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

  纾澈连动都没有动，依旧怔怔地跪在地上，心绪扯不分明，他知道，理智上说，他不应该再相信，但是，理智清醒正确，心里却依旧更愿意感情用事，只是，即使相信，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抛下这一切带她走么？如果是一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可，今时今日……
  几分钟的时间，房门被重新推开，楚轩手里拿着一个冰袋走到纾澈身边，单膝着地，拿着冰袋轻轻贴到他脸颊红肿的印子上，难得地放柔了声音哄道，“小澈，刚才是轩哥不对，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你，最近一段时间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纾澈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一直跟在楚轩身边，切断了所有的通讯联络方式的纾澈没有想到，林湘会出现在自己房间。
  一天的事务结束之后，纾澈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要洗个澡，在推开门之后却见房间里有一个纤细的身影，看清楚是谁之后纾澈迅速地反锁了房门，“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湘看起来精神并不太好的样子，只是眼神依旧清亮，“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纾澈，你愿不愿意再相信我一次，愿不愿意带我走？”
  沉默片刻，见纾澈不回答，林湘竟然是笑了笑，“叫人进来抓我吧，就当是我还你的，纾澈。”
  纾澈紧紧地握住双拳，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在细微地颤抖，终于，他抬头看向林湘，“我送你出去，林小姐。”
  一丝伤感从林湘眼中划过，“你终究是不肯再信我了，你抓我吧，然后拿我当人质去要挟我爸，就像我曾经那么对你一样。”
  纾澈把视线投到脚下的地板上，片刻后，依旧只道，“我送你出去。”
  这一次，林湘没有再反对。
  Part74 爱
  楚轩在听到“小少爷和林家小姐一起悄悄从后门出去了”的消息之后颇有些怒其不争意味地一拳狠狠砸到桌子上，冷静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担心纾澈会吃亏，叫上了葬夜盟最为精英的四个手下，准备出门。
  那进来汇报的手下在楚轩快出门的时候拦了一把，有些犹豫地问，“轩哥，要不要叫上云溪少爷一起去，万一小少爷受了什么伤的话……”
  楚轩闻言也觉得有理，“你去黯夜那边通报一声，告诉他事情紧急让他马上过来。”
  那人应声而去，楚轩对手下一贯放心又是关心则乱，因为没有注意到，那人转身的瞬间眼神里闪过的诡谲的光……
  纾澈带着林湘从后门顺利走出去，想着这里是玄冰的势力范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又送了林湘走了一段，然后便要告辞，林湘却是拉住了他的手，语气里有一丝脆弱，“再陪我走一段好么，最后一次。”
  看着林湘落寞的神色，纾澈只觉得心中蓦然一痛，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林湘似乎是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着，也不和纾澈说什么，这样慢慢地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周围的景色渐渐陌生了起来，前方羊肠小道的尽头，竟是一座废弃的工厂。
  纾澈心里还是存了几分警惕的，看了一眼自顾自往前走着的林湘，没有跟上去。
  林湘回头，只轻轻一笑，“你看这荒地像是有人埋伏的么？”
  纾澈留心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果然不像有人的样子，也就放心地陪林湘近了工厂的里面。
  工厂很大，里面还有很多废弃了的机器，林湘一路曲曲折折地走着，也不顾那些废弃机器上落的尘土，用手轻轻拂过，“纾澈，你说，如果我们不是生在这种环境中，如果我们只是最普通的人，那么我们在一起，会不会很幸福？”
  纾澈没有回答。
  林湘突然回头，阳光透过工厂高高的窗子洒落进来，映在她的脸上，恍惚中有种圣洁的美好。
  纾澈一时间看呆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匕首已经□了他的心口。
  并不太疼，只是迅速涌出的血液红得让人心惊。
  倒在地上的纾澈看着有些惊慌地松开手的林湘，努力地笑了笑，此时此刻，只是突然觉得，一切爱过的恨过的早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湘儿，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林湘渐渐镇定了下来，眼泪含在眼眶里，却终于没有哭，“你恨我吧，纾澈。”
  纾澈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我已经死过两次了，早已经不把这些看得这么重要……”只是这一次，他怕是真的要死了吧，眼前开始浮现大片大片的金色浮光，身体也似乎渐渐在变轻，纾澈阖上了双眼，“湘儿，最后问你个问题，这一次，请你无论如何，也不要再骗我……你，爱我么。”
  手指一根一根地收紧，林湘有些颓然地靠在废旧的机器上，“不爱。”
  没有力气了，甚至四肢都开始渐渐冰凉起来，挣扎着，又问了一句，“那，湘儿，你曾经，爱过我么？”
  林湘靠着机器坐下，看上去就像个脆弱的小女孩，她看着纾澈，只说了两个字，却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没有。”
  纾澈笑了，十分释然地，“谢谢你，湘儿……谢谢你……”
  林湘的手机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犹豫片刻，终是起身，想要向外走去，就在她经过纾澈身边的瞬间，她听到他已经气若游丝的声音，“谢谢你……没有爱过我……”所以以后，你可以抛弃这段记忆，好好过下去……
  林湘对这里的道路十分熟悉，没过多久便走到了工厂的门口，远远地，见楚轩和云溪走过来。
  楚轩见到林湘身上有血迹但是显然没有受伤的样子已经心道不妙，“你把小澈怎么样了？”两步上去想要去抓林湘，却被林湘退后一步闪开。
  林湘只是清清淡淡地笑，“黑衣罗刹想要杀人的话自然是不会失手的，只是你应该知道，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我劝你，与其现在在我身上浪费力气，不如和云溪一起进去找江纾澈，如果及时的话说不定还有救，至于我，随时在琉焰恭候你们来报仇。”
  楚轩的眼神里已经有了嗜血的狠意，“如果小澈有事，我会让琉焰所有人陪葬。”然后再顾不得林湘，拉着云溪往工厂里面里面跑去。
  林湘靠在工厂大门的墙边，有些失神，直到几分钟之后，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接通电话，“他们已经进去了，估计从找到江纾澈到简单救治再到出来最少要用半小时。我现在会撤到安全地带，十分钟之后，引爆吧。”然后按下了挂机键。
  多么完美的计划，这么简单地就毁掉了玄冰的中坚力量，林湘轻轻地笑了笑，今天的阳光，还真是，有些刺眼呢。
  十分钟，只还有十分钟，一切，就要结束了。
  林湘从墙边撑起身子，却是举步向工厂内走去。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纾澈的位置，不出所料地看到楚轩正抱着他，云溪一脸凝重地在为他止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静静地站在一边，林湘脸上有浅淡的笑靥，纾澈，刚刚，是我最后一次骗你。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们做一对普通人，然后平凡而幸福地在一起，好不好……
  Part75 一米阳光
  据说，三途河边忘川彼岸开满了如血一般鲜红的曼珠沙华，像是由血铺成的地毯一般，纾澈只觉得自己眼前就是这样一片血红。
  他死了吗？
  似乎，真的已经渐渐感受不到身体的重量了……
  耳边似乎还有焦急的呼唤，是谁呢，是云溪么，自己又让他担心了么？
  他在喊什么，好像，听不清楚……是在说“小澈，坚持住”么……
  眼前突然漆黑，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他真的死了吧……可是为什么，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不肯为他而开呢……
  传说中的引渡人在哪里呢……
  还有……传说中的孟婆汤……心里突然一痛，随即自嘲地轻轻摇头，死人，也还会心痛的么？
  无尽的冰冷，漫长的黑暗和冥静，不识前路也不辨归途，思维渐渐有些模糊，好像睡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应该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似乎重新有了亮光，身上却没有任何力气，勉强睁眼，想要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是天堂么，抑或，是地狱？
  耳边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惊喜，“云溪！云溪你快过来，小澈醒了！”
  这个声音……是轩哥？
  怎么会……难道他也……
  有微凉而清甜的液体滑过喉咙，意外的舒服的感觉，喝过之后只觉得恢复了些力气，眼前也不再是模糊一片，“轩哥……云溪……你们……”恢复知觉之后才觉得自己心口处疼得厉害。
  楚轩扶着他慢慢地靠着垫子坐起来，沙哑的嗓音里有刻意压着的湿意，“终于知道醒了……你睡了三天了知不知道……”
  纾澈还是有些迷糊，“我……我没死？”
  要是以往，楚轩估计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然而此时，却是带了些欣慰与失而复得的激动，“九死一生……多亏了云溪，也多亏了子乾他们……”
  却说当日，楚轩和云溪进了那工厂，倒是没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纾澈，已经做好了纾澈可能重伤的心理准备，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一惊，纾澈胸口处大片大片的血迹让云溪急得连开了三次药箱都没有成功，还是楚轩一把抢过了药箱打开塞进他怀里，“你先别慌，刚才林湘不是也说如果赶得及的话还有救么。”
  云溪努力地镇定下来，一把扯开纾澈的上衣，仔细地检查了伤口的位置，略略松了口气，“刀子偏了半寸没有刺中要害，我先帮他止血，一会儿出去马上到医院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