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榻前的帝女

第5章


」让别人狗咬狗一嘴毛才是上策,对付敌人用不著心慈手软,一击即中,绝不给人东山再起的机会,商场如战争,疏忽不得。
  听见这席话,两眼一亮的凤扬尘笑得像只偷吃鸡的小狐狸,抬高脚让随从奚世为他著鞋。「爷爷,孙儿不才,你以后可多担著点呀。」
  当个人中龙凤多累,要他说,不如当个吃香喝辣、不管世事的阿斗来得快活。凤长京眉一挑,笑得意味深长。「不才是吧?逐风和夏雨已是你的人,我再把炎风和微雨给你,以后他们四个人跟著你,由你指挥,我一律不插手。」
  闻言,他倏地坐正身子,面上不喜,「爷呀!孙儿才十六岁,你还能活个八、九十岁,不用急著压死你可怜又无用的小孙子,要不,也等孙儿开荤,身从百花过再说嘛。」
  逐风、夏雨、炎风、微雨是凤族四大暗卫,由家生子中挑出资质佳的从小培育,个个武艺超凡,出神入化,是为下一任家主所挑选的近身卫士。
  凤长京今日之举也有传承的意味,表示他已认定了对象,而他相信这个「新家主」假以时日,会令凤氏家族更兴盛,傲视群雄。
  「老了,头发都白了,我这身子骨越来越不中用了,不指望儿孙有出息,活著还有什么意思,你长得结实又身强体壮,多为爷爷分担才是凤家的好儿郎。」他可没打算劳心劳力,在家主这不省心的位置干到入土为安。
  他想趁著还不用人搀扶的时候多走动走动,云游四海见见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人哪,一上年纪就怕死而无伴,连找个话当年的酒友也得到千里之外,甚至千山万里难觅。
  其实自从老妻过世后,常感到人生无趣的凤长京就有退下来的打算,常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对商场上的事也日渐疲乏,在这方面的心思不若以往用心。
  只是后继无人,看来看去也看不到一个稍微像样的来接手,只好拖著老命干活,暂时甩不开手。
  幸好老天待他不薄,在他逐渐灰心之际,送了个狐狸心性的小滑头,那眼中的锋锐,谈笑间的狠厉在在令他满意,他终于能安下心了,不怕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先人。
  「老奸巨猾。」凤扬尘嘟囔。
  一抚花白长胡,凤长京大笑出声。「有一天也会有人说你狡猾成性,到时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报应这种事向来来得快,你好好等著。」
  凤扬尘不快地冷著面。「爷呀!诅咒自个儿孙子太不厚道,孙儿秉性纯厚,品行高洁,与人和善,不存一丝阴私……」他眼角瞥见有名小厮在一旁皱著脸,那是什么表情,当他在放神仙屁不成?「黑头参,你鬼鬼祟祟地在探什么头呀!嫌你家少爷没打爆你的头,顶著颗脑袋觉得沉重是不?」
  迁怒,绝对是迁怒,虽然他绝不承认。
  「少爷,小的叫乌参,不是黑头参啦!还有,江爷在船头钓鱼,钓到个女娃儿,江爷说还剩半口气,问老太爷和少爷救不救。」
  好重,好重,为什么这般沉重,重得双臂举不起来,好似拖著千江水,直直将她往水底深处拖去。
  不行,不能就此睡过去,死是最懦弱的逃避,她绝对不可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无论如何要活下去,贞秀为了她几乎流光身上每一滴血,她怎么能辜负她!贞秀,不知她……她还活著吗?
  杜清浅犹记得她们搭著小舟刚顺流而下,逃到月华山的山脚下,居然有支百人伏兵等在出口,她们料想不到还有这招暗棋,闪避不及,顿时百箭齐发朝两人逼近,贞秀为了护住她,抢著挡在箭雨之下,那一声声箭剌入肉的噗噗声叫人心惊,染红的鲜血湿了她一身杏黄……
  「爷呀!我看她差不多快断气了,神仙不救无命鬼,咱们还是把她扔回江里喂鱼,别浪费上好的药材救一个死人,人没救成反倒赔上一具棺材,怎么算都不划算,孙儿我肉疼哪……」
  杜清浅迷迷糊糊间,听见了有人说话。这是谁呀,说话这么刻薄,救人出自本心,此人居然一心算计吃不吃亏。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有缘被咱爷俩遇上了,那就赌她运气好不好,看能不能从阎王手中死里逃生。」凤长京认为救不救人在其次,有机会施恩就别放过。
  无往不利的商人看准时机就要出手,不要迟疑,人救活了便是一个天大的恩惠,不报恩枉为人,反之,亦能用一口棺博得仁义之名,怎样都划算。
  「可是她长得实在太丑了,一张脸泡得发白,孙儿怕作恶梦呀!哪里水深往哪里去,别来祸害孙儿,孙儿要到庙里上上香,除晦气。」啧!丑成这样真难看,鼻子眼睛嘴巴全死白死白的,丑到天下无双。
  这人到底是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在说谁丑,一副多矜贵的样子,这天底下有几人出身比她更尊荣。
  觉得累的杜清浅很想睁开眼,叫那人别再吵了,她喜静,不喜欢吵闹,耳边的怨声连连叫她静不下心。
  「你错了,尘儿,这位小姑娘生得极为貌美,只是在水里泡得太久才失了佳色,养个十天半个月就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你想求得她一笑就得费尽心机。」小儿见识浅薄,不识人间绝色,再过个几年,此姝必是倾城之姿。
  见多识广的凤长京一语成谶,在若干年后,此时嗤之以鼻的凤扬尘当真吃了不少苦头,还差点失了心爱女子。
  「爷骗了孙儿好多回,孙儿才不上当,总之这丑丫头孙儿瞧得慌,不如就别救了,奚世,乌参,你们随便哪一个把她扔下船,少爷我赏五两白银。」怎么看怎么碍眼,都奄奄一息了为何还不死。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就是很闷,瞧著爷爷一脸拾到宝的模样,他心里有一股压不了、散不去的气往胸口压,闷得很,这丫头明明丑不堪言,凭什么得爷爷青眼?
  年轻气盛的凤扬尘毕竟是十六岁少年,行事上难免有些自视甚高的轻狂,不认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丑丫头值得爷爷的美言,他心里有些吃醋呢!
  看著船板上躺著湿发半遮面的女孩,他轻哼一声瞄了两眼她尚未发育的瘦弱身躯,忽然提腿一踢,让半侧身的女孩正面朝上,露出泡过水的惨白面容。
  说实在的,看到那张凄惨的脸,他著实吓了一跳,白得毫无血色,像具放了多日的死尸。
  但是她的眼儿是睁开的,出奇的清亮,像是两颗水晶珠子镶嵌上去似的,毫无畏惧。
  「你踢我?」
  咦!死人开口了?「原来没死呀!小爷以为鱼虾有福了,有顿人肉大餐可食用,真是可惜了。」
  「……你真丑陋。」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却是个心黑的,全无济弱扶倾的侠义之风,无道德可言。
  一向高高在上,受人吹捧的凤扬尘怔了一下,一双媚人的丹凤眼眨了又眨,不甚理解地以为自个儿听错了。「爷爷,我出现幻听,找个大夫来替我诊诊脉吧!」
  「呵呵,她嫌你丑呢!这娃儿有意思,爷爷中意,真是目光清明的好孩儿。」他这孙子太自负了,该有人挫挫他的锐气,磨去扎手的锐角。
  「原来不是我耳朵出了毛病,是碰到瞎子,有眼无珠诋毁少爷我的潇洒风采,不怪你眼瞎目盲,人瞎了哪看得清楚,少爷风度好,不与你一般计较。」敢说他丑?果然有找死的胆量。
  「住手,尘儿。」一道冷沉嗓音骤然响起。
  两根成爪的指头停在杜清浅唯一可取的明丽双眸上方,只见凤扬尘化掌为钩,似乎要亲手掏出两颗黑玉眼珠。「爷呀!你看她多镇定,毫无惧色,肯定是个狠的,你就别好心了,万一救个白眼狼……」
  他原先的用意仅在吓人,并非要挖人眼睛,即使祖父不出声他也会打住,这般好看的眼儿若是毁了多可惜,好歹多看几回才够本,但是这会儿他杀人的心情都有了,凤扬尘脸色铁青,最是风华无限的凤眼直勾勾地瞪著害他被骂的杜清浅,眼中喷射出灼人怒火。
  「咳!咳!冷静,凤氏儿郎不打女人,我的好孙儿更是人中龙凤,定有宽以待人的雅量。」凤长京手中的玉珠不转了,以轻咳掩盖脱口而出的笑声。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老人家,眼前的情景还是叫他莞尔,忍不住发噱,好久没被这些小辈逗乐了。
  「她还不是女人。」他咬著牙。
  「养养就是了。」不出五年,将是一代祸水。「你想养她?」凤扬尘的话中有著恨意。
  「那也得看她肯不肯让爷爷养,爷爷的庄子大,不至于养不起一个丫头。」凤长京心中浮起一个雏形,很模糊,尚未成形。
  「啊!松口。」她竟然咬他!凤扬尘瞪著面色白得像鬼的丫头,另一手握了又放,放了又紧,来来回回好几次。
  「是呀!丫头,你别咬著我孙儿,他就那脾气招人厌,口上不积德,你咬了出口气也就罢了,别真的咬废了他手臂,老头子等著他娶孙媳妇,有生之年抱抱曾孙呢。」咬得真紧,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凤长京忍笑说著,眼里带著一抹兴味,丝毫不同情孙儿的自作自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刚落水受过惊吓的小姑娘,一咬还一踢,很公平,谁也不吃亏。
  「奚世,去拿把刀来劈死她。」看她还咬不咬,想咬下他一块肉,牙口还得多练练!
  一旁的奚世傻乎乎的,当真去取了一把惯用的九环钢刀,只是叫他平白无故的砍死人,还是个可怜兮兮的落难人,他的刀哪砍得下去,满脸无措地挠著腮帮子,不知该不该砍。
  生性滑溜的乌参不敢笑,连忙将奚世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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