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鸡尾酒

“是我。”低沉的嗓音昭示着某人的不郁，季乘风一听，小心肝颤了颤，忙跑到一边故作轻松地答话：“哈哈哈，易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你和人打架？”
    “啊——切磋切磋嘛，说什么打架呢真难听。”他抓着脑袋狠狠地剜了纪薇一眼，心想自己为了这对奇怪的情侣真可谓是两肋插刀了。
    “纪薇在你旁边……没出什么事吧？”他有点懊悔把纪薇托付给季乘风，虽说这人鬼点子多，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状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没啊~她刚才还在一边加油鼓劲呢！”加油鼓劲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纪薇也知道自己刚才太不厚道，这会儿主动跑上来解围，对着手机道：“易北，我在呢。”
    听到纪薇亲口这么说，易北才算放心下来，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而被冷落在一边的张之允则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们。【咳，季乘风下手也不挑着点儿，全部落在脸上==】
    纪薇看着两人调色盘一般的脸，终于感到一些愧疚爬上心头，主动请缨去买了一袋啤酒，两个人就这样喝着酒，在月色下……和解了。
    纪薇仰望着月亮，感叹男人的善变。
    当然，更无法理解的还有季乘风此人的脑回路。这人竟不知什么时候与张之允珠胎暗结，允许他混进了睿丰员工三日游的大部队里！看着同事妹子们春情荡漾的脸，纪薇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呵，原来小张同学这个款型的还挺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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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不少已去过的同事反映，束风的水上乐园堪称一绝，不但设备先进，而且水质干净，此行如果不去玩一遭绝对会抱憾终身。纪薇本来就是因为小宋一直在耳边怂恿才对这项活动产生了兴趣，要换了她一个人，倒也不是非去不可。
    也许是造化弄人，喜滋滋地规划好游玩路线的小宋在隔天早上起来居然发现自己迎来了MC，当即惨白着脸蹭到纪薇身边求安慰。
    纪薇半睡半醒指间摸了摸她的脑袋，念叨着：“来MC是好事啊，要是它不来你才该着急呢。”
    小宋：T_T我不想理你了！
    原以为小宋会老老实实打消去泳池的念头，可惜纪薇未免太小看一个爱美女人的心态了。当小宋身着令人喷血的比基尼站在岸上摆POSS时，纪薇看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你就这么光站着？”纪薇泡在泳池里仰头看岸上的大白腿，问道。
    “哦，对。我去找个地方坐会儿。”小宋仿佛被指点迷津一般，戴上太阳镜扭着水蛇腰坐到不远处的那个白色沙滩椅上，并顺手端起一旁的橙汁解渴。
    纪薇：“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而且，那个椅子和橙汁好像都是别人的……
    可惜后半句她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在正对着她的方向，有一股超强光线直射过来。她眯着眼睛凝视一阵才看清那亮闪闪的东西居然是一个男人的胸膛。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发小张之允同学。
    “怎么？被我的身材迷住了？”张之允蹚水靠近他，刻意显出腹部那几块并不明显的肌肉。
    纪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之允你别闹了行么~你就属于书生型身材，再怎么拗都是白斩鸡一只。”这话不假，张之允肤色奶白，瘦下来以后五官还显女态，幸好纪薇不是资深腐女，不然绝对会把他当成小受一类的角色。
    “难道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张之允受惊吓一般指着左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瞧那身壮硕的肌肉和麦色的肌肤啊，还有手臂上凸起的小老鼠！那边的男人受到视线感应，蓦地回头朝他们灿然一笑，一口白花花的牙齿在阳光折射下显得十分喜感！
    纪薇猛地摇头，开玩笑，她怎么会对这种肌肉横生的男人感兴趣，在她看来，男人的身材既不能太羸弱，又不能太健硕，标准嘛……应该就是易北那样的吧。脑袋里忽然想起上次意外看见易北穿浴袍时的场景，真是……
    “喂！回神啦！”张之允不满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咳，没什么没什么~”纪薇用湿漉漉的手轻拍脸颊，企图拍去那一阵阵的红晕。
    然，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面对着自己的张之允脸色有点奇怪。他消瘦的身躯仿佛僵硬一般，本应该炯炯有神的黑色双眸中积蓄着太多隐忍的波动，以至于面部都有些扭曲了，像是在极力忍耐某种痛楚一般。
    这着实把纪薇给吓到了，她赶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接触的瞬间竟感受到那偏瘦的臂膀上传来微弱的颤动感。“喂，你怎么了？”纪薇声音发颤。
    张之允却久不回答，只是身子像被抽取所有气力，轰然倒塌，将所有的重量都交付到纪薇的肩膀上。
    ！！
    束风下属医院里。纪薇坐在病床前发呆，脑袋里轰隆隆地还回想着刚才医生说的话：肝部瘤中期，有癌变倾向。看着沉入睡眠之中的张之允，纪薇的手心微微颤抖着抚上他看似可笑的光脑袋。什么染发剂过敏，原来都是骗人的。
    “连张叔叔和佩芬阿姨你都瞒着吧。”之前被送到病房前他昏昏沉沉地转醒过一次，饶是已经虚弱得连声音都发颤，还是牢牢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先别告诉我爸妈。”
    等你醒来再说吗？纪薇轻声责怪道：“张之允你怎么这么幼稚？”空荡寂静的房间里只回荡着纪薇低似呢喃的话语，显得有些压抑无助。
    许是感受到纪薇的怨啐，病床上的某人终于溢出一丝情绪复杂的喟叹，随后缓缓睁开双眼。他本来就生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此刻一睁开就越发显得脸色苍白。张了张嘴，沙哑着说：“我想喝水。”
    纪薇赶快站起来帮他倒水，浅浅的水杯因为她的动作摇晃而溅出少许液体。张之允望着她因为攥得太用力而发白的指间，道：“薇薇，你不要这样。”
    “哪样？！我好得很，快喝你的水！”纪薇忽然抬高声音，装作若无其事乐观开朗的样子，把杯子往他面前一伸，说：“快拿着呀！”
    张之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接过那杯温水，小口小口喝着。待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把杯子搁到床头柜上，说：“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好好待段时间，看来现在是不行了。”他把视线下移，最终停留在面前方寸的白□□用被子上头，仿佛自我开解一般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手术时间我也早就预约好了。薇薇，你别跟我爸妈说，尤其是我妈，她心脏不好经不住一点刺激。等我治好了病会亲自和她说的。”
    “你别这样讲话，我怪不习惯的。”虽然总是说他幼稚，可那些不过是他用以包裹自己的外衣，或者说是伪装罢了。纪薇这一刻才恍然感觉到，自己这个从小到大的朋友，其实内里足以承担起一个家的重量。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叫他幼稚鬼，也不要他用这种老练的语气说着生活的沉重。
    只是，现实不是童话。
    “哎，小丫头知道心疼我了。”张之允忽然坐起身，干燥温热的食指屈起在她鼻尖小力道地一刮，笑出一个虚弱的酒窝。
    她终于不再是傻呵呵毫无知觉，也不再张牙舞爪顾左右而言他。就这样静静的，却让他觉得无比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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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小姐！你开什么玩笑？！现在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你居然说你赶不来了？！”在方以哲警示的目光扫射下，乐陶陶强捺住心中想要揍人的冲动，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发什么神经啊纪薇，为了这天的签售会我们筹备了多久？你怎么说不去就不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纪薇站在弥漫着药水味的走廊里，视线频频张望着尽头处那盏红色的手术灯，心不在焉答：“说来话长，我现在在医院不方便接电话，到时候再打给你。”顺手将手机塞到口袋里，她又急匆匆地快步走至手术室门前，开始徘徊起来。
    今天早上张之允忽然因为疼痛而陷入重度昏迷，医院一个紧急电话打给她，她当时就慌了神。央着季乘风开车把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张之允已经被送进手术室，跑上跑下办完了各种手续，她如同一滩泥般瘫倒在手术室外面。一直到手机里面的定时响起，她才惊觉已是30号下午三点。而她的飞机票，是下午五点。
    有多么期盼明天的签售会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可要她把张之允一个人丢在医院不管，她做不到。或许易北说得对，偶像就是应该被放在一个高位，供她仰望崇拜。就像神不会轻易走下神坛，莱茜也不会参与到她的生活琐事中，能让她为之团团转，为之付出喜怒哀乐各种情绪的人，只有她的亲人与朋友。
    终于听到“哐当”一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首席手术医师带着一队医护人员快步走出来。纪薇匆匆跑上前去询问状况。
    “情况不太乐观。还是希望你能尽快联系到病人的直系亲属，毕竟今天的手术只是为了抢救，治标不治本。”回答她的是首席手术室的女助理，带着金属边框的眼镜穿着防菌服，一丝不苟得令人感到压抑。
    “小袁。”正当纪薇感觉到心脏被抛到空中的时候，首席医师开口叫了他的助手一下。那个严肃地女助理仿佛做错事一般迅疾点了下头，然后抱歉地对纪薇笑了下，带着一干医护人员先行离开了。
    “刚才袁诵医生的话吓到你了吧？别太介意，她总是神经兮兮的。”说话间他摘掉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清俊却略显消瘦的脸来。
    首席医师脸上淡淡的安抚的笑意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纪薇悬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来，她问：“卢医生，我朋友他这个病……能够痊愈吗？”
    “这个我无法给你肯定的答案，但只要术后调理得好，改掉不良生活习惯，复发的几率不大。”他很有耐心地讲道，“其实这次病情突然恶化和病人自己的生活作息有很大的关系。病人之前一段时间是不是有过度劳累的情况？”
    过度劳累？纪薇被问懵了。照她知道的，张之允已经在五一小长假之前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按理说不会和过度劳累搭不上边吧？
    看纪薇歪着脑袋回答不出个所以然，首席医师宽慰道：“没事，等病人清醒之后我再和他聊聊吧。”言毕，提步离去。
    张父在束风项目中占有3%的股份权，因此张之允凭vip身份入住束风的消息自然会惊动束风的负责人。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束风的管理阶层正准备前来慰问探望。幸好纪薇及时找到季乘风帮忙，这才拖住他们。暗示过后负责人也了然于心，因而事情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是相当不错。
    纪薇去楼下买日用品的路上遇到季乘风，他提了些水果来，看到纪薇便问：“听易北说你本来要赶飞机去A市的，现在……”
    “没办法啊，发小躺在病床上我总不至于丢下他不管吧。”她大咧咧地回答，倒是看不出有多伤心。
    季乘风此刻心里却是蛮复杂的，本来想好了好多方法牵制纪薇让她去不成A市的签售，现在陡然来了个大转机，不再需要他狠下“杀”手，可他却突然为纪薇感到惋惜。
    “不过，师兄，你再帮我一个小忙好不好？”说起来要不是季乘风屡次相帮，纪薇还不知道自己会手忙脚乱到什么程度。她打定主意，等一切过去之后，定要好好酬谢他一番。
    “说。”季乘风爽快道。
    “我为这次签售特地买了礼物想要送给我偶像，虽然现在去不成了，但东西总是要送出去的，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寄到我朋友下榻的宾馆，到时候拜托她一起带过去，也算了却我的心愿了。”
    季乘风当然不会知道这份“礼物”究竟是什么，因此，当纪薇一脸希冀地望着他时，他豪爽的回答道：“没问题，帮你加急，保管准时送达。”说着，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纪薇咧嘴一笑，这几十个小时的紧张终于在笑声中渐渐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