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

  纾澈一下子想到了沈辰义，也有些感慨，虽然无端地被冤枉心里也是委屈，却到底还是反过来安慰江谚辉，“不会的，爸，我把轩哥当成亲哥哥一样……”
  江谚辉轻轻地搂着他，声音柔和了几分，“说到底，是你的处理方法还是不对，你不知道对于跟着轩儿的那些人，让他们离开轩儿身边，才是最大的惩罚。”见纾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一条，罚你30下，你有意见吗？”
  纾澈有些头晕，虚虚地靠在江谚辉身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轻声道，“爸……小澈之前并不知道会是这样……”
  江谚辉依旧搂着他，声音却冷了几分，“你是想说，不知者无罪？”
  纾澈摇摇头，“总归是纾澈考虑欠妥了，爸罚吧。”微阖了双眼，唇角扯出一抹笑意。他自是听出了父亲语气中的冷意，既然，父亲非要罚了自己这一遭，他还做什么无谓的争辩呢？倒不如早早挨完，也好回去休息，他……真的很累了。
  江谚辉“嗯”了一声，“那你私放林湘的事又怎么算呢？别告诉我，你在当时就有了云溪后来的思量。”
  纾澈一怔，没想到这件事也被拿出来摆上台面，从江谚辉的怀中直起身子，慢慢地重新跪倒在地，“不敢欺瞒爸，纾澈当时的确是什么都没想地只想保护林湘。”
  江谚辉并不意外，也没有再扶纾澈起来的意思，“那你自己说，这一条，该怎么罚？”
  纾澈抬头，死死地盯着江谚辉的双眼，然后，整个人的声音都空洞了起来，“大敌当前，竟然没有以玄冰的利益为重中之重，纾澈知错了，请罚60杖。”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地面，因此，他没有看到江谚辉眼中的疼惜，“两错并罚，一共90杖，请允许纾澈去刑堂领罚。”
  江谚辉一把拉起了他拖了两步直接按倒书桌上，“你成心怄我是不是？我把你叫到这里来是让你去刑堂领罚的？！”
  这一拖一拽之间又牵动了纾澈肩上的伤口，索性，他现在看不见自己已经疼得发白的脸色，纾澈看着眼前深色的桌面，清浅而悲哀地笑了，“对不起爸，小澈是无心的，爸再加10杖吧。”
  Part69 眼泪成诗
  江谚辉默默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从柜子里取了藤杖出来，纾澈单手从桌上撑起了身子，肩上的伤已经让他不能自如地活动左臂了。
  沉默片刻，纾澈用右手扯开皮带，然后一把将自己的裤子拽了下去，重新撑回桌前，甚至还轻声说了句，“纾澈知错，爸打吧。”模样是这些年来都没有过的乖顺。
  江谚辉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稳下心神，只是扬了手，狠狠的一下藤杖落下去，一道红肿的印子飞快地肿起，纾澈身子一颤，却没有发出任何类似于呻吟的声音。
  嗖——啪！第二下，打在同一道伤痕上，紧接着的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全都打在同一处，藤杖再抬起来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道伤痕已经变得青紫透黑，肿得十分突兀。
  左手完全不能用力，纾澈只能单靠右手撑着桌面，只觉得更加难捱，死死地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右臂却抖得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江谚辉总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突然想到儿子上一次来和自己请罚，乖乖地趴在自己腿上挨巴掌却又百般讨巧的事，心中不由得有些气闷，扬起手，藤杖再次落在那道伤痕处，“还是跟我怄气是不是？你是觉得自己没错，还是觉得我打不得你了！”
  纾澈半天才缓过气来，“不是……纾澈知错……不敢有什么意见……”
  嗖——啪！又是落在同一处的一下，江谚辉的声音异常严厉，“不敢？那就是说其实还是有了！”说话间又扬起手，藤杖凌乱地抽下去，下手再不容情，“你自己说，我打你打错了吗？！”
  在一下又一下狠厉的抽打中，纾澈根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的双腿和单凭右手的力量就快要撑不起整个身体的重量，左肩上的伤口应该是完全裂开了吧，都能感觉到血液在一点一点涌出来……
  疼，身后一下下藤杖带来的疼痛，加上肩上的刀伤，纾澈只觉得自己眼前已经渐渐发黑了，脚下一软，整个人慢慢地滑到了地上……
  江谚辉有些意外，总共刚打了三十来杖，虽然说自己下手是不轻，但是按理说，不至于这样啊……想要去扶他，却最终还是忍住了，沉了声音道，“起来撑好。”
  却说纾澈根本没有力气了，仅靠右手努力了几次，根本撑不起来，垂下了头，声音里有几分柔软的请求意味，“小澈撑不起来了……爸帮帮我好么……”
  江谚辉并没有发现纾澈身上的伤，此刻只觉得平时一向能忍的纾澈居然三十几杖就撑不住了实在是有些蹊跷，一贯骄傲的孩子此刻又是这样带了些懦弱的哀求，竟似乎，是存心要让自己心疼似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江谚辉的目光里便是重新带上了冷意，“自己起来，晚一分钟加20下。”
  如果江谚辉能看见纾澈，一定会发现，他的眼神倏然地暗了下去，狠狠地一下子就把嘴唇咬出了血……
  纾澈蜷起了腿，右臂撑地的同时整个身子用力一翻，勉强地跪了起来，右手攀上了桌子，一点一点费力地把自己拉起来伏在桌上，左手可能是因为失血的关系冰凉冰凉的，右手从掌心处开始却都是火辣辣的疼痛在蔓延着。
  没等他缓口气，身后的藤杖又一次抽下来，一番折腾过后藤杖再次抽上肿胀的皮肤，只觉得要将皮肤整个撕裂一般，一下又一下，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击溃。
  江谚辉也不再训斥什么，只是以固定的频率挥着藤杖，大约打到第七十下的时候，突然听见纾澈的声音，很弱，似乎还带了一点儿哭腔，“爸……爸……别打了……您就饶了，小澈这一回吧……”
  纾澈是真的受不住了，左肩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加上身后不断叠加的伤，每一下都有让他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的念头，加上今天的种种，他心里其实是委屈的，就算他对林湘有所不忍是错，但是他又何曾想过和楚轩争什么！心思翻转间，求饶的话就不知不觉地说出口了，自己也有些意外，但是，并不后悔。
  江谚辉一怔，似乎不敢相信这样骄傲倔强的儿子竟然有开口向自己求饶的时候，他心疼，却害怕这是儿子故意要让自己心疼，想着儿子比这次挨得更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只刻意冷下了声音，“怪不得底下的人都说我把你宠得不成样子，江纾澈，你不要觉得这样就可以吃定我了，你不要恃宠而骄！”说着就是更狠的一下抽过去。
  纾澈笑了，无声的。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桌面上，再也止不住，只是，强忍着没有哽咽没有出声，死死地咬住嘴唇，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求他一句，不许再呻吟一个字，既然去求也求不到，那还说什么呢，留给他自己最后一丝骄傲吧，这种把所有尊严都踩在脚下的事，做一次，就够了。
  嗖——啪！以为纾澈不再出声是已经知错了的江谚辉依旧没有留情，藤杖依旧在挥舞着，一次又一次抽在肿胀的皮肉上，一道道伤痕已经肿成了紫黑色，凌乱的檩子高高隆起，似乎再多碰一下就会破皮流血。
  纾澈伏在桌上，抓着桌边的右手已经在止不住地颤抖，不知道也不想去管这酷刑究竟何时才会结束，只恨不得脱离了这幅皮囊才好，嘴唇和口腔里的嫩肉都被咬到渗了血，喉咙里也都是甜腥的味道，他已经感觉到身后有液体蜿蜒流下……
  还能撑多久，到底，他还能撑多久……
  100下，一下不少地尽数打过，江谚辉本来想说“起来去墙边跪着，好好记住今天这顿打”，却终究是不忍，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藤杖先放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见纾澈依旧伏在桌上没有起身，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心慌，想要走过去把纾澈抱起来，刚刚碰到他的时候就见那孩子似乎反应了过来什么似的，身子狠狠地一颤，没有半句话，只是伸手推开了自己的手，其实早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却是异常的坚定。
  江谚辉收回了手，一句“怎么我打了你一次就要和我怄气么”还没说出口，就见纾澈从桌上撑起了身子，然后在下一秒钟，直直地摔在地上。
  而直到这一刻，江谚辉才看见，纾澈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肩头，和，脸上纷乱的眼泪……
  Part70 修罗营
  云溪接了通路赶到江谚辉屋里的时候，纾澈已经被江谚辉抱到了床上，只是，竟是不肯安安静静地趴着的，似乎是执意要从床上下来，低着头只轻声说，“您让小澈下去吧，别把床上弄脏了。”
  江谚辉抱着他，除了心疼早就没有了其他的情绪，“小澈你再忍一下，云溪马上就过来。”
  云溪两步走上前去，见纾澈肩头一大片鲜血，“这是什么弄的！伤口怎么会裂开？！”然后才注意到纾澈身后的伤，微微怔住，不知道为什么江谚辉竟会下了这样的狠手，试探着问了一句，“爸，小澈怎么惹您生气了？”
  江谚辉没有回答，只是催促云溪赶紧为纾澈处理伤口，自己站在一边帮云溪打下手。
  纾澈疼得厉害，却不肯呻吟半句，唇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江谚辉心疼不已，眼看着肩上的伤已经重新包扎好，突然开口，“溪儿，有止疼药么，给小澈用上吧……”要不然，一会儿处理他臀上的伤的时候，还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