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恍惚中有淡淡的香气飘来，丹青动了动鼻子，依稀辨出是木兰的味道。睁开双眼，下一瞬却看到一截天水染碧的长袖，如春风般拂过他的脸颊，温柔中带了些许清凉，像是唤醒了什么，又像让他遗忘了什么。
    “丹青。”
    那么自然就从他口中说出，如同在唤一位熟稔多年的老友。男子唇边带笑，是云淡风轻的微笑，可比过最纯净的水、最洁白的云。丹青怔了怔，望着这如画般的人儿，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淡淡的微笑。温柔的呼唤。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稍稍聚拢，便将他从疮痍中拉起。然后，丹青听见了一句他这一生也不会忘记的话语，甚至许久之后，当他不得不放弃这段记忆的时候，他脑中回想的，仍是这一句话。
    “从今天起，你就叫丹青罢。”
    心头一酸，两行清泪又要险险流下。
    原来我在这人世漂流许久，甚至是烈火焚身，终究只是为了这一天，这一句话，这一个人。
    公子。素笔公子。
    －
    “丹青！”
    如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丹青吓得倏地睁开了眼睛。谁知这一睁眼就见到了一张放大的脸庞，丹青大骇着道了声“妖怪”，也没管全身的酥痛好没好，撑起身子就连连后退。凤杳杳劈手便是一掌击在丹青脑门，吼道：“敢骂我是妖怪，你找死啊！”
    “痛……”这一掌一吼下来，整个人顿时竟也清醒了不少。丹青捂着额头环视，见身着一袭天水碧的素笔公子正立在自己身边，嘴角挂着的浅笑如常；另一边是凤杳杳，不过丹青自然不敢看她的脸色，只好撇头望向了其他地方——前方是三人曾经乘过的马车，可惜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两只轮子懒洋洋靠在一边，应该是后来被人拾起又放在一块儿的。车后还有一块淡淡的黑影，如墨如云，像是林间投下的斑驳树影，却又无风而动。丹青盯了一会儿，始终看不真切。
    “山水，丹青他醒了。”素笔公子突然出声，丹青惊了一惊，即使知道那是认识的人，还是不由被随风而来的压迫感屏住了呼吸，看着前方那团黑影渐渐靠近，渐渐在阳光下现出面目，渐渐开口，道：“许久不醒，还以为你死了。”
    “没死没死，还能‘斩妖除魔’呢！”说话的是凤杳杳，带着一脸的鄙夷样子。
    丹青一窘，被这一大一小逼得说不出话来。
    素笔公子见此情形，不愠反笑道：“丹青，我们这一次脱险，可是多亏了山水及时赶到，你要好好谢他。”
    丹青心中一惊，又想起晕倒之前听到的那句“小鬼”，隐约觉得那的确是山水的声音，正欲开口道谢，却听得山水一声冷哼：“不用，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丹青又是一窘，只好无话作罢。
    “好了，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素笔公子望了眼那辆不成样子的马车，“现在想想该怎么继续赶路吧。”
    凤杳杳听罢脸色一红，缩在一边默不作声。反是山水神色不惊，道：“还是可以修好的，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大概天黑之前可以。”
    “既然这样……”素笔公子沉思片刻，“方才我见前方有炊烟升起，应是家村落不错，不如你先留下修理马车，由我与丹青前去借些口粮，大家好有精力撑到晚上。”
    山水点头，算是应了，一旁凤杳杳见师父没提起自己，愣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跑上前去，小声道：“师父，你不会……不会生我气了吧……”
    “生气？”素笔公子看了看凤杳杳怯怯的神情，又瞥了眼不远处那“惨不忍睹”的马车，假嗔道，“我看来真应该生气的……如果你想让我消气，那就帮着山水修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