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亲自给薛玉宁喂了药,我站在外头焦急等了半天才见他出来。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他怎么样?”我有些不敢朝内看去。
自从我父皇赐了毒酒给薛玉宁后,东子每每看我的目光里都充斥着敌意,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少了。
从再相见到此刻,在我的记忆里,似乎还没见东子笑过。犹记得昔日我去找薛玉宁,东子看我的样子都是满怀欣喜的,哪里会是今时今日这个样子。
不过我不怪他,他只是对薛玉宁忠心而已,也的确是我们郁家对不起薛玉宁旄。
东子没有回答,迟疑了下,突然伸手将我拉了出去。
我吃惊地看着他,到了外头,他才飞快地缩手,极不情愿地道:“属下不是有意冒犯公主,只是……”
“你说吧。”我经历过大起大落,如今又怎么会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这点小事同东子计较?想来他是有话要对我说,但却不想让薛玉宁听到崴。
东子的目光悄悄朝里头看了眼,这才沉了脸色道:“五年前,得知先帝要将六公主许配给西楚二皇子,未及郭大人到衡州,少爷便猜到先帝有了杀心了。可我不想少爷枉死,所以暗中找到了一位姓张的大夫,这位张大夫虽然不出名,但是制药的本事却很高。我把少爷平时打赏的钱财全部给了张大夫,以此换得了一颗药。张大夫说,那颗药能解世上一半的毒,碰上剧毒,即便不能全解,至少是困难保命的。”
我听得心里紧张,不过也知道了为何薛玉宁喝了鹤顶红却还能活着。
“公主逃走那日夜里在少爷房门放了火,我便趁机把火势引大,然后趁乱将少爷带出了书院,郭大人只以为少爷的尸体被火烧尽,因为亲眼看着他喝下毒酒,这才没有怀疑。”
“那后来呢?”
“后来我又带少爷找到了那位张大夫,我求他医好少爷,他诊治过后告诉我,他有办法可以清楚少爷体内的余毒。”
我心中一阵惊喜,脱口道:“真的吗?”
“真的。”他点了头,却又黯然道,“可少爷拒绝了。”
“为什么?”我不可置信看着东子。
东子的双拳紧握,脸上褪尽了血色:“因为张大夫说要少爷留在他的医馆用温药医治三五载,也许能延他十年寿命。若只用汤药抑制,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必会毒侵心肺,届时药石罔效。可少爷却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因为他要帮你们和东陵报仇!”
他停顿了下,睨着震惊的我道:“公主还不明白吗?少爷是不会收手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收手的!不管你如何为西楚皇帝开脱,也无法洗脱他们西楚对东陵犯下的滔天大罪!”
我呆呆站着,只觉四肢冰冷至极。
殷圣钧错把六姐当成我而逼死她,薛玉宁宁要报仇也不愿苟活,这一切,全是我的错!
我艰难吐了口气,开口问:“那么你呢?你不想他活着吗?”
东子一脸坚定:“为了让他活下去,我愿意做任何事!但这一切都是少爷的心愿,我即便粉骨碎身也誓要追随!属下今日同公主说这些,便是想要告诉公主,你若不愿报仇那就走开,但请你不要束缚少爷的手脚!”
…………
大约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东子的话仍旧一遍遍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薛玉宁认定了父债子偿,他对西楚的恨意也让我的心更加沉重起来。
漆黑的窗外徐徐亮了,桌上的琉璃灯终于燃尽,余下一弯袅袅的烟气,风一吹,散在空气里。
薛玉宁终于醒来,见我跪在他床前,他震惊非常,吃力地撑坐起来,嘘声问:“桐桐,你这是干什么?”
我抚着疼痛的膝盖,望着他道:“这一切皆因我而起,是我的错,玉宁哥哥,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我误导殷圣钧错猜我的身份,六姐不会死,你也不必饱受病痛的折磨!”
他的眸色深了,轻笑着道:“西楚的野心非一蹴而就,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别的借口,你还是太单纯了。”
其实他说的我都懂,可我已知道事情的真相,要我再恨殷圣钧,我真的恨不起来!
他待我情深,处处护我周全,他没有错!
若一定要说错,那就错在他生下来就是殷家的子孙,是西楚的皇子!
薛玉宁俯身拉我起来,我因跪得太久,膝盖痛得不行,直接跌坐在他的床榻边。他心疼地替我揉着膝盖,嗔怒道:“日后不许你这样。”
“玉宁哥哥,你……不怪我?”撇开东陵和西楚的仇恨,在妗儿这件事上,我也怀疑了他。
东子说的对,我不配做他的妹妹。
他的脸上又有了清浅笑容:“你说说,从小到大你都惹了多少事,我何曾真的怪过你?还哭?”
他的指腹滑过我的脸颊,我呜咽哭着抱住他,将脸埋入他的怀里。他轻笑着拍着我的后背,浅声道:“桐桐,你永远是我的妹妹,没有做兄长的会怪责自己的妹妹、西楚的事,你不愿听,我日后也不说了。不过妗儿的事,真的与我无关。”
我狠狠点头:“我信你,我信你!”
他似松了口气,又道:“既然你没事,明日我们便离开南秦。”
离开南秦要去哪里,我自然明白,可我已答应了南宫翌的。
忙从他怀里出来,我皱着眉头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他的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东子推门入内,低声道:“少爷,整个留京都翻过来了,看样子是在找公主!”
我无故在肃王府失踪,不管是秦皇还是长孙皇后,一定都会派人找我的。
我忙站了起来,开口问东子:“查过来了?”
东子摇头道:“还不曾,我在外头见那些侍卫在挨个搜查客栈,城门已封锁,客栈找不到,便会查到民居来了。”
这是一定的。
薛玉宁的脸色凝重,掀起了被子要起来。我忙按住他道:“你还是歇着。”
他却道:“现在不是歇的时候,东子,你带桐桐先走,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南秦的人找到她!”
我急了:“那你呢?”
他笑着道:“我身边还有人,一会我去外头看看情况,放心,这里不会有人认得我。你和东子两个人移动速度比较快,这样不容易被找到。”
他才说完,东子便断然道:“不行,属下不会离开少爷的!”
我也跟着点头,道:“东子说的对,他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依我看,还是我自己回去,他们见我回去了,就不会大肆搜查了。”
薛玉宁惊讶看我:“桐桐……”
我忙接口道:“其实真的是你误会了,我在肃王府很好,那把锁……是我和夕雪郡主打赌打输了,甘愿受罚的。而且这一次,是我自愿留在这里的,我答应了要嫁给阿翌,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
我知道我说和长孙夕雪打赌的事薛玉宁不会相信,不过话至后面,他看我的眼神也变了,似是不相信我的话:“你说……你要留在南宫翌的身边?”
他是知道我和殷圣钧的事的,他一定还记得昨晚我还在他面前拼命替殷圣钧说话,而今日我却告诉他,我要嫁给另一个男人了,他会将信将疑也在情理之中。
我笑得从容,点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忘了,我和阿翌本就是有婚约的,我嫁给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他被我问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苍白脸上却始终愁眉不展。
我是真的担心南秦的侍卫搜查到这里,即便没人认得薛玉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容不得他再有一点闪失了!
我只得看向东子道:“东子,帮我劝劝他吧,我只是回我夫君的府邸,我没有什么危险的。”
东子是最关心薛玉宁的安危的,听我这样说,张了口便要规劝,却被薛玉宁抢先道:“桐桐,你的性子我了解,只要殷圣钧还活着,你绝不可能会另嫁他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一时语噎,他看我的眼底透着焦急,伸手将我拉过去道:“跟玉宁哥哥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顶着,是不是南宫翌软禁你?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会把你带出留京的!”
我感动得红了眼睛,又揶揄他道:“你不是要报仇吗?死了还怎么报仇?”
他略有讶异,却仍是道:“如果我报了仇,你却不在了,那又有什么意思?我要你活着,活着看到东陵复国的那一天!”
想起东子说他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收手的话,心中不免又替他心疼。
我想了想,只好道:“我知道口说无凭你现在不信我,那这样,阿翌马上会回留京,你让我先回去,然后看一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我撒谎,你再让人把我带走,我一定二话不说!”
薛玉宁还在犹豫,东子忙道:“公主说的有理,留京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这样搜查下去,迟早是要被找到的,到时候可就有理说不清了啊少爷!”
那一个考虑再三,才终于点了头。
我又握紧了他的手,笑盈盈看着他道:“不过还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他被我的笑容感化了,精神也好了些,宠溺看我道:“什么事?”
我干脆挽住他的手臂,开口道:“若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一定要留下来喝我的喜酒,不许说不也不许悄悄离开!”
他微微有些震惊。
我忙央求他道:“是你自己说的,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那这个世界上,你也只有我一个妹妹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也只有我一个亲人,难道你唯一的妹妹出嫁你都不愿留下祝福我吗?”
他的眼底有了一丝愧疚,轻抚着我的脸叹息道:“是我没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让你上次所嫁非人。”
每次想起殷圣钧我都觉得心里难受至极,勉强吐了口气,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了,这一次,你还不替我把把关吗?”
他被我缠得最后只能答应了,我也松了口气。
我知道他离开留京必然是要去西楚,也知道他去西楚要做什么。既然我无法说服他放弃仇恨,那就留住他,能留多久便是多久。
薛玉宁原本执意要送我,我却不同意他出去,最后他同意让东子暗中尾随直到我平安到达肃王府。
一路上,我一直在纠结一件事。
哄薛玉宁留下参加我和南宫翌的婚宴不是难事,难的却是……我并不是南宫翌的王妃,我只是个妾呀,万一被薛玉宁知道,还不气得他吐血呀!
不行,这件事,我得等南宫翌回来好好跟他商量商量才行。
王府的家丁老远就见了我,这会儿成群结队地跑出来迎接我进去。我回头看了眼,也没看到东子,不知道他是已回去,还是藏身得太好,不过眼下这不是我担心的,我得担心我怎么解释离奇失踪一晚又回来的事。
才回到房内,雪英急白了一张脸道:“公主昨夜去了哪里?可吓死奴婢了!您若是有个好歹,殿下非要了奴婢的命不可!”
同雪英我即便不解释也没关系,于是我便道:“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先下去。”
雪英还想说什么,见我转身就入了内室,她也只能叹了口气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长孙皇后亲自来了。
这下,我无论如何也得出去见人了,不过好在这一个时辰我没有枉费,在房内苦思冥想出了一个借口。
我朝她行了礼,她看我的脸色却不好,将茶盏搁下就质问我:“昨夜是什么人把你带走的?”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她,低声问:“皇后娘娘是真的不知道?”
她被我问得愣住了,哼一声道:“本宫还想听你的解释?”
我佯装诧异,沉默了片刻,才试探性地问她:“难道不是夕雪郡主找人整我吗?”
“夕雪?”长孙皇后的脸色一变,她忙回头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这才又转过头来问我道,“这事和夕雪有什么关系?”
我浅浅一笑,道:“娘娘下令把我关在房内,是因为我失手打了夕雪郡主一个耳光吧?”
长孙皇后冷笑道:“你是失手吗?”
我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是不是失手这不是重点,昨夜有黑衣人将我掳走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一次是皇后娘娘下令要对我痛下杀手了呢,倒是不想早上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座破庙内,冻了我一个晚上,我挣脱了绳索跑出来却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那就一定不是皇后娘娘下的令。可在南秦,我总共也没认识几个人,皇上乃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同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这些琐碎事。那就只有夕雪郡主了,娘娘也许还不知道,郡主昨日又来找我了。”
果然,一说到昨日长孙夕雪来找我的时候,长孙皇后的脸色微变。
我继续道:“娘娘聪慧,一定想到我和郡主相见必然不愉快,郡主负气离去,我原本以为她又入宫告状了,可今日看娘娘的神色我猜……她没去吧?哎……”我故意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长孙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坐了片刻,才扬声道:“穆月。”
穆月推门入内,长孙皇后又道:“去把郡主给本宫叫来。”
我倒真是没想到,长孙皇后居然想要当面对质。不过我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反正我咬死就是长孙夕雪好了。照她派人找我来看,长孙皇后也一定不希望南宫翌回来得知我出事的消息,所以即便她知道我撒谎,也不会对我下杀手的。
穆月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却说郡主昨晚出去了一夜,现在刚睡下。
长孙皇后的脸色更加沉了。
穆月小声道:“郡主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她补觉,要奴婢再去传话吗?”
长孙皇后想了想,挥手道:“不必了。”她遂又看了看我,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沉着脸出去了。
我听见穆月跟出去,还在问她要不要继续锁着我,但没得到她的回应,后来也就别人再来上锁了。
我松了口气,别人不知长孙夕雪昨晚去做什么了,我却知道。这季节总不能挖泥鳅吧?晚上打水漂也不可能。那就只能去偷偷烤红薯了。不过长孙皇后一定以为昨晚长孙夕雪派人把我抓住去戏弄我了,不过至于她会不会找时间再去问长孙夕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她会怕这件事将来被南宫翌知道有所忌惮,也许她会去警告长孙夕雪日后不得再鲁莽。
但我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长孙皇后选择了后者。
于是下午长孙夕雪便气冲冲地来找我对峙,跟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禁卫军。
“好你个郁之桐,你竟然敢在姑妈面前冤枉我!”长孙夕雪娇美的脸上气得一阵青一阵白的,估计被长孙皇后训得不轻。
我咬死不改口:“郡主做了何必不承认呢?不然你说说,昨晚你去干什么了?”
“我……我……”她一定记得她说烤红薯是低贱的东西,这会儿更说不出口了,只蛮横道,“我去干什么要你管!总之你诬陷我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想挤掉我,然后做表哥的王妃吗?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带走!”
她一声令下,两个禁卫军径直上前来,押了我就要走。
雪英就得拦在我面前,朝长孙夕雪道:“郡主,使不得,使不得呀!”
“滚!”长孙夕雪一把推开雪英,趾高气昂道,“是我皇后姑妈要审她,谁敢拦着!”
雪英一人拦不住,最后我还是被他们带出王府。
…………
日头西行,阳光照得我后背阵阵发烫。
我跪在院中一个时辰了,无论长孙皇后怎么问我,我都一口断定是长孙夕雪,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长孙夕雪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我的罪行:“姑妈您看她的样子,她就是使了阴谋诡计要做表哥的王妃!她这就是嫁祸夕雪啊,姑妈您一定要为夕雪做主!说不定……说不定这就是她自导自演的把戏!表哥走之前给她留了影卫,不然您说她的影卫去哪里了?姑妈,这可真是司马昭之心啊!”
她不说我倒是把影卫的事给忘了,看来昨夜薛玉宁的人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这会儿找不到影卫的尸身,那么长孙皇后一定怀疑不到这留京还有别的我认识的人身上去。
想到此,我终于松了口气。
长孙皇后再看我的眼色分明是信了长孙夕雪的话,认定是我叫影卫放我出去演的戏。不过我不破口,她无可奈何,只冷冷道:“那就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坦白了,再起来!”
其实坦白了也不错,可一想起长孙夕雪轻蔑看我的样子我就倔了,宁愿跪死在这里,也不承认错的是我。
昨夜在薛玉宁床前我也跪了半天,那时心里尽是自责,倒是也不觉得有多难熬。可如今心中不免委屈,膝盖也越发地痛了,我稍稍跪得歪了些,长孙夕雪的眼睛尖得很,她便喊了嬷嬷来教训我。
那些都是狗仗人势的主儿,掐我的时候丝毫不留情,我咬着牙没有叫痛。
天色渐渐暗了,长孙皇后留下长孙夕雪用晚膳,我跪在院中听她们姑侄两个在里面边说边吃。这个时候的长孙皇后丝毫不想对着我时的冷冰冰了,像极了是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我早就听南宫翌提过,长孙皇后以前有过一个女儿,但是很小就夭折了,所以她对这个侄女一直是视如己出的。
我看着她给她夹菜,软语嘱咐她慢点儿吃,我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我真是羡慕啊,羡慕长孙夕雪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别哭,傻丫头。”
殷圣钧的话突然又回响在我的脑海里,我微微一怔,随即挂着眼泪就笑了。
犹记得他说“傻丫头,朕怎么会不要你”,可最后却是我无情地把他推开了。
跪了一整夜,到翌日早上,我已是又冷又饿,浑身上下哪里都痛。宫里的嫔妃们陆续来给长孙皇后请安了,看见院中的我,个个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但却没有谁敢为我求情。
我的身份和尴尬的地位如今在宫里人尽皆知,哪个笨蛋愿意碰这烫手的山芋?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可整个人被阳光一照,就像是烧了起来,说不出的难受。我抬手摸了摸额头,哎,原来是发烧了。
这病的还真不是时候!
待嫔妃们都走了,长孙皇后才叫人给我喝了点水,可她一看我倔强的样子,眼底的一丝怜悯又变成了怒意:“怪不得翌儿如今越来越犟,越来越不肯听本宫的话,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这真是六月飞雪了,这又关我什么事!
不过此刻我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懒得和她辩解。
强撑过中午,长孙夕雪这个臭丫头又来了。
还在我面前吃我最喜欢的芙蓉糕,喝我喜欢的君山银针!
她得意看我道:“怎么,想吃吗?偏不给你!”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她仍说得神采飞扬:“郁之桐,你那些破事儿我早打听到了!”
我本不想在她面前浪费力气,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不打听你表哥的,打听我干什么?无聊!”
她丝毫没有挫败感,笑着道:“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好吧,我服了她了,还当打仗了。
她还在我边上叽叽喳喳地损我,挖苦我,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觉得头越来越重了,胸口难受得喘不上气来,我捂着胸口一手撑了地。
长孙夕雪惊叫道:“你干嘛?嬷嬷,快点教训她!”
一位嬷嬷扭动着肥墩的身体过来,我只见她的手伸过来,突然眼前一阵黑,我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失去知觉的刹那,我想叫的,依然是那一个人的名字。
…………
西楚,镐京皇宫。
沈又宸立于殷圣钧身后道:“郡王爷还是什么都不肯说,皇上,这件事还不够清楚吗?难道您以为他背后还有人?”
殷东漓背后还有没有人他不确定,但是殷圣钧却知道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降香不是他杀的,也不是殷东漓,光这个就是个谜。
他缓步上前,抬手抚上眼前汉白玉精雕的栏杆,低声道:“朕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背叛朕,这件事就不能草草算了。况且……”
沈又宸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他继续说下去,他有些吃惊地走上前,见殷圣钧一手捂着胸口,俊眉微蹙。
沈又宸惊道:“皇上怎么了?”
怎么了?殷圣钧也说不清楚,只是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又像是突然感到失落……
他朝远处眺望一眼,无端转了口道:“肃王该到了吧?”
沈又宸不明白他好端端怎么提及这件事,怔忡下才点头道:“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那……她就要嫁给他了,是吗?
心脏再次隐隐作痛起来,殷圣钧试着吐纳了几口气,自嘲一笑,以为自己是放下了,却原来根本就没有。
“皇上……龙体不适吗?”沈又宸担忧地上前扶住他的身子。
殷圣钧却抬手拂开了他的手,眼底的迷茫似在一瞬间消散了,墨色瞳眸里俱是锐利之光。他转了身朝台阶下走去,沈又宸忙跟上他的步子,闻得他道:“你派人南下走一趟。”
沈又宸疑惑道:“南下?”话一出口,他猛地似想起什么,忙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楚秦两国才结成姻亲之好,您现下派人去南秦接……”
似乎是怕他说出接皇后的话,殷圣钧径直打断道:“谁说要去南秦?”
“不是?”沈又宸越发愕然。
殷圣钧淡淡道:“朕想起一些有关东漓的事,要你去查一查。”
原来是查殷东漓?这样一说沈又宸倒是想起殷东漓为回京之前曾在南部待过一段时间的,他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应下了。
沈又宸不免又皱眉,自皇上回来后,只有那晚在殷东漓的面前提过一次皇后娘娘,可他知道皇上在说谎,因为他没有去北唐,皇后更不可能是留在北唐做客。但皇上不再替,他也不敢问。
抬头看时,那一个已行得远了。
…………
(商枝篇)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殷圣钧穿着紫金龙袍站在镐京最高的城楼上等着我回去,我骑着马拼命地狂奔向他,他抱着我,问我怎么去了那么久?问我这段日子有没有想念他?
我说我很想很想他,每天每夜都在想。
可后来……后来我知道了这是个梦,我伤心得直哭,哭着哭着,哭醒了。
“桐儿!”
耳畔传来南宫翌的声音,我转过头,他一脸焦急,回头吼着要御医们全都进来。
内室一阵手忙脚乱,最后终于又安静了。
我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他被我看得急了,握着我的手道:“桐儿,我是阿翌啊,你的阿翌啊,你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我忍不住笑了,更加睁大了眼睛看他道:“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他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认真道:“是我回来了!”
我终是放心了,南宫翌在,我至少不必再受长孙夕雪的气了。
他将我抱起来,我身上乏力的很,只能靠在他的胸口,他心疼道:“我知道我母后她为难了你,我跟你保证,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我已经替你教训过夕雪了,她日后也定不敢了!”
我笑了笑,垂下眼睑道:“你这不是给我到处树敌吗?日后她进门做了王妃,你还能时时刻刻看着她不为难我呀?”我故作烦闷道,“哎,你可真把我害死了!”
我已答应留在他身边,我会信守承诺,我只是不希望他为了我忤逆他母后,得罪他的父皇。
没想到南宫翌一本正经告诉我:“桐儿,你听清楚了,我的王妃是你,只能是你,绝不可能会是夕雪。”
我不自觉地皱眉道:“你又胡说。”
当日我在他父皇面前亲口发誓的,说我只会做他的侍妾,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
南宫翌凝视着我道:“我并没有胡说,我父皇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从现在开始,谁也没有机会插足我们之间了。”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他说什么?秦皇答应了?
“不可能!”我激动地推开他,急着问他,“你做了什么?你又忤逆你父皇了?阿翌,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别……”
他修长手指落在我的唇上,狭长凤目里尽是笑意:“放心,我没有忤逆他,我只是用心跟他说了我对你的感情,父皇他大约是被我感动了,知道我即便娶了别的女人做王妃也只是个摆设。与其让我今后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不如眼下成全了我们。”
我听得一愣一愣,根本反应不过来。
“可我发过誓……”
他的脸色微变,却又很快笑了:“放心,这不是你有非分之想,是我父皇同意的,所以你的那个毒誓不会应验的,我保证!”
望着面前男子明媚的笑,我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前还想着怎么骗过薛玉宁我只是个侍妾的事,如今看来这件事倒是不必担忧了。可我怎么觉得秦皇突然应下我做肃王妃的事那么诡异呢?
“桐儿,你怎么了?”南宫翌担忧看我道,“你都昏迷三天了,快把我急死了,是不是身体哪里还不舒服?”
我恍恍惚惚地摇头,手指无力地拽着他的衣袖道:“这些年长孙一族的势力在南秦已有盘根错节的经营,你娶夕雪郡主定能给你的前途锦上添花。而我不过是个亡国公主,你娶了我能得到什么?”
这一点不就是当初秦皇和长孙皇后担忧的吗?
南宫翌却温柔笑道:“能得到你啊。”
我沉默了,不对,哪里不对劲。
他扶我躺下道:“好了,别多想了,当务之急你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父皇赐婚的圣旨昨日就下了,日子就定在三日后。”
我惊道:“这么快?”
他的俊眉蓦地拧起了,我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愿意,只是……突然听到消息有些惊讶。”
他摸着我的脸,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更快一些。桐儿,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差点等得心都要碎了。”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我哽咽道:“阿翌,对不起。”
他摇头:“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艰涩一笑:“我会的。”
他也跟着笑了,细致睨视我道:“我听雪英说,你告诉夕雪我喜欢烤红薯,喜欢挖泥鳅,喜欢打水漂?”
我眨了眨眼睛:“你表妹拿烤红薯来给你吃了?”
他微微一愣,却是笑道:“倒不是,我只想告诉你,你说的那些我才不喜欢。”
这下换我呆住,喃喃道:“那为什么……”
他俯下身来,一吻落在我的额际,话语轻柔道:“我会去做,并且抢着和你一起去做,只是因为,你喜欢。”
…………
后来,南宫翌出去了,我仰面躺着,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帐顶良久良久。
想起那时候我们一起烤红薯,他每次都那么高兴的样子,他告诉我,他最喜欢和我一起烤红薯了。
是喜欢和我一起烤红薯,而不是喜欢烤红薯,我真是笨,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我更没想到他能为了我把自己不喜欢的事当做喜欢的事来做,我的心里很难过,这一世,终是我负了他。
…………
两日后,我和南宫翌入宫去谢恩,恰巧秦皇有要事在御书房,我们便先去了长孙皇后的寝殿。
自那日被责罚之后,我还是出自见长孙皇后,她亲自扶我和南宫翌起来,她看南宫翌的眼里总是带着浓浓的母爱。而看我的时候,虽不再有厌恶,却免不了带着疏离。
罚跪的事谁也没有再提,我自不好提起。
她又客套说了几句,最后说有些话要和南宫翌单独说,我识趣地起身退下。
独自逶迤着长裙行至殿外,遥遥瞧见一位红粉佳人在宫女的簇拥下朝这边而来,我驻足定睛瞧去,起初还想着这又是哪位妃嫔,怎么以前没见过,待近了,我才大吃一惊,竟然是沈宸!
从前见她,总是青蒿素服,一下子换上这样艳丽的衣裳我委实差点没认出来。
这会儿我才想起南宫翌去西楚本就是接她来和亲的,而她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来给长孙皇后请安的吧?
沈宸也已看见我,她的神色略有异样,却仍是朝我走来。
我倒是颇觉尴尬,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明惠公主。”她先开了口,叫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
我心中吃惊,但又一想,按照南宫翌的话,她都已来了南秦三四日的时间了,从旁人口中得知我的身份也并不奇怪。
她身侧的宫女提醒我道:“公主,这位是宸妃娘娘。”
宸妃……
我本想行礼的,可不知怎么那声“宸妃娘娘”就像如刺在喉,怎么也吐不出来。
倒是沈宸低笑道:“想来肃王殿下在里面,那本宫正好和公主说说话,本宫跟公主也算旧相识了,你们都退下吧。”
宫女们都退下了,我随她出了皇后的寝殿。
从前在西楚我对沈宸的印象并不好,眼下更不知道她要找我说什么。
最终,还是她打破了这份沉寂:“公主见了我,也不问问皇上的近况吗?”
她一句话,说得我心头一颤,我焉能不知她口中的皇上指的是谁?
掩住心中慌张,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娘娘如今已身在南秦,得想着自己的身份,有些话还是莫说的好。”
她却是笑了,素手折断了围墙边的一截红梅,嗤声道:“身份?你这是在提醒我吗?是啊,从前我是西楚太子妃,如今我是南秦宸妃,唯有这中间的思念时光让我觉得我离他其实也不是那么远……”
“娘娘……”
我上前一步,却被她无情打断:“这里又没旁人,你叫什么娘娘!”
我忍不住蹙眉,她忽而回眸看向我,丢下了手中的梅花朝我走来,话语逐渐凌厉:“那时我以为你能给皇上幸福,能令他开心,可我不明白,为何你在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之后,他还要一心一意护你周全!你告诉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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