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再顾倾城

19 官官


她的话没有说完。
    院外头小厮小跑过来,说四皇子到访。按理说,府邸访客应该直接传达到刘慕那边。不过刘慕这会儿刚睡下,又吩咐下人不得打扰。下人实在没辙,我身为王妃,半个主子,理当出门迎接。
    太子坠马受伤,皇上降旨由四皇子刘世荣挂帅前去北幽平乱。三座城池依靠天险,易守难攻。打赢了,那是替别人抢地盘,没有煊赫战功和封赏;可若败了,军法处置,东楚颜面尽失,纵是皇子也不会法外容情。
    这差事就像烫手芋,谁接了都烧手。
    如果我是刘世荣,一定急着找靠谱的军师。莫不是找上刘慕了?
    房门紧闭,他还没睡醒。我敲敲门,没有回应。推门而入,“四皇子来了,要见吗?怕不是什么好事,我替你回了他?”
    “不用,扶我起来。”
    刘慕病情反反复复,身子很虚。我私下问过大夫,回得含糊其辞。他的主治大夫是南疆名医,据说医术了得且诸多怪癖,专治半死不活之人,硬生生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人称鬼见愁。不过,这人神出鬼没的,已经失踪半年了。
    现在府邸大夫都很平庸,开的方子也是寻常汤药,没什么起色。
    “小皇叔,这回你可得给我出个主意。”见刘慕出来,四皇子开口迎上来。
    “哦?不知所为何事?”
    果不其然,四皇子正是为出征之事而来。刘慕淡然听之,拿杯盖拨开浮叶:“你不想去?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学学太子装病躲过去便是。可是,你躲过了这仗,就注定输得一败涂地。”
    “为什么?”四皇子难以置信。
    “太子有谢氏一族鼎力扶持,可你有什么?一没军功,二没威望,三没实权。迄今为止,不过凭着皇上对你母亲那仅存的一点宠爱而对你眷顾有加。想扳倒太子,你要有自己的力量——那就是兵权。太子不肯珍惜,你父皇私心偏向你,千万不可让他失望。所以,这场仗是生是死你都势在必行。”
    “可是小皇叔,这场仗不好打!北幽那边乱得很,那帮流民定然帮助自己的族人,万一腹背受敌,我可就万劫不复了!这哪儿是去立功,根本是去送死!”
    “正是因为这场仗毫无胜算可言,所以你才必须去。”刘慕轻声咳嗽,目光陡然犀利,“你可以进宫私下见你父皇,跪求他你举荐谢遗之挂帅出征北幽,而你退而求次担任副将打前锋。主意我出了,敢不敢做,你自己斟酌斟酌。”
    四皇子一听如醍醐灌顶,狡黠一笑,随即叩谢行礼,急急忙忙地进宫去了。
    我却是听得一身冷汗。
    “刘慕,你和明辉有不共戴天之仇吗?因你授意,镇北侯力主斩杀斛律一族;因你提议,他被逼着监斩族人;因你举荐,他如今又要带兵去剿灭效忠自己的族人?他不是将帅之材,除了吟诗作对弹琴作画,他什么都不会……他会死的。”
    “那是你过去认识的他,现在你又了解他多少呢?放心,他不会战死沙场。他是平阳王的人,以平阳王的性子断不会袖手旁观的。世欢那么喜欢他,他若不能忍辱负重,又怎么能够担得起世欢待他的情谊?这一仗,他要赢。也只有这个机会,他和世欢才会有结果。”
    是的。断绝北幽臣民复国之心,没有人比他这个前朝皇子更合适了。明辉冠以东楚主帅,于情于理,打赢这场仗就必须论功行赏。刘慕是有心成全他和昌平公主的一桩姻缘。
    “那么……一直以来你在幕后支持四皇子?”
    “不是。太子和四皇子两人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这场仗,四皇子的确赚了兵权。可是他也因为打斛律明辉的主意而得罪萧成衍。他那个人是个率兵打仗的好手,就是冲动莽撞了点,有仇必报,迟早会腾出手收拾四皇子的。”
    我想,他把人看得如此透彻,似乎所有事都在预料之中。如果当初我莽撞毒杀他,是不是现在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屋外炎炎盛夏,竟有股寒意侵袭背脊。
    他是那么奇怪的一个人。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既不入朝堂,又不参与党争,却能够几句话轻易左右朝廷大事。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刘慕,你想当皇帝?”我试探道。
    他愕然回头,旋即眉头轻佻,似玩笑:“你想当皇后吗?”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口中吐出来竟是那么随意。
    我摇摇头,不语。皇后,一国之母……那个位置,我坐了四年,幽禁了四年的宫廷。我对它,怎么可能还会有眷恋呢?
    “来日方长,你定然知道我的一切。还有……我的好。”刘慕握紧我的手,病容憔悴,信誓旦旦:“生死荣辱,你总要和我一起的。”
    十指交扣,一室熏香缭绕。
    如此阴差阳错。我留了下来,留在他身边。
    刘慕的病拖延了半月有余,我和君秋意的约定也延迟了。我乔装进秦楼,希望能当面向君秋意致歉,也想和他商议教习秦楼姑娘弹琴一事。
    彼时,东阁拐角深处的雅间里传来阵阵摔瓶砸罐的声音。
    大门虚掩,屋子里传来女子冷嘲热讽的声音:“好一个忠君爱国的裴大将军!踩着恩师的尸体一路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夜里睡得可安稳?哦,奴家忘了,您背后可是有皇上撑腰呢!怎么?得不到奴家,还想用强的吗?”
    而后,女子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快步逃跑一样,紧接着传出掀桌倒椅的声音,她尖叫:“别,别过来!你、你、你想干嘛?”
    当朝能被称为裴大将军的只有一人,那便是近来深受皇上重用的领军府大将军裴长陵。听闻至此,我忍不住驻足。门忽然大开,女子衣衫不整,挥泪而逃。不时警觉地朝身后望去,迎面撞上我——是官官姑娘!
    她像受惊的小兔,双眼通红,满脸泪痕。抬眸间,左眼角的一颗朱砂泪痣更使得楚楚可怜的面容无端生出一种媚态,惹人爱怜。身后,裴长陵穷追不舍:“站住!你别这样,我给你赎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娶你!”
    官官撞到我,而我却因她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她忙不迭地将我扶起来,像抓住救命稻草,顺势拥抱住我,啜泣:“公子救命!他……他……他是禽兽!小女不从,他、他就像用强的……”
    官官如此央我救她,是有道理的。但凡能踏进东阁雅间的人,非富即贵。总有人能可怜她的遭遇,免不了说裴长陵几句。裴长陵见有外人在,面露窘态,脸红至耳根处。
    他攥紧拳头,盯着官官,又朝她投去愤怒的目光。官官瞧了他神色不对,紧张得抓住我的手,连忙躲到我身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裴将军好雅兴。您继续,我就不打扰了。”我轻轻推开官官,只见官官脸色煞白,上齿咬住下唇,既生气又失望。东阁雅间隔音效果甚好,廊道上只除了端着端盘酒水的丫鬟小厮,并没有什么人。因此,几乎没什么人看到领军府大将军对青楼女子的越矩之举。就算有人瞧见了,只当情趣,一笑置之。
    对于裴长陵,我仅限于他奉旨护送我的那两次接触。他对我毕恭毕敬,在护卫上也是恪尽职守。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对裴长陵提点道:“哦对了,官官姑娘与恒王关系匪浅,裴将军,打狗都要看主人,何况这等绝色佳人?”
    “你,您是……”裴长陵像是认出了我的声音,面露诧异之色,欲言又止。
    “裴将军,今夜之事我权当没看见,你也没看见过我,明白吗?”
    裴长陵瞟了官官一眼,低头不语。他知道他的把柄落在我手上,倘若此事传了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是聪明人,懂得该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缄口沉默。
    官官瞧裴长陵对我颇有恭敬之意,又不动声色地救了她,甚为感激。她整理好衣衫,紧跟我身后。见裴长陵没有跟上来,我饶有兴趣,“你刚才说裴将军踩着恩师的尸体平步青云,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客官是外邦人吧?您可听说过一句话‘威武名震四方,外奴闻风丧胆’?”官官说这番话的时候,两眼熠熠生辉,仿佛那满身荣耀集于己身,“说的是威武将军裴肃。他这一生驰骋沙场,守卫疆土,上阵杀敌,可谓披肝沥胆。每每出征都是凯旋而归,战功赫赫。皇上曾夸他:卿乃不败将军,用兵诡谲,天之奇才。这样一位不败将军偏偏就败在了自己的义子手里。这可是轰动全天下的大事,就连今天都是家喻户晓。四年前时逢边关告急,珈柔大军以虎狼之势压境,将军临危受命。本就敌众我寡,我军腹背受敌,僵持不下。边关传来八百里加急密函称裴肃通敌卖国,边关失守。而告密的不是别人,正是不败将军一手带大准备将女儿嫁给的最得意的义子裴长陵!”
    说到这里,官官别过脸,似不忍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我追问。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