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成殇

支架挂着的药水一滴一滴地顺着透明的针管流进女人的血管里。病床上的小女人脸色苍白，精致的五官在这脸色的映衬下更叫人我见犹怜。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对周围的一切毫不知情，不知道有一大群人在为她担忧不已，不知道有一个男人在为她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偌大的病房安静得能听到钢针落地的声音，经过两夜一天提心吊胆的守候，大家都已疲倦不已，却是谁也不愿意离开，宁愿难受地仰靠在病房里的沙发上休息。只有那个固执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守在女人床前，无论谁劝也不肯去休息半分钟。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深邃的眼眸痛心地留恋着女人恬静的眉眼，这个动作，他已经维持了整整一天。
    女人呼吸浅浅，安静得仿佛没有存在感，这个认知让男人握着她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只有真切地感觉到她的存在，他那颗无处安放的心才会安定一点。
    言儿，你一向都是最善良的女孩子不是吗？那么你怎么忍心让我这般绝望，这般心力交瘁？
    许是听到了男人的呼唤，女人修葺的羽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仅仅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动作，却让男人黯然的眼眸瞬间迸射出了光彩。
    “言儿，你醒了是吗？言儿……”
    男人的呼唤也惊醒了沙发上的众人，大家都纷纷跑到了病床前。
    “言言……宝贝儿，应一下妈妈”
    “言言”
    浑身软得像棉花似的，一点力也用不上，这是女人有意识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怎么这么吵？是谁？是谁在她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
    带着疑问她艰难的睁开了眼眸，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双包含泪水的眼睛和一张张悲戚的面庞。
    女人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干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都在哭？
    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手腕的疼痛传来，女人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她别过脸，绝望地阖上了眼眸。
    “为什么要救我？”
    女人操着干涩的嗓，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那绝望到已经无力抗争的语气，让全部人的心都纠了起来。
    “我们怎么可以不救你？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死了让妈妈怎么办？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舜琴心疼不已地在女儿的病床前哭喊，这个以往嚣张傲气的女人如今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了。
    床上的小女人面对母亲的哭诉不回应也不说话，只是死死地闭着眼眸，只有这样眼里汹涌的泪水才没机会流出来。
    “言言，你怎么可以想让景年代替你，景年是我们的女儿你也是我们的女儿啊！你们在爸妈的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能取代谁，你的离开不仅不会让我们得到解脱，还会爸妈推向更黑暗的深渊，你们两姐妹无论是缺少哪一个，都会让我和你妈妈活不下去啊！”
    余光的一翻话让景言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她睁开红肿的眼眸，看着父母眉梢里流露出来的疲倦，眼泪随着愧疚纷纷坠落。
    “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对不起……”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能说的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臭丫头，想把爸妈让我照顾你自己推得一干二净？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温婉动人的女子适时的调侃让病房里的气氛霎时轻松了不少。
    医生来检查过说没什么大碍并且可以吃些清淡的流食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舜琴兴冲冲地拿过吩咐阿秀熬来的红枣莲子粥盛到了碗里，红枣的香甜瞬间逸了满室。
    “这是阿秀煮的粥，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妈妈喂你吃。”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小心地扶女人坐起来，还体贴地在她背后加了个枕头，让她坐得更舒服点。
    “我来吧！”
    他接过舜琴手中的小碗坐到床边，一勺一勺地把粥吹到温度适中，然后小心地送到女人唇边，他仿佛把全副心神都放到了手中喂食的动作，连看一眼女人的眼睛和对女人说一句话都无暇顾及。
    女人机械性的张嘴吞下他送来的清粥，那和着莲子的清香和红枣的香甜的糯软小米吃起来似乎也没刚才可口了。敏感如她，聪慧如她，又这么会没感觉到他的异样。
    一小碗粥喂完之后女人空荡得难受的胃总算饱暖了起来。男人放下手中的碗，对还在一旁守着的余光夫妇，信源夫妇还有景年说“你们也辛苦了这么久，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这……应该是你们回去让我来守着才对，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陪着我家忙了这么久。”
    舜琴的客套首先让雅芜不依了起来。
    “说什么呢？大家都是老朋友，你们家的是还不是我们家的事。”
    看着父母脸上的疲倦，床上的小女人愧疚更甚了。
    她总是只会惹麻烦，把大家搞得人仰马翻。
    “爸妈，姐姐还有雅芜阿姨信源叔叔，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女人小心地跟每一个人陪不是，然后又轻轻拉了下身边的男人的衣袖。
    感觉到身旁的女人在拉他，男人才低着头看她，眼眸里平日的温存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片冷清。这样不带感情的眼神，让女人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可以一个人。”
    这个男人一向光鲜整洁，可是此时他的下巴已经冒出了淡清的胡渣，眼下印着淡淡的阴影，连身上的衬衫都是皱巴巴的，不难看出在她没清醒的那段时间他并不比其他人好过，甚至比其他人过得更坏。
    男人对于女人的建议恍若未闻，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抬起头来。
    “好了，舜琴余光，这里就交给信尧吧！我们都回去休息，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在信源和雅芜的推搡下一行人走出了病房，信尧也礼貌地把他们送出门口。
    走了几步，那个温婉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地走回病房，落寞地笑了笑，然后迈步跟着大家一起离开。
    “小心点儿！”
    病房里，床上的小女人因口渴正奋力地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水杯，可是身子无力正起来，手也不够长，她只能艰难地一点点去够，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桌子上。忽然响起来的男音让女人一惊，一不小心就把好不容易够到的杯子弄到了地上。“嘭”的一声，透明的玻璃应声而碎。
    男人疾步走过来，把女人扶回床上，检查了一下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他正想起身去找人来清理，可是衣袖却被女人攥住了，他回头便看见女人红着眼眶，可怜又委屈地看着他。
    “你在生我的气吗？”
    她低低地询问，声音不自觉地就染上了哭腔。她可以接受父母的责骂，可是他这样无声的谴责却让她心里更加难受。那种感觉就像好几块千斤巨石压在心口，连呼吸都是闷闷的。
    “我没有”
    “你有……”
    男人话音刚落就被女人果断地否定了。
    “你有，我感觉得到，从我醒来一直到现在，你都不肯看我一眼，也不跟我说话。”
    男人深深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忽然失控地把她搂入了怀里，那力道，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我承认，我是在气你，气你一次次地逃离。上一次，你从普罗旺斯逃走，让我们错失了五年，这次呢？你打算让我们错失一辈子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以为去做，你从来没问过我需要的是什么？你以为你会拖累我，所以你就拼命从我身边逃离，可是你从来不知道，我不在乎，什么拖累都是鬼话，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在我身边陪我过每一天，不管你是美是丑，是健康还是残疾，我要的只是你。”
    “可是，你知不知道，呆在你身边比叫我去死还让我难堪。用不了多久，我不仅不能走不能动，就连上厕所还有吃饭这些基本的生存问题我都要别人来伺候，这样一个我，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你让我用什么颜面来面对你？”
    女人紧紧抱着男人健壮的腰肢，埋在他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不在乎，你不能动了我就当你的手，你不能走了我就当你的腿，，不管你变成怎么样，你依然是我的言儿，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我不要什么更好的女孩子，我爱并且爱着我和小辰的女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做傻事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经受多少次你这样的惊吓。你知道吗？那天晚上看到你满身是血的时候，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你真的出事了的话……”
    他把女人拉离他的胸膛，一双深邃的眼眸很认真地注视着她。
    “我会不顾一切地追随你离开这个世界。”
    男人眼里的决然让女人胆颤心惊，她以为，至少小辰可以留住他。
    “郭信尧，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你让小辰怎么办？”
    女人生气地推开他，眼眸里还闪着晶莹的泪光。
    “对，我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如果你还想让我们都好好活下去的话，就要好好地留在我身边。”
    “对不起……”
    看着男人余惊未定的模样，女人愧疚又心疼地用藕臂缠上了他的脖项，冰冷苍白的唇瓣覆上了男人温热的红唇。
    “对不起……”
    女人一下一下地下轻点着他的唇，每一下都会轻启薄唇吐出一句对不起。眼泪的苦涩在两人的口齿间蔓延。
    相爱一件美好的事，却因为命运的作弄，让这份爱充满了悲伤和泪水。
    男人反被动为主动，捧着女人沾满泪痕的小脸，狠狠噙住了她的唇。
    最美好的事是我想你的时候，你就在眼前，对我微笑，一如当年。
    那么，最悲伤的事呢？
    是不是，某天当我想你的时候，却只能在回忆里找寻你温暖的脸？
    可是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只要你，不管是一天还是一秒，我都不后悔爱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