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梦付芳华

第60章


  随后是成堆的箭矢向屋里射来,我看见阿爹被那个男人一刀砍下了脑袋,鲜红的血液浇在我前面的地上,随后是直直倒下的身躯。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听见妈芒撕心裂肺的大吼:“三郎!”
  随后我就感觉身体一轻,我的视线渐渐远离那间房间,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沿着崩塌的房门,沿着铺石的小道,最后,下了一个斜坡,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在那个被遗忘的山坡上,大片红色的凌霄花开得正盛,他将我放下,持了剑很快解决掉追来的敌人,山坡下,村庄正在燃烧,一切都将很快化为灰烬,阿爹,妈芒,亦或那个我还没见过面的弟弟……
  而他在我晕倒前抱住了我,轻轻在我耳边低语。
  “你是我最后的救赎了。”
  这就是我记忆断掉的点,它在我的脑海中尘封了十二年,这十二年来,我把那个黑衣的男子称作阿爹,和他一起住在祁月中,向他一样向上天偷了这么多时光。
  原来,我们本都是死去之人。
  而今夜,他将再来救我,甚至对手都没变,变得只是岁月,变得只是人心。
  我着了那身他送我的舞袍,带上了他送我的锦雀剑,作为最初的目的,作为最终的结局。
  看着镜子里那个浓妆艳抹的自己,今夜的你是最美丽的,而你将跳起那出被遗忘的舞蹈,让这一世长梦皆付万里芳华。
  一世长梦付芳华.一世劫
  他们都说我是乱世的主宰者,这天下全由我一手调控,可若我真的有那么大的本领,那又怎会迷失自我,而当自己每每忆起那些事时,心里总是充满了无尽的后悔呢?
  ——忆悔,罗刹
  师父找到我的时候,大概那真的是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了。
  我是卫国最后一位皇子,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死了,死在那场姜国的庆元公发动的侵略战之中。
  而在那场突袭发动的前一天,我的大哥,三十五岁的公子单,刚刚从我的父亲手中接过王印成为卫国第五代帝王。
  那年我七岁,王位什么的在我心里没有任何概念,卫国虽小,但身为王室成员的我生活还是相当奢华,那使我天生便认为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是应该这么过的,为什么要互相残杀?为什么要争夺利益?为什么要尔虞我诈?我没想过,或者说还不到该我想的时候。
  作为魏国的附属国,我的父王基本对魏王唯命是从,但这也不能阻止我从小对他的憧憬,他总是衣着光鲜举止优雅,而这些显然都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我的母妃正当宠,而我的所有王兄王姐都对我这个王室最小的成员非常好,每一年的我的生日他们都会搞些把戏来逗我开心,而如果哪个不小心惹我哭泣了,那我最敬爱的大哥就会罚他们一个月不许出宫门。
  如若我一直生活在那般安逸闲适的生活中,或许这个乱世又会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可战乱来的是如此幸福,轻轻松松靠着那五万铁骑,庆元公像一个战神一般闯进了我们居住的王宫,我的大哥还没来得及书写投降书就被砍掉了头颅,所有人都在亡命般的奔逃,平时那般优雅的二哥跑得连鞋子都掉了,却仍然被一个士兵抓住了解了可怜的性命。
  我被母妃宫里的两个太监带着逃离了王宫,大火弥漫,身后一大群战马发出沉重的嘶鸣,在最后时刻那个最和蔼的老太监抱着我跳下了悬崖,我听见风在耳边咆哮,巨大的压力使我不能呼吸,随后是重重的撞在什么东西上,而他尽量高举着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不知道在那深谷之中呆了多久,但好歹是在死神赶到之前被他先赶到了。
  他趴下身体来看我,廋骨嶙峋,连眼窝都是病态的黑色和深陷,额头上的皱纹快要挤成一团,有一瞬间让我想到原来他就是阎罗王。
  他低低开口:“你就是卫国最小的那个崽吧?也就是卫国最后一点血脉。”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力气回答他了。
  他将我抱起,看似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抱着我却走的飞快,不停走还不停的嚷嚷:“卫国完了,接下来该完的就是姜国或者魏国了。嗯,不过也不能忽视齐国啊,这一代的齐王倒还真是个可塑之才。算了算了,一切都看到时候这个小崽子如何决定吧。老夫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若不是早些年荒唐了一些,现在早就儿孙绕膝了!哪像现在,还得收个弟子把这个破派给传下去,传传传,传什么传,要是真有什么潇湘子来带我去天上玩玩,那我破灭子现在就去死了算了!”
  红叶山因为秋天飘飞的红叶而出名,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到那般极致的风景,上山之人须得三步一叩十步一拜方能见到住在这上面的红叶派传人。而现在,这里成了我和他的居所。
  有很长的时间我都活得像个哑巴,不论他问什么说什么我都不能反应不能回答,他拍了拍脑袋说:“完了完了,看来是摔下来时把脑子给摔坏了,这可如何是好?我破灭子虽然不在乎死后能不能上天,但也不至于糊涂到把这乱世交到一个傻子手里啊!”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出现时手里多了一个布袋,他在我的,面前打开我,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却终于哭出声来。
  他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说:“哎,小子,别哭了,至少也得体谅我这一把老骨头还去那一堆灰烬里替你捣鼓出来这些玩意儿吧?”
  那里面装着我上次生日时王兄王姐们送给我的东西,能被燃烧的都已烧尽,可残破不堪的玉佩或者已然焦黑的铁器我还是能够依稀辨认。
  这些,就是唯一能够证明我曾拥有他们的东西了。
  他问我:“小子,你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吗?”
  我摇摇头:“我想毁灭这个世界,杀死所有姜国人,因为他们杀死了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家人。”
  他看了看我,继而张开嘴笑:“哈哈,对啊小子,不毁灭怎么能重生呢?这个乱世持续太久了,或许早就腐烂不堪不可拯救,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毁灭了好,毁灭了痛快。哈哈,你很对老夫胃口,从今以后,你就正式成为老夫的弟子了!”
  。
  一世劫(一)
  在我成为罗刹之前,师父从来没问过我名字,而我也从来都没提起,他总是小子小子的叫我,而我就叫他师父,如此一来,似乎我就早已不是原来卫王宫里的那个小王子了。我摆脱了过去的所有东西,除了必须遗留下来的仇恨。
  和师父学道十年,本以为此生剩下的时间就会这样安定下去,然后终有一天学满出师,用自己的力量完成复仇,从此再也无牵无挂,或许会想师父那样云游,收的一弟子,将红叶传授下去,此生大概就能圆满。
  可即使是这样消极而阴沉的我,也会遇到那样一下子就能打动自己内心的女子。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夏日的早上。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推开门,清新的空气和露水的香气令我精神一震,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容。
  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圈屋外的空地,却发现有一个人正跪在屋前。
  她把头埋的很低,长长的头发遮挡了她的脸庞,显得有些凌乱,有些慌张,而我有些猝不及防。
  也不知道她已在屋外跪了多久,师父尚未起床。而她似乎听见了我推门的声音,于是急忙抬起了头向我望来。
  于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脸。
  哭红的一双眼有些肿胀,脸庞处还沾染着些许青色,像是食了什么山里的野果子而没有擦拭嘴巴,可即使是这样狼狈的一张脸,却也是难得的可爱和迷人。
  她看见了我,急忙开口:“请问,你是红叶派的人吗?”
  我点点头,正想走近些扶她起来,料想她定已跪了很久,即使是个男子也会腿脚酸麻,何况这么个弱女子?
  恰在此时师父的房门打开了,他微微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皱巴巴的眼圈后才看清自己前面跪着个女子,表情显得十分夸张,“女人?”
  她点了点头,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就已掉下,“两位都是红叶派的传人吗?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她是大周的公主,真正的王室血脉,却要被逼着嫁给年逾古稀的宋灵王,这个乱世太乱,乱到即使是公主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可是她不甘心被作为政治工具而被卖到宋国,于是她从王宫里逃了出来,起初并没有想过要逃的这么远,只静静的呆在周都里等待婚期过去,那时候料想宋灵王即使寻不到人恼火,但也不敢公然的对王室做出点什么来,毕竟,至少表面上,这个乱世还是只有一位正统的王,那就是周天子。
  可她实在高估了诸侯对周王室的尊敬,寻不到她的宋灵王大发雷霆,在朝上跟周天子公然叫板,气的天子连连吐血,最后晕倒在王位之上。
  无耻的宋灵王依然不罢休,不仅强行掳走了比自己小两岁的另一位公主,还趁机索取了周室的五座城池。
  周天子在床上躺了五天,抑郁而终。
  她在师父和我的面前哭着诉说着这些事,“我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任性铸就了这出悲剧,可即使我是一名女子我也知道,我的逃婚只是宋灵王的借口,他就是想要灭父王的威风,想要在天下群雄面前彰显自己的地位。这就是他的目的,这样一个自大而暴虐的诸侯,又能给这个天下带来什么益处呢?”
  师父缕着花白的胡须,良久,点了点头说,“你的遭遇我已大致知晓,可就算是这样,你上到这红叶山上来找到我俩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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