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大王,公主,公主不见了。”
陈伯侍立一旁,唇角含笑。
承天台中,黑暗的小道中,九阳一人缓慢的向暗道内移动。这条暗道本是修来通风的,狭窄得很,九阳弯着身子才能勉强走得进,向来在军中绝对不会再有可以进的来的人了,难怪陈伯一心要九阳来此。
此处确实没什么守卫,九阳轻松穿过暗道,从怀中取出一把剑,刚一出暗道就见有守卫来来去去,九阳躲闪着进入承天台。
承天台虽被临时用来储备粮草,确实际上是个颇壮观的楼台,楼台建得很高,昨夜陈伯偷偷将九阳放出时,曾告诉九阳承天台二层至六层被用来储备粮草,九阳躲在一根大柱子后看着面前的宽阔空地,从这块空地上无声息的穿过,实在不容易。
九阳等了很久方才等到一个机会,赶紧穿过空地,开始登承天台。
承天台周围列满守卫,九阳入的承天台内所见守卫却并不十分多,九阳想,若是放火,这上下四层,要同时燃起来不被人发现不容易,若是被人发现得早,尚是小火苗便被人扑灭了,不仅没什么作用,而且还打草惊蛇,说不准自己的小命儿都要保不住了。九阳在几层都看了看,没想到竟然三层存的都是些干草,如果燃了三层,或是大一些买说不定还能将上边几层一并毁了。想到这,九阳取出火折子,晃了几晃,点燃几处,干草一遇火便烘烘的烧起来,青烟直向上窜,九阳又将干草抖了几抖,燃的火势更旺一些,方才匆匆出逃。
刚出承天台便被有许多追兵追来,九阳正待跑到暗道处,只要一入暗道,逃离的希望便大些。岂止跑了几步竟然发现暗道口早已有人守着,九阳以一敌众必然是打不过的,便赶紧调转方向瞎跑起来。跑着跑着,便气喘吁吁的冲入一个营帐,凌厉剑气扑来,九阳赶紧举剑反击,一看之下,九阳愣了一瞬,只见这剑通体黝黑,上面有丝丝红痕若隐若现,正是九阳以鲜血铸成的那把宝剑。这一愣神间,身上已中了两剑。
九阳看向持剑之人,持剑人一身戎装,英俊不凡,面上的表情却不复当时温柔模样,九阳看着他冷着一张脸,手上不断挥剑向自己砍来,心神大动,不留神脚下一中了几枚铜锭,铜锭尖锐的铜尖刺入自己的脚骨,每动一下,铜锭摩擦着骨肉,向内近一点,九阳痛哼了一声,长剑已被人挑落。
千鹤面无表情,走向帐内的一台方案前,居高临下的将九阳看着,九阳心中尽是茫然和心痛,她虽然早知两人会沙场相见,却不料真的刀兵相见时,自己还是难以接受。
嗒的一声,千鹤将那把黑剑放在案上。
“夏军无人了吗,竟让一介女流来袭营?真是可笑。”千鹤冷笑着,垂目看地,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隐下了眸中的波涛汹涌。
九阳愣了一愣,像是不能想象千鹤京用这样的语气来跟自己说话。
“怎么?公主以为本王会剑下留情,还是公主对本王尚未忘情?”
九阳看着千鹤冷笑的样子,心中顿时感到耻辱,自己果然还未对他忘情,几日前中毒深重将死之际竟然还想着要和他在一起。
“既然今日公主来了,有些事情,我想也没必要瞒着公主了,便都在今日说清了吧。”千鹤食指轻敲着桌子,“公主可是还以为辛阳城无所不知?公主未免过于自信了,辛阳城如今对我有莘再无威胁,今日有人来袭粮草,我军早已知晓。不过没想到公主竟有如此拳拳爱国之心,倒教人刮目相看了。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不过念着公主当年曾对我有莘国有恩,今日便放公主一条活路,如何?”
九阳嘴唇颤抖着,不置信的看着千鹤:“你··你竟然···”
“瞧这公主吃惊的样子,真是有趣。公主不知,那时在有莘边境的客栈时,在下便知公主乃是公主,夏后氏将辛阳城于公主生辰时赐于公主的事,可是天下皆知。公主竟不知道自己彼时便被人盯着了么?这天下诸国,有谁不想得到辛阳城?”
九阳浑身痛的厉害,可身上再痛怎痛的过心里,千鹤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利刃,直直的插入九阳的心中,一颗真心顿时鲜血淋漓。
九阳看着千鹤,闭了闭眼,将已经要流出来的眼泪逼回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这种人面前哭?!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计谋,从那时开始,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步步的钻入别人的网里,这么久了,竟丝毫没有察觉,竟然还傻傻的交出了自己的一颗真心!九阳心中痛不能抑,她恨极了自己,当日被天乙囚禁时,醒来发现自己衣衫凌乱,竟然还傻傻的以为自己愧对千鹤,如今想来自己的生活便想一出闹剧。
“呀,看公主的情形,莫不是公主真的是对千鹤动情了?可是公主这样的,可不对千鹤的胃口呢,公主行事太过欠缺考虑,凡是随心所欲,便是在有莘开绣坊时,还有绣那江山图,公主当时出走昆吾王宫,还有如今孤身一人来袭我粮仓,公主行事,向来都不考虑后果的么?啧啧,千鹤只喜欢行事稳重的女子,公主若是真对千鹤动情了,那千鹤只有对公主说声抱歉了。”
九阳向后退了几步,每一步都踩着铜锭,磨着脚骨,钻心的疼。是,自己真的是太傻,太随心所欲,从前在王宫中时,闯了天大的祸不过是往履癸身后一躲,凡是自有他来解决,师父师母怜惜自己没有父王母后的疼爱,无论犯了什么错,总是不忍心责罚于她,还有师兄,回回都就九阳于水火之中,现在想来,自己果然同千鹤口中的人一样,行事不考虑后果,一次次害惨了自己和关心自己的人,上次中毒甚至连累师兄以身试毒····九阳喉中一股血腥气窜上来,鲜血自唇角流下。
九阳强撑着身子退到营帐外,一众将士看到九阳这般形容,应该是千鹤下令放她走,并无一人来拦她。九阳踉踉跄跄的走着,每一步都是刺骨之痛,痛点也好,越痛,便越容易铭记,她就算死,也不能死在有莘千鹤的军中。
九阳一步步迈向远处,却不曾看见千鹤在帐中惨白的脸。从帐后转出一人来,白纱覆面,清灵如水的声音:“哥哥,你又何须说这样的话,你未免,未免太狠了些··”
“我宁愿她痛痛快快的恨我,也不要将来沙场相见时,她痛苦的爱我。这样也好,恨总比爱好一些。”
女子带了哭音:“你以为这样她就不同了么?!你看她,你看她的样子,哥哥,你太残忍了··”说完哭着奔出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夕一梦
夏后氏以及众人正在城墙之上焦急的关注着敌军动向。
方才有熊熊烈火在承天台燃起,却被迅速扑灭,看起来好像敌军已经知道有人袭营。
众将士见九阳生死未卜,都不免担忧。
突然间,看见一细小人影从敌营中出来,遍身都是鲜红的颜色。夏后氏仔细一看登时大骇。驾一匹宝马便去相迎。
出来的人正是九阳,如今她一身水色衣衫已被鲜血浸的鲜红,走过的地方,鲜血铺成了一条小径。
夏后氏冲到九阳身边,匆匆将九阳抱起,九阳痛的哼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九阳醒过一次,便是军医将嵌入九阳脚骨中的铜锭取出时,铜锭摩擦骨头的声音听的身旁守护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九阳痛的醒来,却仍硬撑着一声不吭。夏后氏始终紧紧握住九阳的手,却听九阳极虚弱的声音响起,夏后氏附耳在她的唇边,方听到四个字:“杀了陈伯。”
这四个字好似用尽了九阳的力气,九阳晕了过去。
夏后氏命人召陈伯时,却听人来报,陈伯已逃走了。
夏后氏履癸满心痛恨,竟没有想到这个自小跟在先王身边的老臣,竟是个奸佞,白白害的九阳如此。
夏后氏震怒,出兵与有莘战于沙场,同时命人将昏迷不醒的九阳送往归墟,只盼隐居归墟的师父师母能将九阳救回来。
九阳以女子之躯行如此壮烈之事,全军将士尽皆动容,士气大增,五战五胜,有莘败退卫城。
商国于此时重整旗鼓,韦国顾国昆吾国皆起兵勤王,保卫夏朝。商国军队强盛,且有伊尹等几位名臣,行军有方,先灭了韦国,后灭顾国,唯有昆吾国尚自支撑。
有莘攻打夏朝后方,一击全胜。夏朝损失惨重。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疆土。
有莘国出兵昆吾,与商国一争天下,昆吾乃上古轩辕氏颛顼大帝的后代,国力强盛,精于制陶、冶金,若能得昆吾,于天下诸侯间便更加有号召力。
昆吾国在两国夹击之下终于溃败,昆吾王宫被有莘国占领。
有莘千鹤走在昆吾王宫之中,昆吾王宫的宫人们都被遣散,千鹤下令不准滥杀昆吾宫中的众人。众将士经过数日奔波厮杀,如今皆席地而睡。千鹤在宫殿内四处转着,面上无喜无怒。
当初这些士兵为保家卫国而战,如今却被欲望牵引着,为掠夺他人而战,战争,自始至终,便没有正义可言。
如今沉睡在夜空下的他们,被月光柔和的光晕护着,面上再没有嗜血的癫狂,好像是沉睡的婴儿,纯净,安详。偶尔还会听到有人梦中的言语,说的是家乡话,千鹤仔细听了听,没有听懂。
归墟,自古以来的圣地,有天下至净之水,谷中四季如春,鲜花绽放,蝴蝶于花间翩翩飞舞。
于一处清澈见底的水潭边,伫立着一栋茅屋,阳光柔和的摄入屋中,床榻上,一女子沉睡,面上一道红痕隐隐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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