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鸡尾酒

睿丰虽然称不上什么大企业，但它的名气在业界却总是居高不下，和许多知名老企业有得一拼。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季乘风此人。季家三代从商，这位未来的接班人居然不是科班出身，而是在法律系磨蹭掉了本科的光阴、又在经济领域攻读下博士学位，当所有人都在为老季家捏一把汗的时候，他又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创立了自己的小公司并经营地风生水起，是以业界对睿丰总是不自觉倾注许多关注。其二在于睿丰诱人的员工福利。除了基本的五险一金外，每年都有员工春、秋游活动，一切费用均是BOSS掏腰包且去的地方绝对不俗，最为奢侈的一次居然全员开进D市豪华度假村，一时间在业界掀起员工度假热。当然，事情总是褒贬共存，当一则名为“史上最抠门企业排行榜”的榜单在各大网站贴出来时，排行前三的著名企业开始对睿丰进行冷嘲暗讽，演变到后期，由批判季乘风的个人作风蔓延到当代青年人的奢靡作风问题，并隐约有上升到了革命历史思想觉悟高度的迹象。其中最为活跃的是一家叫做“飞跃”的企业，老总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大叔，和季家上面一代有些渊源，这老头更是以长者的姿态把季乘风从小到大的“恶劣行径”一一细数，讲的尽是季公子如何会“玩”。但是，这位老长辈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爆料使得季乘风在C市公子哥的行列中忽然脱颖而出，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一时间多少名媛美少女为这个既能玩得起又会开公司的钻石王老五趋之若鹜。
    当然……以上都只是铺垫，重点在于睿丰今年的秋游活动方案一经公布，又一次引起众人的议论纷纷。各式媒体还特为开了个小版块报导之，主流点的媒体取标题为“金秋旅游风向标，且看睿丰新花样”、“惊！睿丰旅游计划又有新亮点”，比较二一点的非主流媒体就有了“土豪BOSS旅游经”或者“季总来我碗里或让我去睿丰怀里”等无厘头标题。
    纪薇中午被小宋拉着去对面美食街新开张的米线馆尝鲜，回来路上顺手买了一份C市日报。路过星巴克时外带了一杯咖啡，结果刚看第一眼就被骇人的标题们震慑到，一口棕色液体直直喷出来。
    “什么神标题？！小宋，要我不是睿丰的员工，我还以为他们即将开往月球秋游呢~不过是一个小□□而已，至于么？”对于此次秋游项目——束风文化□□三日游，纪薇觉得含金量低到爆，□□□□，在她看来就是唱歌跳舞夜总会、茶座餐饮保龄球啊，能更无聊点吗？“私以为季乘风的眼光最近下降许多哎。”她用说“啧啧”时才有的表情跟小宋抱怨道。
    小宋递给她纸巾的手僵硬了一下，问：“你知道束风是干啥的吗？”
    “还能干什么啊，喏——”她指着斜对面挂满彩灯的四层建筑物说，“不知道季乘风怎么想的，”这么近就有一家，还大老远跑到什么‘束风’去……”
    “停！你该不会以为对面这家恶俗的‘宝马□□’和‘束风’是一个性质的吧？”小宋惊呆三秒。看到纪薇满脸都写着“难道不是吗”五个字，小宋沉痛开口：“纪薇同学，你真的是地球人？”
    原来，“束风文化□□”是C市近十年在文化艺术建设上投资最大的一个项目，旨在大力提升市民文化修养。该□□于三年前开始动工，划地范围约达20万平方米，其中8万平方用来建设水上文化景观，另7万平方米力在吸纳海内外著名的艺术家前来办展，剩余的5万平方米全数用来建设高档别墅区，据说专门是为远道而来的艺术家们提供的，还有的话……就是VIP用户可以入住。所以说，想去束风看展不难，可贵之处是在于在你可以和诸多国际级别的大师当邻居。
    “你的意思是，季乘风是束风的VIP用户？”纪薇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嗯哼~不过你也别太崇拜他，之所以能成为VIP用户，其中大半原因在于他老爸。季氏是束风项目的大股东之一。”小宋外号是睿丰事事通。
    “可我听说季总创业的时候坚决拒绝家里的接济，怎么现在又肯接受他父亲的好处了？”
    “人家的家务事我们就别操心啦，接下来的时间难道不是应该考虑带什么泳衣好呢？”小宋忽然从单肩包里掏出一本泳装杂志，刻板的黑框眼睛后，双眼熠熠生辉，“怎么样？下班一起去商场吧，听说今年最热款的比基尼已经上市了哎~”喂！这么摩拳擦掌热血沸腾的样子真的符合你一贯正经的白领作风吗喂！
    “我就不必了吧……”纪薇反射性缩了缩脑袋。
    小宋的X光线把她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随即道：“看你很有料啊，干嘛这么娇羞？”
    当然不是娇羞啦，缺钱这种事情我能告诉你吗？！纪薇躲闪着回答道：“呵呵——我男朋友不喜欢我穿比基尼。”对不起啦易大律师，只好拿你当挡箭牌。
    “我看不是他不喜欢你穿比基尼，而是不喜欢你在别人面前穿比基尼吧——”小宋猥琐地拖长音节，差点把路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吓得纪薇赶快堵上她的嘴。但是，心里却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易北看到我穿比基尼时会怎么样……矮油，不敢想象了哎。
    与此同时，埋首工作中的易北突然接到老友季乘风的电话，季乘风在电话里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一玻璃之隔的同事小王只看到易律师的脸白了又白，青了又青，心想该不会是上次那个难搞的刑事案件原告上门寻仇了吧？
    “……那个，易律师，没什么事儿吧？”小王借着倒咖啡的档儿路过易北办公桌前，弱弱关怀了一句。
    易北挂断电话之后就出在神游状态，手机那支黑色手机被他攥得紧紧的。直到小王问了第三遍，他才从恍惚中走出来，礼貌而疏离地回：“谢谢，我没事。”
    此刻，小王的心里活动却是：果然不愧是咱事务所的王牌，如此临危不惧，我还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和他一样啊！
    易北搁下手机拿起钢笔，书写了几个字就又停顿下来，和季乘风的对话就像一串白色海鸥，不停地在他思维的海洋上方打转、盘旋，挥之不去。
    “你是疯了吗居然要参加什么签售会，被纪薇看到怎么办？”
    “她早晚要知道的。”
    “那也不能让她在那种场合下发现真相吧？你是想和她掰了还是怎么样啊？”
    “……”
    “嘿嘿，所以兄弟我早有准备~”【得瑟】
    “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锁眉】
    “哼~为了帮兄弟，我都跟我老爹妥协了，居然还被你说成是馊主意，啧啧，心痛啊。”
    “说。”【暴怒边缘】
    “行啦~知道束风吧？我跟我老爹要了VIP会员权限，28号带那丫头去玩三天，只要保证她赶不上30号晚上的航班不就好了？”
    “……她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你确定？而且束风的风格……我担心她不会太喜欢的。”里头全是高雅艺术，纪薇又向来不是什么学院派，让她欣赏一天还行，整整三天，还不得把她逼疯。
    “这点我早就想到了，所以……这次是全公司的集体活动，谁敢在半路上打退堂鼓就等着被扣工资吧。”
    “……那、麻烦你了。”为毛听起来像是在托孤啊。
    易北揉了揉眉心，虽然对于季乘风关键时刻抛头颅洒热血为兄弟的节操铭感五内，但他总隐隐觉得会出点什么变故。好吧，经验主义告诉他，只要扯上纪薇的事情，总会有变故的。
    ————
    秋游出发时间定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全体办公室职员于写字楼下集合。是以，喜欢把凡事都拉到截止日期的重度拖延症患者纪薇，在今夜，尤其繁忙。
    收拾行李这种事真是神！烦！尤其是还要决定带哪一套泳衣更是烦上加烦。
    易北第三次把视线从书上转移到纪薇身上，看着她左手一条保守款蓝色背心连体泳衣，右手一套桃色吊带两件套泳衣，嘴里正念念有词，难以决断。
    “蓝色那件。”他下意识提供了一点建议。
    纪薇一愣，脱口而出：“可这件太保守了吧？现在还会有人穿这种款式的泳衣去水上乐园玩吗？会被嘲笑的吧。”
    易北把手支在下巴上，看着她，道：“你喜欢桃色那件？”
    纪薇娇羞：“露脐装哎，会不好意思的。”其实脸上分明写着很想穿这件吧。
    “你不用在意我的建议，选你喜欢的就好。”易北又怎会不知她的小九九，虽然本心是很不愿意她在鱼龙混杂的地方穿着暴露，但仍旧不忍拂了她的愿。
    这时，再迟钝的人也该听出易北的话中含义，纪薇脑袋里倏地一下记起白天小宋对她说的，易北的状态……是作为男朋友的占有欲作祟什么的吧？瞬时，一种暖暖的感受在她内心膨胀开。
    “咳，其实我觉得蓝色这件很有复古感啊，而且质量明显也比较好。”说着，便把蓝色那件叠好，光明正大地放在行李箱的一侧。
    看着她可爱的举动，易北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微笑的，如此一个小太阳般的姑娘，叫他怎么放得开手呢？
    “呼——终于好了。”
    两个小时以后，纪薇终于在各种抉择过后艰难地盖上行李箱的盖子，她端着水杯坐到易北身边，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最近幸福的事情接踵而来，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呢。”
    易北晓得她指的是什么，不过没搭话，只是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过，最最幸福的事情当然就是这个啦~”纪薇把杯子放回茶几，伸开双手环抱住易北的腰身，不管他膝上摊着许多文件，直接把脑袋埋在一片白纸黑字中。
    “你……”易北看着文件随着她的动作四处飞散，有点哭笑不得，可又实在不忍心说她，干脆也抛开去，丢掉笔，把手抚在她背上轻轻摩挲。一时间偌大的空间中只听得到钟走的声音，纪薇文艺腔发作，将手钩在他脖颈处往下一拉，嘟起唇在他鼻尖柔柔一点，四目相对间，她半温柔半诱惑地说：“我看到你的眼睛里只有我的倒影，好想时间就此停止……阿嚏！”
    纪薇捂着脸一个挺身坐起来，嘴里直嚷嚷：“哎哎！想文艺一把都不行啊！关键时刻打什么喷嚏？！”
    易北抓住她挡在脸上的手，忍笑道：“本来想吻你的，你倒好，喷我一脸唾沫星子，以后说不定会有心理阴影。”
    “啊？——”纪薇哀伤地倒在沙发上，忽然哎呦一声捂着脑袋跳起来，吓得易北以为她磕到脑袋了。
    “吓死我了，差点把你的卷宗压烂！”只见她幽幽从身子下抽出几张略显皱巴的纸张，面带愧色地递过去。
    “别一惊一乍的。”易北伸手欲接，纪薇又一下子收回手，大叫道：“哎呀哎呀易北！你这次出差也是到A市啊！”她眼见，看到最上面放的一张是通知单，再一眼看过去就放不了手了，“30号飞机吗？哪个班次啊？我们会不会在一班飞机上！”
    “29号晚上走，不可能和你顺路。”易北无情地指出。
    “好吧。”一下子沮丧起来的纪薇又软软倒在沙发上，揪着易北的衣角把玩着囔道：“我们都没有一起乘过飞机哎。”
    易北满头黑线正要开始往下挂时，她又说：“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许多事情自己明明都已经做过许多次了，可还是想找个有特殊意义的人一起完成共同的第一次，一起看电影、一起做饭、一起听一首歌……哪怕是一起分吃一块蛋糕，都会觉得意义非凡。”
    易北静静地听着她讲完，忽然俯下身子，将纪薇牢牢圈在臂膀里，耳鬓厮磨中，纪薇难得见他用着雅痞的调调说：“还想要哪些‘第一次’？我以后会慢慢给你。”
    噌！某人的脸烧了起来，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有点那啥颜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