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

  江谚辉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扬起手，清清脆脆的一巴掌拍下去，惹得纾澈一惊，“爸……”
  啪！第二下巴掌覆盖在第一下的掌痕之上，颜色已经染成了深红，“撑好了，你以为我的巴掌是这么好挨的么？”
  右手食指紧紧抠住地上柔软的地毯，纾澈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手臂上又加了几分力气。
  身后的巴掌果然一下重过一下，不出片刻，已经疼得火烧火燎，一直紧绷着的手臂有些酸痛，撑得更为辛苦，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了几分。
  江谚辉刻意回避着那几道藤杖打出的伤痕，却无奈那伤是在太过霸道，根本不能完全避开，到了后来，索性也就不再想着这事了，巴掌一下一下极富规律地由上到下拍过去，两个来回过后，纾澈臀上已经是一大片深红，肿得厉害。
  纾澈的额角已经有冷汗滴下，手有些抖，根本已经记不清到底是第几下了，原来，只挨巴掌，真的也是这么疼的。想了想，又勾起了唇角，原来，不管怎么样，就算有多了解他的用心或者是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挨打，也总是疼的。
  胡思乱想之间，身后的巴掌已经停了，就在自己还在发怔的时候，就听见那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还不起来，等着我继续打呢？”
  纾澈这才费力地从地上撑起来，想要提裤子却被一把拦住，“别提了，一会儿还得上药……现在可以跟我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之后，纾澈倒也没想着瞒着，一五一十地把在刑堂的事说了，不出所料地，身后又一阵疼痛蔓延开来，然后就被他再次搂进怀里，耳边却是那人带了浓浓疼惜的责骂，“你这小兔崽子！”
  纾澈亦伸手搂住他，兀自笑了开来。
  Part56 联手
  有的时候江谚辉会想，林湘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竟是能够聪慧至此，仅一人之力，竟似能扭转乾坤。
  当然，他依旧怀疑玄冰里有内鬼。
  只是，似乎，真的不知道该要怀疑谁了。
  或许是谁无意中对自己信任的手下部署任务的时候透露的？或者甚至是有窃听者？
  不管怎样，抓不到内鬼，而玄冰的劣势还在继续扩散，虽然还不至于动摇了根基，却毕竟是伤了元气。
  江谚辉的神色日益凝重起来，却也没有真的忍心去查谁，他怕，哪怕自己稍微流露出了这种意思，都会是种伤害，更何况，这几个人，他甚至觉得，他宁可怀疑自己都不想去怀疑他们的……
  所以当楚轩恳请他肃查全帮包括纾澈云溪和三盟盟主的时候他不为所动，当楚轩坚持并且跪请他一定要查并称“请辉哥从楚轩开始查起”的时候，他狠狠地呵斥了他，当楚轩坚持不肯起身的时候，他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他真的不愿意去质疑，任何一个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楚轩见拗不过他，倒也没再坚持下去，他默默地起身，也不去管衣服上那鲜明的鞋印，转身之后脸上是异常坚和坚毅神情，辉哥，既然您不想不愿去查，那么，让我来。您太重情重义，而我楚轩本就是无情的人，再合适不过。您一手打下来的江山，我一定不许它有任何闪失！
  所谓的调查取证并非易事，纵使是楚轩，仅凭一人之力也是难以做到的，辉哥看来是绝对不可能支持自己了，那么……
  楚轩从来不是拖沓的人，当下就去了纾澈房间，言简意赅，“小澈，我打算着手查玄冰到底有没有内鬼，现在需要一个人帮忙。”
  纾澈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可是轩哥……我……”想说在别人眼里其实还是自己是嫌疑最大的吧，只是还没说出口就被楚轩冷冷地一瞥，后面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楚轩的声音依旧清冷，“我先要告诉你的是，这件事，是瞒着辉哥的，我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查得出来不一定是功劳，查不出来受了帮规恐怕都是最轻的了，所以你可以选择要不要帮我。”
  纾澈抬头，目光灼灼，“轩哥，我知道你是想为他守下玄冰，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楚轩的眸子里染上了点点笑意，随后复又正色，“那，小澈，答应我，不许感情用事……所有人都要查，包括云溪，甚至，包括我。”
  纾澈目光一震，却终究掩下一切情绪，坚定地点了点头。
  楚轩和纾澈皆是暗自行动，虽是行事极其小心，却仍难免被人看出些端倪。尤其纾澈毕竟是年轻，处理问题难免有些毛躁，又因为之前和江谚辉的关系并不好，加上林湘的关系而显得有些敏感，虽然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只那些异样的目光就让他恍惚地有了一种，众矢之的的感觉。
  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玄冰内，开始有了这样一个传言：纾澈少爷其实一直对辉哥不满，加上又被琉焰那个大小姐迷上，恐怕现在对辉哥假意的顺从是为了寻找机会取而代之，甚至，琉焰现在似乎知道了一些玄冰的底细，怕也是纾澈少爷通过林湘之手透露出去的……
  江谚辉初次听闻这个消息是在某次议事中，当真是不由得十分震怒，几乎真的想听了楚轩那天的建议下令彻查了，却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脸色很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纾澈身上，他倒是有几分问心无愧的淡定，只是在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和楚轩交换了个眼神。
  只是一瞬间。
  他就明白了楚轩眼神中那一抹笑的含义。
  于是纾澈也轻轻勾起了唇角。
  看来，有人是忍不住了呐。
  传言没有在云溪等人的压制下渐渐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云溪也看出了些许异样，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现在这种情况，竟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什么似的……
  更为意外的是，三天之后，江谚辉宣布暂时停止纾澈在玄冰的一切工作。
  一波激起千层浪，有人欢喜有人愁。
  据说，此举引起了纾澈极大的不满。
  据说，当晚纾澈就和辉哥闹了起来。
  据说，那一晚“战况”十分激烈。
  据说，楚轩爱徒心切出言相护，差一点就被罚去了刑堂……
  而无数个据说背后的主角，纾澈，从那一天起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眼看着，一颗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心，就要再次封闭起来……
  Part57 狠决
  自从纾澈被停止了一切工作之后，玄冰竟真的渐渐有些风平浪静的趋势了，于是帮里的声音渐渐分成两派，有人说这样的表现还不够鲜明么，真的是没想到纾澈少爷竟然会背叛玄冰，有人说真正的幕后黑手还真是狡诈，只是现在这样着实很露痕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玄冰的人对江谚辉的感情都是很深，因此哪怕是认定纾澈背叛的人倒也没逼着他去处置纾澈，只是，江谚辉知道，这件事，必须要早些了结，全帮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而纾澈的身份又毕竟敏感……
  转天，又一个消息引起帮里轰动，据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纾澈晚上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江谚辉暗中跟上他，发现他居然是出去和林湘见面，一时震怒，直接一记手刀打晕带回了家，当晚，两个人之间又是不小的冲突，纾澈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背叛了玄冰，却又不肯说为什么要出去见林湘，气得江谚辉动了家法，然后又直接把他扔到刑堂内室罚跪……
  江谚辉下令，任何人不准去刑堂探望亦不许求情，从侧面肯定了这个消息。
  此刻，纾澈正跪在刑堂内室坚硬的地上，腿上除了冰冷和疼痛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知觉，身后的伤却依旧疼得火烧火燎，唇角有一抹苦笑，略有些恍惚，这样的笑容，被人看到的话，应该会是，很心疼吧。
  可是，现在，又有谁真的会心疼他呢？
  自己已经当真变成众矢之的了吧……只是，究竟是谁以自己的名义约林湘出来，又以林湘的名义给自己发了短信呢……
  轻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出去查清楚这些了……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不痛的地方。
  心口处压抑到快要窒息。
  他可以理解他见到自己和林湘站在一起时的那份震怒。
  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真的连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再给自己。
  那些打在身上的狠厉的藤条就如同一下一下抽到了自己的心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真的好疼，好疼……
  意识已经慢慢地模糊了起来，眼前又浮现的是那人含着怒气和失望的眼神。
  刑堂的手下进来巡视的时候，见到晕倒在地的纾澈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按照辉哥昨晚的指示想要拿凉水浇醒他的时候，才看见他满脸的泪水，提着水桶的手有些颤抖。
  说到底，纾澈少爷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
  这一切，对他，似乎都显得太残忍了些……
  沈辰义敲门的时候，江谚辉正坐在书房里抽着烟，沈辰义微微惊讶，“辉哥……”这才几天，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苍老了许多。
  江谚辉见他前来，只是略显疲惫地挥挥手，“辰义，不用帮他求情了。”一整个上午，哪怕自己已经说了不许任何人求情，但是季维、楚轩、云溪一个接一个地前来，宁愿自己受了责罚也要求得他再给小澈一次机会……
  这才刚刚把云溪打发走，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就又来了一个……
  沈辰义叹口气，“辉哥……您不要意气用事……纾澈少爷他……”他是刑堂堂主，自然比他人知道纾澈的情状，“他……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昨晚被拖进刑堂的时候，他的身后全是血迹，显然是伤得不轻，又跪了整整一夜加上一个上午，已经晕过去了两次，再一次晕倒的时候，刑堂的手下已经不敢再按照昨夜辉哥说的“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他是不是好好跪着，要是敢偷懒就直接拿重杖罚过，要是晕过去了就拿凉水浇醒”，生怕他再撑不下去了，这才回了沈辰义，沈辰义也不敢耽搁，直接便到了这里……
  江谚辉眼中闪过一丝惊痛，说出口的话却是淡漠，“回去吧，辰义，按我之前说的做就好，小澈跟我闹了这么多年，我也倦了……”
  沈辰义低头，“可是辉哥……”
  江谚辉淡淡一笑，“辰义，玄冰这天下，是你我和阿维带着兄弟们一起打下来的，我不能对不起你们，更不能对不起兄弟们……我也对不起小澈，所以他怎么跟我闹，我都不愿意跟他计较，可是……我不会允许他危害玄冰……”
  沈辰义知道劝不了，便打算回去，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辉哥，纾澈少爷毕竟是还没有承认，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