘故……我已经，完全的忘记了。
    洛啊……我忘记了。
    我是怎么教你剑法授你灵术，怎么告诉你你是最优秀的孩子。
    手腕上淌出的血液如何渗出紧紧包扎的白色布条，本就一片狼藉的衣袖是如何蹭上了你的泪水。
    是以怎样的心情设计你提前出城，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你远去的背影。
    ……
    我全部，忘记了。
    只记得你站在城门之外，对着门内的我，静静流泪的样子。
    一定是因为门外的阳光太过刺眼，才会让我看不懂你的眼神，一定是因为涟涟泪水的遮掩，才让我看不清你的双眼。
    你知道么洛，唤你名字的时候，我有多么犹豫。
    不管从前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收养你，在那一刻，我选择了放弃。
    那是我第一次，后悔了自己的隐瞒，想要对门外的你道一声抱歉。
    ……也是唯一一次，即使后悔，也必须要继续下去的欺骗。
    扑进我怀里的女孩啊……你自己可曾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你哭着对我说：“你还记得……秋尘，你还记得……”
    ……一遍，又一遍。
    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记录”出了错，你不是我的弟子，不是所谓的“工具”，而是我的……
    ……哈……只是错觉罢了。
    比起“破咒”的誓言，这样虚妄的梦，更加不可能实现。
    对我有着特别心情的你，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
    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孩子。
    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突然明白自己曾经是多么幼稚，你会对过去所做的事情感到好笑和不解，你会摆脱过往的噩梦和破碎的灵魂……
    你会走出只有我的世界，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找到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