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鸡尾酒

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其实挺乏善可陈的，而被打上“宅”字标签的现代人更是两点一线跑得不亦乐乎。是以，纪薇这种万年宅女每天的基本路线就是“公司”到“家”，“家”到“公司”。
    这天，纪薇边敷面膜边窝在沙发上看英剧，看到关键时刻，从未出场过的纪薇妈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要不是有脸上的海藻泥面膜遮掩，我们就能看到她的小脸白了又白白了又白……
    “妈，你怎么打来了呀？”纪薇嘴上是甜蜜蜜的，心里早就乱套了，八成又是和她来探讨“人生伴侣”这个深奥且困扰着一代又一代大好青年的话题。
    “你不打电话回家还不许我打过来啊？！这猴孩子，今年过年才回来住了两天，平时也不肯打个电话回来问问，我养你这么大还比不上我们家宝宝……”纪薇握着手机一脸苦相，叹息道：更年期啊更年期，破坏了多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简直比小三都恐怖！
    “你怎么拿我和狗比啊？”纪薇皱着眉头抱怨，自打她在C市工作以后，家中小皇帝的位子显然被他们家那只萨摩耶“宝宝”给取代了，妥妥的。
    “哎算了，不和你扯狗的事，妈这次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你佩芬阿姨他们一家下个礼拜要来C市旅游，到时候你去机场接一下，有空的话再带他们四处逛逛。”
    “哈？”纪薇一头雾水，C市就是个典型的商业都市，没多少人文历史也没什么著名的旅游景点，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到C市来玩吧？阴谋，一定有阴谋！
    “哈什么哈，忘了你张叔叔小时候经常给你买吃的了？”纪薇妈妈又开始把纪薇穿开裆裤时代的琐事搬了出来。
    纪薇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翻滚，这些话她都能倒背如流啦，“妈，说重点。”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一下，纪薇听到她亲爱的父亲大人咳嗽了一声，于是纪薇妈妈又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道：“呵呵，这次和你张叔叔佩芬阿姨一起来的还有小允，昨天他们来咱家玩，我看这小伙子啊，真是男大十八变，小时候看着傻乎乎的，没想到现在一表人才，听说他还是在国外的大学念了个博士学位回来的，现在在一家外企工作，年前还升了职，人怎么说来着？哦，精英人才啊……”
    “等等！妈，你确定你说的人真是张叔叔家的张之允？”纪薇汗颜，张之允小时候是什么挫样她简直比谁都清楚，现在又听她妈把他给夸的，都快赶上神仙了。
    “是啊，不然还有几个张之允？好了好了，你也别心急，下个礼拜他们来之前我会再打电话给你详说的，现在我和你爸要出去散步，就先挂了啊！”
    电话“咔哒”挂断，纪薇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对着黑黑的手机屏幕喊道：“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的确，在纪薇20岁到25岁之间的这段时间，每每有好事八婆的亲戚问道：哎哟，薇薇有没有男朋友啊？打算几岁结婚啊？她可爱的娘亲都会蹦出来说：我们薇薇不急的，我也不急的，现在这个年代，30岁之后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满含热泪注视着娘亲闪闪发光的侧脸，心想，果然是21世纪好母亲啊！可是谁知道当她刚过25大关，她伟大的娘亲瞬间像变了个人一样，时不时旁敲侧击她的感情生活，甚至开始频繁关注一系列恶俗的相亲节目，吓得纪薇往家里打电话的次数逐月减少，每次遇上过节也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可是，她显然低估了她娘亲的战斗力，这不，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她不回家，人家就直接将对象打包寄到她面前，还附带了对象的爹妈，真是防不胜防啊！！
    接着看英剧，刚才看到紧要关头的刺激感已经消散地无影无踪。她干脆走到卫生间把面膜洗了，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易北开门进来，但是看上去他的心情有些糟糕。
    “你有烦心事？”纪薇给自己倒了杯橙汁，靠在吧台上看他打开打开冰箱找食物。
    其实，像易某人如此面瘫，可以称得上喜怒不形于色，开不开心没几个人能看得出来，因此纪薇此言一出，易北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没说话。他接着点火添水，开始切菜。纪薇瞄了眼时间，都八点半了，这男人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哎，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有八九啊。”纪薇感慨地嘬着橙汁，每嘬一口就配合着皱一皱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喝的是老白干呢。看着她刻意营造出自斟自饮对影成三人的忧愁状，易北切胡萝卜的手一顿，说：“其实是你自己有烦心事吧。”
    被说中心事的纪薇讪笑一声，趿着拖鞋小跑到流理台边上，道：“易北，你不介意我问个很私人的问题吧？”
    易北眉毛也没抬地“嗯”了一下。纪薇一喜，接着道：“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当！”切菜刀一个偏斜，猛地砍在案板上。易北幽幽地转过头看着一脸惊恐的某人，沉沉开口：“你故意的？”
    “呵、呵呵。不是啊，我随便问问的嘛，没别的意思，呵、呵呵。”纪薇脑子里面已经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了：照现代人的标准来看，易北绝对是典型的高富帅，没道理没有女朋友啊，难道……在易北深沉的外衣下，隐藏着一颗饱受创伤的心灵？想着想着，她投向易北的目光变得哀怨，其中还捎带了几分怜悯。易北蓦地俊脸一黑，走到她面前，高高的个子在她脸上投下一层阴影，他开口：“纪薇，你究竟想说什么？”
    什么？纪薇本来想问“易大律师，你被家里逼着相过亲没有哇？”但是考虑到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且很有可能唤起易北对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的不好回忆，善解人意的她决定换个话头，于是，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呵呵，我在想，我是不是该交个男朋友了。
    刹那间，那双黝黑的眼眸中闪过变化莫测的光晕，在纪薇差点被眩晕之前，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你在暗示我吗？”
    “暗……暗示？”果然不是一个档次的智商啊，纪薇感慨并暗自神伤：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易北的声音低到近乎耳语，温温热热的气息喷到纪薇的额头上。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会！吧！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双眼，却从里面读出一股炙热的肯定，“你、你、你……”
    “嗯，你可以选我的。”纪薇，选择权，我已经交给你了，但我希望，候选名单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一股力量环绕住纪薇的腰背，她的侧脸轻轻吻上易北灰色羊绒衫的前襟，毛茸茸的，不太真实却又好舒适。她觉得自己的双手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不受控制，缓缓抬起来，圈住面前那个人的腰身。感受到他身子的轻颤，纪薇很不要脸地收紧手臂，闭上眼默念：这位先生，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咦？怎么好像……自己期待这个场景，已经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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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要我去参加你的同学的婚礼？！”纪薇跪坐在羊毛地毯上，手里还端了一盆水果色拉。
    易北拿着IPAD靠在沙发上浏览新闻，道：“今晚七点，在兰庭酒店。”在屏幕上滑动的食指短暂停顿了一下。
    “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啊？”纪薇挠头，明明才交往三天哎，居然就要让她以女朋友的身份出席老同学的结婚典礼，进度也忒快了点吧。
    易北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他似乎早料到纪薇会怯场，于是很镇定地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要负责把自己带去就好了。”
    “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的呀？”纪薇嘟囔着舀了一勺沙拉往他嘴里塞，“哎呀先别看啦！”IPAD被她丢到一边，换上自己伏在易北的膝盖上。
    易北无奈地咽下满口甜腻腻的东西，他低下头，看到一双小鹿般亮闪闪的眼神略带埋怨的看着自己，不由伸手拨了拨她额前乱蓬蓬的刘海，叹气道：“我说纪薇，你是不是从来不梳头啊。”
    纪薇拍了一下他的腿，瞪着眼：“胡说！”说着自己抬起爪子在头发上象征性地拢了拢，随即眼珠一转，道：“不许你转移话题，快说！是不是因为要参加同学的婚礼没有女伴，所以干脆向我表白，弄个女朋友充数！”
    看着她握着拳头气势汹汹的样子，易北哭笑不得：“你也太低估自己的价值了吧，你觉得自己的作用仅限于当一晚上的女伴？”真是被她强大又自成体系的逻辑系统给打败了。
    “也对哦。”纪薇撑着手臂于欲站起来，却被易北顺势圈到怀里，好像自打他们确认关系以后，这个表面上冷情自律的男人就变得越来越开放了。“哎？！那我是不是要换件好看点的衣服啊？需要小礼服吗？但是我从来不穿这个哎，要临时去买吗？”她转过身子和他面对面，膝盖跪在他的腿两侧，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双手捏着他开襟针织衫的领口。
    “嗯……”易北仔细地上下打量她，沉吟许久后提议道：“我觉得，你既不是伴娘，也不是去抢亲的，还是穿的正常点好了。”
    纪薇被他逗乐了，咯咯笑着在他脖子便乱蹭，含糊不清地说：“我不是想给你长长脸吗亲？”
    易北捉住她乱动不停的身子，以额相触，柔声说：“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第一次听到冷面的易律师说这样细腻的情话，纪薇颇为动容，脸颊两侧渐次晕染上旖旎的颜色，她扭着脑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心知那双眼睛里面酝酿的情愫足以将她吞没。可易北自然没让她如愿，他抬起手，指尖温暖而干燥，轻轻掂起她圆润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无法四处逃窜。缠绵而急促的呼吸就这样交缠在一起，偌大的客厅静地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纪薇怯怯地摘掉他的眼睛，镜片后更加深邃的眸色犹如漩涡，席卷了她仅有的一丝理智。
    当各自轻颤的唇瓣互相触碰，两个人均是有些羞赧地错开，但很快又被巨大的诱惑吸引，逐渐吻合、加深，当易北尝试着用温热的舌尖撬开她紧缩的牙关时，纪薇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只觉得浑身的力量被抽离，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前送了送，倒像是她更为主动起来。易北隐忍笑意，大手穿过她些许凌乱的发丝，扣紧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唇舌润湿，含住。
    恩……其实色拉，也不是那么难吃啊。
    第一次接吻的时长足足有十分钟，长到某人的嘴唇都变肿了。纪薇换好衣服之后就把自己关在盥洗室里面照镜子，一会儿埋怨易北一会儿又甜得傻笑，直到盥洗室的门被敲响。
    “快好了快好了！”纪薇慌忙中把脑袋磕到毛巾架，发出彭的声响。
    “没事吧？”隔着门，易北担忧的声音传了进来。
    “呵呵，没事啦。”纪薇摸着脑袋打开门，一脸尴尬。
    奶白色的羊毛连衣短裙配上灰色毛坎肩，在三月微冷的天气中正是适宜，过肩的长发被盘成松松的小发髻，用一个奶白的蝴蝶结卡在左侧，娴静中不失俏皮。看着她绯红的脸和唇上纯天然的艳丽，易北心情愉悦地说：“这样刚刚好。”
    “啊？”纪薇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仰着头一脸茫然。易北忍不住凑上去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耳语道：“嘴唇红的刚刚好。”
    纪薇的小脸“腾”的一下就蹿红了，胡乱地推着他，嚷嚷着时间不早了就把他推出去取车。灰色长款风衣的一角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纪薇才反应过来，他们俩……好像穿的挺情侣的。
    坐在车里的时候她瞄了眼易北灰色风衣里面的白色针织衫，低低笑了下。
    开到半路的时候易北的手机响了，纪薇正靠在窗口看沿途的风景。易北每回接电话都是言简意赅，是以她也只听到他说了几句话而已：“在路上。”“有了。”“你认识的。”“一会儿见。”
    “你同学来催啦？”纪薇等他挂了电话，挪到靠近点的位置问了一句。
    “季乘风。”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学时候我们是一个班的。”
    哎？她只知道季总是易北的朋友，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大学同学。
    “纪薇，问你个问题。”。
    纪薇汗，您太客气了大人，“什么呀？”随手打开一瓶矿泉水。
    易北貌似在打心里战，战了好半天才声音平平的问：“季乘风之前跟我说，你不愿意和我交往，是怎么回事？”
    “噗——”纪薇一口水喷到挡风玻璃上，颤着嗓子道：“我什么时候跟季总讨论过这种话题啦？你……咳咳咳。”
    易北一手稳着方向盘，一手抽出几张纸巾塞给她，“快擦擦，没说就没说，你激动什么？”
    纪薇大冤，不是我激动啊！这不是你的问题太骇人吗？不过易北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难道自己真的有“拒绝”过他？纪薇歪在一边绞尽脑汁也没想通他有给自己表白过，易北倒是淡然来了句：“到了。”
    “噢。”她透过窗子望出去，夜色中的兰庭闪烁着橘色的光芒，富丽堂皇很是高档的样子。她开门下下车，易北则调转车头去地下停车场停车。
    “小师妹？！你怎么来了！”远远的，她听见季乘风的声音，“这儿！”闻声而去，果然，季乘风正站在酒店门口，西装笔挺，还风骚地抹了发蜡，好像刚才在和什么人交谈的样子。
    纪薇笑着向他招了招手，一句“师兄”刚蹦到嘴边，脑海中确是一道闪亮的白光划过——
    她是季乘风的大学师妹、季乘风又是易北的大学同学，那不间接等于她！是！易！北！的！师！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