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鸡尾酒

得知季乘风这几天又在当空中飞人，没了监督的纪薇迅速完成手头的工作，全然忘记自己曾扬言要加班这件事，掐着下班的点直接飞奔去赴莱茜皇后死忠粉小分队的秘密碰头会，地点自然是C市最隐秘、杳无人烟、隐隐透着几分诡异的……肯德基。【纪薇：尾毛选在肯德基，好没神秘感啊！】
    “我现在在吃饭呀~啊？怎么会去咖啡馆呢，我当然知道咖啡喝多了对宝宝不好的啦。哎呦~和薇薇在一起啦！”乐陶陶说着把孕妇用的低辐射手机伸到纪薇耳朵边上。
    纪薇很配合地朝手机喊道：“方以哲，你好好上班，陶陶就交给我照顾了啊！”
    “嗯……好的，我是绝对不可能吃垃圾食品的！我要做个健康的好妈妈啦，好了好了，MUA~先挂断了，老公你认真工作哦！”说完便往嘴里塞了一根薯条。
    “要是被方以哲发现你阳奉阴违，看你怎么办？！”纪薇吸着可乐调侃。
    “哎！天天喝养生粥养生汤中药水，换你你受得了啊！”乐陶陶痛苦状，“哦对了，那张帖子你看了？”
    说起那张祸害人的帖子，纪薇想起来还有些惊恐，当她点开《你所不知道的莱茜皇后》以后，首先就蹦出一张……艳照。叫它艳照，是因为照片里面的主角是一个极其妖娆的女人，一头紫红色大波浪的长发在背后铺散开，身上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皮衣，右手还托着一杯红酒。“莫非这就是莱茜？”纪薇觉得很有气场，顿时换上一副花痴的“星星眼”脸，喃喃道：“果然气场全开呢，叫女王都不为过！”
    只可惜，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接下来的两张照片直接将她从天堂打入地狱，因为她看到在第二张照片中，皮衣女子的右手指间性感地夹了一支……男士烟。贴图的人特意将那只烟用醒目的红色圈圈勾勒出来，还在旁边特意备注了这种烟的基本信息，不管它是国产烟还是进口烟，只要是男士烟就够惊悚的了。纪薇的小心脏抖啊抖，再一看，四周的环境旖旎而颓废，分明就是一家夜总会酒吧之类的地方嘛！而一个正经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抽一根男人的烟呢？
    “不是别的男人请的烟就是‘她’自己的呗”，楼主在底下标了这么一行字，说实话纪薇只看懂前半句，“她就她，加什么引号啊？”
    为什么加引号，楼主在第三张照片上做了标示。某个男厕的洗手台前，还是刚才的妖娆女子，只可惜一头紫红色卷发已然被摘下，露出的是黑色短发和……喉结！
    “啊！”纪薇手一抖，瓷杯里的咖啡顺势一翻，直接覆盖到小宋给她的那叠报表上了。
    “喉结其实可以PS的。”纪薇咬着鸡翅吱吱呜呜地给偶像辩解，她就是不敢相信自己崇拜了这么多年的女作家居然是个男人！
    “我觉得你的重点错得太离谱了，他就算是个男的又怎么样？能说明什么呢？楼主不过在标题里写《你所不知道的莱茜皇后》，可实际上在帖子里面只有三张偷拍的照片，谁能证明那个人就是莱茜？”乐陶陶言辞凿凿地批驳了纪薇。
    “……那你早上还那么激动地叫我去看？！”纪薇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女人现在一副大师的样子，可早上比她还疯狂呢。
    “嘿！智者也是从愚昧进化过来的好么？”乐陶陶一本正经道。
    纪薇：“……”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前两天手机不开机！”乐陶陶眯着眼做出一番猥琐状。
    纪薇一拍脑袋：“啊，差点忘记这事儿！”
    于是在之后的半小时内，纪薇一口气将比赛当晚小区断电以及后来的内衣失窃事件重新复述了一遍，听得乐陶陶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直叹人生如戏。
    “薇薇，不对啊！”乐陶陶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急忙道：“那天比赛你确实是和莱茜同时掉线的，你说……会不会她、她、她和你住在同一个小区啊？！”
    纪薇嘴里的半根薯条吧嗒一声掉在桌上，油乎乎的爪子也顾不上擦干净，直接握住乐陶陶放在桌面上的手，激动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乐陶陶嫌弃地看着她，把手使劲儿抽出来之后，若有所思道：“你忘了，以前有小道消息传过，说莱茜本人住在C市，当时我就想说不定我还曾和她在大街上擦肩而过。再说你那件事吧，当天晚上除了你们住宅区有一半的住户家断电了，好像没听说C市有其他地方断电，如果照这样推算，莱茜的生存范围可以缩小到你们住宅区了哎！”
    纪薇细细思量了一下，忽然问说：“你怎么就肯定莱茜一定是因为断电掉线的？而且她不一定用台式机上网啊！”她还是不大敢相信这么奇幻的巧合。
    “万一大神就喜欢用台式机呢？”乐陶陶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纪薇鼓了鼓嘴，暗想，大神不会和易北一样有这种怪癖吧？还记得有一次自己的本本坏了，赶巧公司又有紧急任务需要她用到电脑，于是她只好去敲易北的房门，想着问易大律师借一下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好。可谁知人家是这么回她的：笔记本电脑？我从来不用这种东西。易大律师给出的理由是：笔记本太过轻便，用着用着就会想要抱着它躺倒床上或沙发上，这样的姿势对脊椎不好。纪薇大汗，心想您真是太自律了。
    对此次莱茜身份之谜的猜测，粉丝们已经闹翻了天，但奇怪的是官方到现在都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纪薇虽然力挺莱茜，鄙视那些无妄的谣言，但其实心里免不了有些失落：莱茜本人自此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薇先把大腹便便的乐陶陶送上计程车才赶去地铁站乘地铁，下公交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半。现在已经进入三月份了，虽然不再需要担心凛冽的阴风，但夜晚时分还是有几分瑟瑟凉意。纪薇穿了件蓝色的长款风衣，此时她把手放在风衣口袋里，一路从公交车站溜达回去。由于比较怕冷，她又特意围了一条白色的羊毛围巾，然后安安稳稳地将鼻子下以的部分都裹在围巾里面。走得好好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她朝后看了一眼，好巧，居然是易北的车。
    易北在车里朝她招了招手，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跑过去拉开车门。
    “果然还是车里暖和啊！”她舒心地叹了一声。好像自从内衣事件之后，两个人之前的冷战局面被莫名其妙的终止了，两人都像得了健忘症一样忘却之前的不愉快，相处模式倒是有点像吵架之前那样和谐。
    鉴于现在离到家也不过两三分钟的车程，易北笃悠悠地开着，有一搭没一搭和纪薇聊天：“怎么今天不加班？”他明明记得某人说过这几天公司事情挺多的。
    “我效率高呀，下班时候准时完成任务就没必要死耗在公司了。”她笑道，然后目光被挡风玻璃上悬挂的一条蓝色流苏给吸引了，“你什么时候挂上去的？这条流苏。”
    易北闻言，隐匿在路灯背光面地脸色显得有些暗沉，车厢内安静了好久，纪薇还以为他没听清，正想在问一次，却听易北答道：“一直挂着，你没注意罢了。”
    这话说出来其实没带什么特殊的语气，可纪薇还是觉得易北有些埋怨她的意思，笑了笑说：“呵呵，我不大坐你的车。”
    这回，一直到易北把车子开到车库门口，车厢里还是保持着一种瘆人的寂静。纪薇暗想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看着车子停在车库门口一动不动，自己又不好先下去，只好干坐着等他。
    易北目光沉沉，只看着前方的一棵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纪薇觉得如坐针毡，偷偷拿目光去扫易北的脸，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来。终于，易北把双手重新搁上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说：“你先下车。”
    纪薇乖乖应了一声，推开车门，易北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四次。”
    什么四次？纪薇一头雾水。看着车库门缓缓升起来，车身一点一滴没入其中，她忽然明白过来。
    “就不能好好说话啊？”纪薇拧着包带子，愤愤转身。
    ————
    翌日早晨，易北在厨房热牛奶，只听见楼上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似乎还夹杂着某人的碎碎念，他转身看了一眼客厅的钟，唇角微微勾起。
    果不其然，要迟到了！纪薇边扣外套扣子边往包里塞东西，心里懊悔得不得了，要是昨天晚上不上论坛就好了，不上论坛就不会被一群莱茜的脑残粉包围，不被包围就不会一直拖到早上两点才睡觉，不拖到两点才睡觉就不会睡过头，等下也不会迟到！她翘着乱糟糟的头发，如小旋风一般往下冲，连早餐为何物都不再惦记了。
    “天啊！”纪薇站在路边抓狂着：计程车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不想打车的时候它们随处可见，一旦要赶时间了居然一辆都拦不到。忽然想起以前和乐陶陶讨论小说女主角，每当女主角在街边徘徊，不管是多么偏僻难找的街区，男主角的车总是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停到她面前。那时候乐陶陶一脸严肃地说：我觉得吧，男主角一定在女主角的身上装了定位装置。然后纪薇看了看她，抱着抱枕作幻想状：假如也有一个男人肯这样为我就好了。乐陶陶装傻：你是指在你身上装定位装置还是开车来找你？换来纪薇一阵暴打。只可惜她幻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易北开着车子出了玉琼花园的大门口，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穿着白色风衣的女孩子背了浅蓝色的单肩包，松松盘起的头发还带着一丝凌乱。明明是个丢在人群中找也找不到的姑娘啊，他却觉得这片尘世的喧嚣全然成为她的背景色，只有她，包裹着清晨温柔的光点，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界。脑海中忽然想起这么一段话：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裙子，逆着阳光站在我的面前，我睁了睁眼，只能看到她的轮廓被描上一层金边。我缓步朝她走过去，没有奔跑，呼吸也不曾变得急促，就那样温柔的、自然而然的、轻轻的，仿佛她那被微弱晨风卷起的裙边。
    这是他的一个朋友写的一段话。现在他开始相信，或许真正的沦陷，就是这种感觉吧。
    易北的心被酥酥的感觉盘踞着，连指间都开始有了似水般的柔情。他扭转方向盘，将车子泊到她的面前，滑下车窗，道：“走吧。”
    那么如梦似幻的场景居然有朝一日能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这是纪薇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的。面前的男人符合他幻想中高大帅气的男主角的模样，她的脑袋一阵恍惚，骤然间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童话世界，王子驾着马车来接她，而她把戴着丝缎手套的手交付到他的手里，然后感受他从手掌心传来的坚定的温度。莞尔。
    世界上大约真的有奇迹这种东西存在，不然要怎么解释这两个人奇怪的状态？不说话也不觉得冷场，唯有一种安宁祥和的氛围在周身环绕。看着车窗外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画面如画卷般展开又倒退，她居然觉得这样美好。
    “喏。”易北右手上忽然出现一个纸袋子，银灰色西装袖子伸到纪薇的面前。纪薇被袋子里面的香气吸引，接过来一看，温好的牛奶装在小巧的乐扣杯子里，烤面包的一面抹好了她最喜欢的花生酱，另一面是一枚金黄色的煎蛋，还有五六个小番茄被装在保鲜袋里，湿漉漉的一看就知道刚刚洗好。
    纪薇的手颤抖了一下，牛奶的温度骤然攀升，一直隔着袋子蔓延到她的手上，她低着头沉默着。易北见她不动，略略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趁热吃啊。”不觉中含了几分宠溺。
    “哦。”纪薇还是低着脑袋，不过总算动了动，扒拉开纸袋子，从里面掏出她最喜欢的烤面包咬了一小口。这不是她第一次吃易北做的早餐，可惟独这次有种想哭的感觉，鼻子一酸一酸的，她都不敢抬头了，怕眼泪一不小心就滚下来。
    易北的余光刚好落在她盘发用的小熊上，衬着她松松盘着的头发，格外讨喜可爱。看她像小松鼠一样埋着脑袋专心吃东西，偶尔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易北感到胸口某处软得快要融化了。他鬼使神差地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挪开，替她把阳光中渲染成金色的几缕几发丝拢了拢。然后……纪薇颤抖了一下。
    “咳。”易北迅速收回手，干咳一声后说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连梳头都不会，头发乱成这样也敢去上班。”
    纪薇显然被他相互违背的语言和行为吓得不轻，刚才还感动得盈盈满目的泪水霎时间被收回去了，嘟着油乎乎的嘴反击道：“要、要你管！”话说，要不是看在你给我准备早餐又送我上班的份上，我真正想说的是——易北你不说话能死啊？！
    果然，现实还是现实！
    等到奥迪车稳稳地停到纪薇公司楼下，她怀里的袋子也空得差不多了。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纪薇还是自认为很得体地向易北先生表示了感谢，易北被她那句“真的十分感谢您的款待”给雷了一下，目光一直牢牢锁在她的嘴角，那里……还有一点面包屑啊。
    纪薇毫不自知地打开车门，还有五分钟，应该来得及，她想着便迈开步子往里冲，易北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想笑。忽然，视线中那抹白色举起右手，手指分开，白皙的手背朝着身后的方向大力挥动了几下。
    易北再也忍不住，放开声笑了出来，低沉却性感地笑声回荡在弥漫着面包香气的车厢里，驱散了这个车厢长久以来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