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绣色暖

一连几天，温宁都睡在铺子里。他对爹娘的解释是，怕铺子刚开门有贼图谋不轨。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阿音一人明白。但是她明白的，跟事实一样么？
    已经第六天了。阿音出门买菜，可还没到市集，就让小昱拖了去。
    一路上问他几次，也没问出原因。待他脚步停住，她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嘴啃泥。她抬头看去，眼前的金漆牌匾真是耀眼。筵华楼……好吧，又来了。
    瞧见小昱咯吱窝下夹着那本美人画册，阿音貌似猜出什么，想拔腿就跑，可她哪里跑得过这个天资聪颖的师弟。只好垂头问他：“你到底想搞什么东西？还来这种地方。”
    小昱转眼看了看门前殷勤的侍者，奇怪道：“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有问题么？难道要去漪花楼才正常？”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居然坦然说出“漪花楼”三个字，阿音听着简直是毛孔悚然。真不知拂月阁那些年长的是怎么教的小辈，花楼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灌输给未成年儿童的？呃，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小昱不是儿童。
    无论如何，阿音有些担心师弟的身心健康：“那个漪花楼，你……去过了？”
    小昱瞄她一眼，没有否认，只顾着把阿音往里面推：“师姐，你就先进去吧。今天的筵华楼给拂月阁包了，都是自己人。再说，姑娘都到了，少了你可不成。”
    脚背卡到门槛，阿音终于真真正正地摔下去。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她就问：“什么姑娘？”
    小昱刚想弯腰扶她，可一听她这么问，瞬间挺起腰板，端端正正地捧起手中美人画册。郑重介绍：“就是这画册中所有的姑娘，也是温宁未来妾房的候选人。”
    筵华楼大门被门外的侍者关上，阿音顿时觉得心底发毛。果然没有多久，她感觉身边有很多人，她已趴在地上的姿势，往边上一扫……我去！全在这儿啊！
    燕瘦环肥，无所不有。小昱真把所有候选人都给找来了！个个花枝招展，一点都不含糊！关键是，看今日筵华楼大堂的摆设……这确定不是选妃吗？这样被官府的人看见，当真不会被抓起来诛九族吗！
    看见这架势，阿音心里一虚，赶紧先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外跑，两三下又给小昱给拉回来。正想狠狠教训这个师弟，可旁边十几二十个美人齐齐行礼：“见过少夫人。”
    小昱挑眉问她：“师姐，怎么样？不错吧？”
    阿音扶额道：“其实，我真心觉得……”见小昱听得认真，她当场把脸沉下来，“把这些妹子送给师兄他们不是更皆大欢喜么！”
    小昱掩嘴在她耳边低语：“这些都是师兄们挑剩下的。”
    “什么！”阿音惊叫一声，暗暗念了句：一群禽兽。
    “师姐，那我们开始吧。夜长梦多，早挑早好。我就不信温家大婶没催过你。”小昱拖着阿音坐到一间房里，给她端上茶点。
    话说温夫人还真是问过她，问她有无变卦什么的，问的时候还一个劲猛夸她的贤良淑德，其实……还不就是催么！
    小昱安排的选妾，基本上跟选妃没两样了。那什么才艺表演，真是眼花缭乱，看得阿音心焦不已。因为那些才艺，阿音都不会。也就是说，的确个个比她好。
    真不知小昱他们是从哪里找来这些货色，真的不是劫了帝君选妃家人子那些什么的大船，然后集体打包回来的么？怎么个个身家都那么好，温家随便傍上一个都受用无穷。
    阿音对此很是好奇，只不过，小昱至始至终也不肯说出这些美人的来历。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绣工厨艺……实在太完美。可惜，阿音一个也看不上，心情还越看越烦躁。不到一个时辰，她就闹着要回去。
    小昱忙按住她：“师姐，你再忍忍，还有十个就好了。”
    阿音满脸怒意：“十个？我一个也不想看下去了！”
    小昱疑惑道：“师姐，要不，让温宁自己来瞧瞧？”
    阿音倒吸一口冷气，音色冰寒，连原本清澈的眼瞳里都浸了冰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叫他来，我就杀了你！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还有！不准跟他说起半句！”忽见他面露难色，“你、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了吧？”
    小昱清咳了两声，下意识退了两步以策安全：“前两天去城门接人的时候，见过一次，也就随便说说。不过师姐放心，他不知道是今天。”
    “你……你真是找……”阿音还未放完狠话，筵华楼的侍者便推门进来。
    两个侍者皆是面如土色，还未说话，就让一人踹翻在地上。
    阿音低着头，眼角瞥见门前的一抹蓝色，颤声说了句：“你不是在看店么？”
    温宁突然擒住她的手，狠狠瞪住她：“你说，你是不是就真的想我纳妾？他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外面那些人……呵，你还真有心！”
    小昱把两人分开，顺便挡在阿音身前：“师姐还不是为了你！你凶什么凶！”
    “这是我和你师姐的家务事，你少掺和！”温宁怒吼一声，瞳孔深处的火渐渐灭了。他苦笑着看她：“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要我纳妾！”
    心疼得厉害，她是不想，真的不想。但是，她不能再选了。不敢看他，低着头：“是。”
    温宁的笑毫无感情，他退到门外，看也不看就拉过一个姑娘的手：“好，不用选了，就是她了！时候到了，你会帮我送来的吧？嗯？我无所谓是谁，你是不是也无所谓！”
    阿音看过去，他选得不错，是个富家小姐，很漂亮，会做饭，不沾官场。
    温宁看她全无反应，继续说道：“你满意了吧？放心了吧？我会好好地跟她开枝散叶。从今往后，温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眼看着温宁拂袖而去，阿音转过身，手撑住桌子，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
    小昱见情况不对，赶紧示意侍者让人都散了。
    阿音咬着下唇，终于忍不住，把桌上的茶碗茶壶全都拂在地上，看见个没碎的还都给踢飞。“温宁，你够了，你真是够了！让你纳妾，你就纳妾！你就这么听话啊！无耻！”
    小昱站在她身边，拿帕子递过去：“师姐，别哭了，师父见了会心疼的。既然都快回去了，师姐也没必要为他伤心了。”
    快回去了，是啊，快回去了……就是因为快回去才难过。他为什么不留她了？为什么这么凶？阿音哭着想着，瘫坐在地。
    *
    温家少爷纳妾是何等大事，即便现在的温家地方小，但在院子里加盖间屋子还是可以的。
    自从筵华楼回来，阿音就没说一句话。成天跟行尸走肉没两样，做饭、吃饭、睡觉。
    她空下的时间，都坐在房前，看着温宁一砖一瓦地盖房子。是的，温宁亲自盖房子。
    今天家里只有两个人，温夫人和温老爷都是店里了。阿音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两眼望着地，连温宁叫她也没听见。不过，这是正常的，温宁也几天没跟她说过话。她以为，温宁不会再理她了。
    头上忽然一疼，好像有什么液体滴下来。她愣愣用手去接，是血。
    “阿音！”温宁急忙冲过来，拿了罗帕按在她头上，“刚才叫你怎么也没反应？”
    “你叫我了？”阿音几天都是病怏怏的模样，可大夫看过，又确是没病。她看着一块石子滚到一边：“哪来的石头呀？”
    “是刚从房顶上滚下来的。”温宁拉她起来，“先进屋，我给你上药。”
    阿音突然后退，差点从小阶上摔下去。她把伤口上的罗帕丢给他：“不要管我！你反正留都不留我了，还管我干什么！修你的房子、纳你的妾吧！”
    温宁一下子火气来了：“是啊，我只能纳妾，只能放你走。我没本事留住你，我连家里生意都要你师父光照，我有什么资格留你！”
    阿音愣在那里：“你都知道了？他们怎么可以……”她从未想过师父会把这事告诉他，所以那天在筵华楼，他就是因为这样才愿意纳妾？所以才不留她了？
    眼睁睁看着阿音跑出门去，温宁逼着自己站在原地，俯身拾起沾了她血迹的罗帕。
    *
    她一口气跑到魏府，推开所有人的阻拦，冲到李寻面前：“你把温家铺子的事告诉他了？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
    李寻笑了一下：“阿音，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这么说话。”瞟了一眼她额上的血，“受伤了？先去上药吧。”
    眼前的师父，似乎有点陌生。阿音说：“我会跟你走的，我会的！可是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为什么告诉他……”
    “为了让他死心。”李寻走到阿音面前，抚上她额角，“这样不是很好么？他同意纳妾了，你也能走得安心一些，不是吗？”
    “安心，我怎么能安心……”阿音挡开李寻的手，噙着泪看他，“师父，你真的是我师父吗？我的师父不是这样的。”说完，她毫无知觉地摇头，随后退着退着，又跑出魏府。
    小昱见了，忙追上去，只听李寻一声怒喝：“不许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