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

  纾澈从床上滑下来，腿抖得几乎站不住，期期艾艾地抬头看向楚轩，“迟到误了早训，不论理由，罚20杖。”
  楚轩勾起了唇角，笑得有几分戏谑，“记得到是清楚，求着我进修罗营的人想毕这点程度是不够的，翻倍，40下，墙边撑好。”
  纾澈承认，他害怕了。
  身后的伤根本连碰都碰不得了，又怎么能受得起藤杖抽打？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一旦拿起藤杖决定惩罚就不知道手下留情为何物的楚轩。
  楚轩也不催，笑意丝毫未变，“怎么，撑不住？”
  纾澈咬了咬嘴唇，低头，声音很轻，“轩哥……可不可以……等小澈好些再罚？小澈……愿意再翻倍……”
  一阵晕眩，纾澈发现自己已经趴到了楚轩的腿上，本来就松松垮垮的睡裤再次被扒了下来，清脆的巴掌声划过耳膜，随后疼痛才传到神经中枢似的，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楚轩却是只打了他这一下，没再动手，却也没让纾澈起来，“现在，可以说说了吧？”
  纾澈单手撑着地，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楚轩语气温和，“说说，为什么非得去修罗营，是拿自己当要挟辉哥心疼的筹码了，还是真的另有考虑？”
  沉默良久，纾澈终于开口，“轩哥……小澈只是觉得……是时候，该长大了。”
  Part72 心罚
  纾澈带着一身的伤回到葬夜，楚轩丝毫都不怜惜似的，每天安排他做这做那，稍有做不好的就是一顿打，只是纾澈知道，轩哥到底还是疼他的，他会严格要求他，也会罚他打他，却终究是舍不得再用任何工具，虽然每次用手打得也不轻，却终究还是……纾澈想，这，终究还是有暖意的。
  这段日子以来，江谚辉进出葬夜盟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为了谁，毕竟，自从把葬夜盟交给楚轩，辉哥便很少过问这边的事务了，现在频繁地来，又根本不主什么事，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纾澈并没有给江谚辉脸色看，更没有恢复到以往的那种对立，甚至可以说，现在的纾澈，绝对是个好儿子的典型，温良恭俭，言听计从。
  楚轩把手上的事处理完之后走到已经在葬夜耗了一下午，此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谚辉身前，“辉哥，不早了，一起吃个晚饭？”
  江谚辉这才回过神来，“嗯，你叫人去准备吧。”
  楚轩很善解人意地笑笑，“饭菜已经让厨子准备了，马上就好，小澈过会儿就应该从晓晴阁回来了。”
  江谚辉叹口气，“小澈这孩子……”
  话音未落，却见纾澈从门口走了进来，逆光中，儿子的身影显得分外的消瘦也分外的疲惫，江谚辉心中蓦然一痛，直接起身举步迎上去，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纾澈看到江谚辉走近的身影，停下了脚步，“爸。”声音恭敬平淡。
  江谚辉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好发作，只道，“今天我和你们一起吃饭，楚轩已经让人准备了。”
  纾澈轻轻一笑，很乖顺地点头，“好的，用不用小澈去叫云溪过来一起？”
  楚轩在一旁接口，“不用了，今天黯夜那边做清算，云溪估计没时间。”
  纾澈点了点头，“嗯，那好。”
  因为只有三个人，楚轩索性直接让人把饭菜送进了自己房间，纾澈很乖觉地为江谚辉拉开了凳子，等他就坐后自己才想要将就着坐下，楚轩看着觉得好笑，一个厚垫子扔了过去，“坐吧，别逞强。”
  纾澈觉得自己脸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却还是接了垫子放在椅子上，有了它，坐下的滋味便不算太过难以忍受。
  饭桌上气氛很诡异，没人说话，也没人动筷子。
  楚轩轻轻咳嗽一声，“光看着是饱不了的，快吃吧。”
  纾澈也不动，只轻声道，“请爸先夹菜。”意思竟是守着“长辈不动筷子小辈就不能吃饭”的规矩。
  江谚辉不由得有些气闷，他家里又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了？虽说如此，还是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行了，现在你可以吃了吧。”
  纾澈只是低头拿起了筷子，彻彻底底地贯彻了“食不言”的古训。
  一顿饭闷闷地吃完，楚轩吩咐下人收拾了碗筷，纾澈起身说手里有些从晓晴阁带来的资料要看，想要先回去了，江谚辉想都没想地拦道，“资料不急着看，先休息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纾澈“哦”了一声，果然没有动，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楚轩看看江谚辉，又看看纾澈，叹口气，称突然想到有些事要去处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气氛再次陷入僵局。
  纾澈倒是安之若素，只低头坐着，面色平淡无波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江谚辉却是极其的不自在，于是“静坐”了十分钟之后，开口道，“过来。”
  纾澈依言起身，走到江谚辉面前，低着头，也不说话。
  江谚辉叹口气，有些无奈，有些心疼，“过来让我看看，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即使纾澈是低着头，江谚辉还是看到他脸红了，半天都没有动作，江谚辉语带笑意，“怎么，又不听话了是吧？跟你爸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明明是调侃的一句话，纾澈硬生生地听成了责备，低声说了句，“纾澈知错了。”然后轻咬下唇，褪了裤子，正想转过身去就被江谚辉一把拉过去按到腿上。
  江谚辉很气闷，真的很气闷，把纾澈按到腿上就想一巴掌狠狠拍过去，只是……手终于是没有扬起来，且不说看见他身后的伤让自己心疼不已吧，现在，自己显然没有任何理由要打他啊，他总不能因为纾澈最近实在是乖顺听话然后打他一顿吧？
  一瞬间，无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江谚辉很少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无能为力，只有在面对纾澈的时候……
  纾澈静静伏在江谚辉的腿上，心情跌宕，他甚至在想，如果那天，他把自己按在腿上打，是不是，有很多事，就真的不一样了，哪怕，他依旧苛责于他，哪怕，他依旧打得那么重……
  这个姿势并不好，有一种完全的，身不由己无力掌控的感觉，但是……他能那样鲜明地感受到他的体温……
  耳边，是那人心疼而略带无奈的声音，“小澈，这一次，爸承认爸打错了你，所以你闹脾气或是怎样都好，但是，别再这样压抑自己了……”也别再这样惩罚我了……
  纾澈沉默良久，就在江谚默默叹息一声准备拉他起来的时候伸手拉住了他的裤脚，声音有些哽咽，“爸……别再不相信小澈……再有一次，小澈怕自己再承受不起了……”
  Part73 抉择
  纾澈依旧安安分分地在葬夜盟做事，听到帮派里偶尔会有的类似于“小少爷果然有手段，前两天才惹得辉哥大怒打了一顿，这两天又恨不得捧在手心上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了”的风言风语也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加以理会。
  楚轩曾在事后和江谚辉恳谈了一次，得到的却依旧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江谚辉没有说以后会把玄冰交给他，却在他提出“以后可以由我和云溪一黑一白地辅佐纾澈”的时候被直接喝止，江谚辉只说，做你该做的事，至于其他，到了适当的时候，他自有定夺。
  事情就这么被缓下来了，想想其实也不需要这么着急，毕竟，辉哥离退位的时候还早，而且，于公于私，楚轩都还是希望在他身边多伴些时日的。
  上一次玄冰夺了琉焰的场子，本以为琉焰定是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反击的消息没听说，倒是有“琉焰众人质疑林湘，要求她不再参与帮派事务”的消息传来……
  一开始的时候，玄冰众人均是疑心有诈，直到后来，林湘真的开始不在帮派里出现，甚至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林湘被软禁”的消息……
  而此时，纾澈的手机上受到这样一条短信，“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如果我说，现在，请你带我走，你，还会相信么。”陌生的号码，没有署名，但是，短信出自谁手，根本就不言而喻。
  纾澈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屏幕暗下去就下意识地去按按键，看着屏幕重新亮起来，短短几行字其实早就刻在了脑子里，却还是惯性一般地一边一边地看着，直到手机突然间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
  楚轩一把夺了纾澈的手机，却也根本不看，“干嘛呢，盯着个手机也能盯一个小时？”
  纾澈回过神来，笑了笑，却是笑得十分勉强，伸手想要拿回手机。
  楚轩这才发现纾澈不对劲，把手机拿到眼前，看见了短信的内容，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纾澈抬头看着楚轩，眼神里有些许的无助，“轩哥……我……”
  楚轩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你是怎么想的？小澈，你还是相信她。”笃定的语气，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纾澈低下了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
  楚轩一把将手机砸在纾澈脚边，眼神里有心疼，嘴上的话却是严厉，“你知道该怎么决定，如果不知道，我不介意帮你。”
  纾澈看着自己脚下已经被摔坏的手机，许久许久之后才抬起头，“轩哥……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是……我害怕……”纾澈突然起身跪倒在楚轩面前，语气里满是痛苦与挣扎，“轩哥，您看着我吧，别给我机会……”
  楚轩轻轻地攥了攥拳，然后扬手一个耳光抽过去，什么都没说，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