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花好

第68章


  “梅女士,您的别墅太漂亮了,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古色古香的韵味美。”
  “哦,领事大人真是个中国通,这些青花瓷还有文房四宝都是人家送给我的,我不过就是不忍辜负好意,只得附庸风雅的乱摆一通。”
  皮埃尔瞠目:“这些都是人家送的?这端砚可是价值连城,还有湖笔,据我所知,宋朝的青花瓷可是难得的宝贝。”
  “要是喜欢,我可以悉数送给您。”
  皮埃尔看着慢慢的一架子古玩,以为这女人是开玩笑。
  “梅女士,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喜欢谦让,越是不舍得给人就越是装作大方,是么?”
  梅雪冲着一旁立着的叶子一笑,露出雪白的糯米牙。
  “来人,把这些都搬到领事大人车上去。”
  看着一众的人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古玩装箱搬运,皮埃尔惊异笑道:“梅女士,是真的?都送给我了?”
  她点点头又请他去宴会厅用餐。
  银白色的烛台上点着蜡烛,数点烛火莹莹闪动。两人尽情享受美食。
  吃了半晌,皮埃尔方用纸巾擦了擦手,“梅女士,我知道你是北洲的女大亨,办实业和银行,赚了不少钱,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一句:无功不受禄,我喜欢中国文化,你很会投其所好。这样吧,把你的事情说出来,原则以内的事情,我责无旁贷。”
  “我想请大人帮忙,想用贵国的抗生素救一个人的命。”
  皮埃尔婉拒,那种药品还没有提纯的技术,即便是他们英国王室贵族也不能用抗生素救命。白白的给出一箱子古玩,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没成想,他们英国人仍旧是一副绅士做派,那些东西又被原封不动的送回。
  却说纳兰敬德的身体每况愈下,听说这几天总理府都没去,只是在家里将养。纳兰家族的一棵大树枯萎了,众人皆是忙做一团,阖府上下都在不停的打探消息,倘若纳兰敬德有个什么不测,那所有的变数都将会接踵而来。一班‘老臣’各为其主,三位公子前途晦暗不明。再者,一位夫人两位姨太太的财产分割也成问题。
  整个北洲都在观望这豪门望族的种种动向,大有‘大风起于青萍之末‘之意。
  山雨欲来风满楼。明眼人都知道北洲又快乱了,纳兰敬德一旦殡天,一场内乱在所难免。而他会何去何从?清婉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自古以来,当权者都会影响国运,出台的政策深悉民生大事。纳兰家的三位公子她都是了解的,若是让老大或者老二当权必回引起混乱。可若是他的话,倒是对民生有益处。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没个人都屏住呼吸静待时机。
  不想见他却不由的为他担心。叶子熬的安神汤也没有效果。成天看见那碗里头的褐色药汤子发愣。清婉最不喜欢中药酸苦的气味,每回喝过,必得漱口吃糖丸。即便如此,口中和和着一股药味儿。
  “姐姐,沈老板来了。”叶子俯身对她说。
  “快请进来。”
  清婉立马披了睡裙,连发髻也是松垮的。沈艳茹倒是越发的精致美丽,一身绛紫色旗袍包裹着那婀娜的身子,白色高跟鞋啪啪打在地上。
  “瞧瞧你这样子,女人可得好好打扮自己,不然,有你伤心的时候!”沈艳茹一脸的盈盈笑意。扯了扯她的脸颊说。她身上带着一股子冷气。
  “外头很冷么?”
  沈艳茹坐在壁炉旁取暖,“冷的很,这鬼天气,真能活活把人逼死,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的,晚上就冷的吓人!”又用绢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清婉命人送了姜汤驱寒。
  “闲话少说,我这会子过来可不是听你唱戏来的,我可是有正经事。”
  清婉盘膝坐在沙发里戏谑一笑,“怎么?要结婚了,送请帖来了?”
  沈艳茹一扬手绢,“去你的!你今年多大了?”又食指指着叶子道:“还以为自己年方二八?这时候,还能开起玩笑来?”
  清婉噗嗤笑出声来。“好了,不开玩笑了,什么事?这样火急火燎的?”
  沈艳茹叹息道:“纳兰敬德过世了!”
  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打了个寒战。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场风滚九天的大风波就要来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沈艳茹就问:“你准备怎么办?这会子,怕是要乱了!他——你当真不管不问了?“
  清婉知道那个‘他’指的是纳兰宇。
  “姐姐,你可是听到什么了?”
  “纳兰轩就不用说了,草包一个,纳兰奭去了江左,据说是和端锐接了头,以什么联军总司令的名义讨伐纳兰宇一部。我看,若是凭他纳兰奭一人之力成不了什么气候,可要是加上端锐那家伙可就不一定了。纳兰宇把端锐软禁在江左足足两年之久,若是换了我呀,早就梦里杀了他几百回。要打仗,得有军饷,王允家的华贸银行铁定帮纳兰宇,可是叶家的人又去帮纳兰奭。”
  “姐姐的意思是让我买他军中的公债?”
  沈艳茹点点头,踱了几步。
  夫妻一场,本就不应该凉薄至此。
  军部大楼依旧是如此气派,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的站在寒风中。探照灯左右巡视着。一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女子从车上下来。风吹起她及膝的大衣边角。隐隐的白若隐若现。卫兵拿枪一挡:“小姐,您不能进去。”
  她不慌不忙的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特别派司,那卫兵看了上枪行礼道:“小姐,请进!”
  她颔首一笑,“谢谢。”
  雕花大门缓缓打开,车子绕过大理石喷水池里头的维纳斯女神,向雨廊处驶去。
  清婉扶着那久违的旋转楼梯,慢慢的向上走,往日种种就像是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头打转。扶手上面还留着余温,是他的味道。
  ‘咚咚咚——’
  “进来!”他还是老样子,一点礼貌也不讲。进来前头总得加上个‘请’字吧!
  她也没好气的推门进去。“三公子,冒昧打扰,不好意思。”佯装客套的说。
  他胳膊上头还套着黑色布条,眼睛里头的血丝若隐若现。下颌上还生了胡渣。
  “你若是来看热闹的,恕我不能奉陪。”纳兰宇吐了口烟圈冷冷的说。
  关清婉冷笑,心想,若是我想来看热闹,非得穿着那身大红旗袍来!否则,岂不是白白被你扣了这无心无肺的臭帽子?她径直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把素色手袋随手掷在桌边。瞥了他一眼。
  “你们北洲军现在不是正在发行公债么?华业银行的董事们权权委托我买你四千万的公债。无需抵押的那种。合同我已经签字,你要你肯点头,签个字就成了。”
  这个时候,四千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北洲军军饷充足,此战胜算已定。这女人,这时候偏偏跑过来给了他这么多钱。他亦是知道,四千万的贷款对于华业来说已经是极限。
  “怎么不说话?不同意?”她有些不耐烦的问。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
  “很简单,自古官商一家,若是他日你夺了权,成了这十省霸主,不要忘了我们华业。我不过就是做了一场赌博,还记得,你当初带我去跑马场么?你赌九号赢,我赌八号赢。现在,也是一样的,我和王允赌你赢,叶婷云赌你大哥纳兰奭赢。公平交易,可以贩售。仅此而已。我是个商人,自然只有利益两字。这场赌局,赌赢了我们华业便是最终的受益人,在内有你三公子的照应,对外还有英租界的领事。进可攻退可守!赌输了,我还有纱厂和面粉长,卷土重来指日可待!反正,我当初也是白手起家。”这些年,她早已学会驾轻就熟的隐藏自己的情绪,懂得什么时候刹闸,什么时候装作无所谓。
  只听一声哗啦巨响,那桌上的物件都被纳兰宇扶到了桌子底下去。
  “关清婉,你当真变成一个地道的商人了!我恭喜你。”他看着她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她鼻子一酸,顺手拿了手袋,转身背过去,笑道:“三公子,华业的信贷科长明天会把支票带过来。我先告辞了。”
  烽火乱世、硝烟滚滚,听闻江左地面上已是满目疮痍,难民纷纷涌入北洲城。清婉独自去了白云庵,坐在厚实的蒲团上默默祈祷。
  “施主,一切皆是缘,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拆毀有時,建造有時——”师太双手合十默念道、满眼慈祥安稳。
  “师太也读《圣经》?”
  “宗教教义大多是相通,眼下战火纷飞,施主独自上山祈福,情义感动天地。你的愿望,佛祖一定会帮你达成的。”
  青灯古佛、流萤点点。她每日上山吃斋念佛闭门谢客。参天的大树遮蔽了整个古刹。离开纷芜尘世,抛弃人间的烟火,独自走在林间小径上。但闻秋蝉唧唧,溪水潺潺。
  大战终于结束,北洲军胜利,叶家一败涂地。昔日飞扬跋扈的叶家成了阶下之囚。等着他们的将是公正的判决。命运总是公平的。沟壑平坦总是相生相伴而生。叶家在北洲横行霸道尽三十年之久,一朝失势,也算是自食恶果。佛家说:因果报应,种因得果就是这个道理。
  这一仗算算是惨胜,据说双方损失过半,清婉不懂什么军事作战,那是他们那些男人想的事,血肉横飞、氤氲血色,纳兰宇杀了这么多人,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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