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将近中午的时候,天空才放晴,耀眼的阳光仿佛可以让人忘记之前的狂风骤雨。
夏落尘一个人走到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舒展舒展筋骨。
这个时候陆航走到了她的身后。
夏落尘转身说:“孩子的情况转好了,我就先走了,你在这里等阮嘉阳来吧。”
陆航正准备要说些什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过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说:“你是陆航对吧!”
陆航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你是何伟。”
那个人开心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小子还记得我!”说完他的手轻擦着下巴,又说:“仔细一算都七年了啊,七年前在县医院的时候,咱们俩不是老在一起吃饭嘛!”
陆航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样?听说你小子现在在人民医院混得不错!”那个男人脸上一直是质朴的笑容。
陆航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夏落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又问:“你怎么在这家医院?”
那个男人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眼睛里都透着光,说:“啊,我老婆生孩子!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这里离我父母家近,便于照顾,就选择在这里生产了。”
陆航说了句恭喜。
那个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说:“唉,就这样吧,我这人粗,不想你有那么大的志向,七年前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安心呆在那种小医院的。我不像你,我是觉得有份稳定的工作就踏踏实实的干着,那大城市我也高攀不起,小地方我也照样可以发光发热,你说是不是。”
夏落尘站在一旁,看着这个男人红扑扑的脸庞,非常兴奋的讲着自己的儿子,还拿出手机给陆航看了照片。
最后他又说道:“当初你被调走,大家都羡慕你命好,不过你刚刚被调走不到一个月,人民医院的招聘会在咱们县城有一场分场,这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机会。小赵你还记得吧,她是第一名,被录用了,我们还说如果你没有走,小赵根本就没有机会。”
陆航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木在那里。
那个男人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夏落尘看着陆航面如死灰的脸,嘴角是轻蔑的笑意。
陆航的眼里写满了绝望,好像很疲惫的回头看了看夏落尘,嘴角微微抽搐着,说道:“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很可笑吧,费尽一切想要爬到顶端,却还不如留在原地,同样都是可以遇见你,可是前者却让我失去了你。”
夏落尘说:“你选择后者也同样会失去我。你现在说这话已经没有意义了,时光无法倒流,就算倒流,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觉得你失去了一切,那是你贪婪的欲望交换来的,就算你留在原地,可是你的野心会拖垮你,你以为你留在原地,也可以成为像那个男人一样幸福的小人物,不,你永远不会,你只会抱怨,然后在那个你眼中黑漆漆的小医院里,碌碌无为,慢慢变老。你还不了解你自己吗?你觉得你比谁都努力,所以你觉得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拥有最好的一切,可是你忘了,这世上,哪一个人活得不努力,谁不是一边流泪,一边微笑着继续努力,你选择了捷径,错过了风景,就别怨路的尽头只有悔恨和绝望。”
陆航整个人都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紧紧咬着嘴唇,瞬间又泛起了血色。
夏落尘不愿再看下去,转身要离开,但又回过身么来说:“那天在西餐厅说的话,我知道,是谁让你说的,所以我才会说你是阮家人的狗。你内心要说的话,尽管你很小心的藏好,可是你的眼睛骗不了人,我回来,不只是要找回阴差阳错错过的,你不是也有很多阴差阳错,你难道就不想给自己一个改正的机会?”
夏落尘从医院出来就又去了孤儿院。
在一个小孩的指引下找到了院长的办公室,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那个男人的声音居然是阮嘉阳。
“院长,当年那个男孩子又回来了。”
“他回来了?你见到他了吗?他认出你了吗?他的眼睛都好了吗?”院长焦急的询问着。
“我没有见到他的人,但是我知道他回来了。”
阮嘉阳的脑海里全是那个下午。
他本来有话要问夏落尘,就追着她上了天台。
夏落尘推门进去的时候,阮嘉阳就躲在楼梯间。
他只看到了夏落尘离开的背影,正准备出来时,有一个男人从那里面走了出来,快速的下楼去了。
阮嘉阳没有看清他的脸,之后阮嘉阳也走进了天台,他看到墙上粉笔写下的清晰地一段文字,还有最后一句话“高竞就是卢思浩”。
他整个人都惊在了那里,那么那个后来跑出去的男人,就是当年的卢思浩了。
阮嘉阳没有说出他去过天台的事,只是说:“我看他走路什么的都很正常,应该眼睛已经好了,不是说他七年前做了手术,应该是手术很成功吧。”
院长叹息着说:“那就好啊,那就好……”
阮嘉阳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着:“院长,我总是忘不了那个晚上,我没法像姐姐那样若无其事的活着。这些年,我总是梦见他会来找我算账了,总是梦见姐姐把他推下楼梯,然后他的眼睛不停地在流血。”
房子里沉默了许久。
院长又说了:“孩子,既然你又遇上他了,就代表你们的缘分还未尽,不管是孽缘也好,都是缘,尽你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吧,为了你,也为了你姐姐。”
夏落尘听着阮嘉阳泣不成声,站在门外,她惊讶的捂着嘴,手指变得冰凉。大脑一片空白。转身跑走了,更像是逃跑。
到了公寓门口,夏落尘颤抖着手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电话却响了。
夏落尘接起电话,平缓了一下呼吸,冷笑了一下,说:“刚好我也要见你。”
夏落尘提前十分钟就到了电视台的广场上,远远地她就已经看见了阮芷婷一袭红色长裙站在那里。
正是中午,艳阳高照,在明媚的眼光下,她一直是娇艳的红玫瑰。
走到她的面前,她直接将请帖递到夏落尘的面前,说:“在电话里我说要给你请帖,没想到你居然还答应了要来见我。”
夏落尘说:“我来见你,不是为了收请帖的,而是要来向你确认一件事。”
夏落尘打开了手机录音,正在播放的是刚才夏落尘站在门口录下的阮嘉阳和孤儿院院长的对话。
“院长,我总是忘不了那个晚上,我没法像姐姐那样若无其事的活着。这些年,我总是梦见他会来找我算账了,总是梦见姐姐把他推下楼梯,然后他的眼睛不停地在流血。”
阮芷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红色的指甲深深地扣住掌心的肉。
风轻轻吹来,发丝飞扬,红色裙子的裙摆也在随风飘动。本应该是多么美丽的场景,可是这位美人的脸色却是苍白的。
阮芷婷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觉得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她的大脑,她似乎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后背的汗毛竖成一根一根的在瑟瑟发抖,后背生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更觉得刺骨的寒冷。心揪在了一起,她颤抖着手捂住胸口,听完了整个录音,抬起头,看见了夏落尘得意地笑着。
她急红了双眼,伸手准备抢夺夏落尘的手机,夏落尘先一步把手机收了回来。
阮芷婷疯了一样的走近她,说:“在这之前,我也有事要做。”
话音刚落,她就给了夏落尘一记响亮的耳光。
夏落尘捂着左脸瞪着眼睛看着她,吼道:“你这个疯女人!”
阮芷婷变得更激动,喊着:“疯的人是你!离开的人为什么要回来!七年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那天中午,他终于向我求婚了,这一刻,我等了七年,可是他下午就和你重逢了。现在,你又拿着这段录音准备来毁了我的人生!你向我们平静的生活开了一枪,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什么!我向你们平静的生活开了一枪,所以你就要打我吗?所以我就要付出代价!那么朝着我平静的生活开了一枪的人,我是不是要向他们讨还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我说够了!我不爱陆航了!”
“你没有注意过陆航看你的眼神吗?那眼神分明在说他还爱着你,他用婚姻来和我做交换,让我不准动你,否则他就不会和我结这个婚!我怎么能容忍!”阮芷婷几乎是用了浑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些话。
夏落尘面无表情地说着:“他爱我,已经与我无关。”
阮芷婷看着她手里紧紧握着的手机,惶恐不已,但是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她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只见她的脚踢了一个什么东西,一瞬间,夏落尘还没有反应过来,无数的水柱已经腾空而起,哔的扬开扇面,纷纷扬扬和碎雨银屑的水滴四散溅开,而她站在水里,更多的水柱喷溅而起。
原来阮芷婷刚才踢到的竟然是喷泉的开关。
她知道下午这个时间段,只要踢开那个开关,喷泉就会打开。所以大家平时都会绕开这里走。
顷刻间水柱将两个人搁在了不同的世界。
阮芷婷透过水柱,隐约能看到被淋透的夏落尘。嘴角扬起了笑意,那个手机也会被水覆盖,连同那段录音,通通消失。
她冲着水柱喊道:“我不会让你毁了我的人生!”
夏落尘的耳边只有水声,哗哗的水声,一峰未平一峰又起,越是惊慌,越是被水柱团团围住,怎么都无路可逃。
阮芷婷拨通了阮嘉阳的手机,问他当初派人调查的时候是不是真的确定卢思浩出车祸死了。
阮嘉阳此时还在院长办公室里,才擦干了眼泪。
阮嘉阳问姐姐为什么要问起那个男孩的事。为什么问自己如果那个男孩还活着怎么办。
他多么希望姐姐会悔改,会后悔的说想要对那个孩子道歉,去尽一切补偿他。
可惜阮芷婷冷冷的说:“当然是要彻底毁掉他的人生,上一次是眼睛,这一次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你和我的人生决不能毁在这种垃圾一样的人身上。”
阮嘉阳绝望的说道:“你派去美国调查的人不是说了吗,卢思浩在美国出了车祸。姐姐,他不可能回来了,你放心吧。”
阮芷婷笑着挂了电话,心想自己怎么会因为夏落尘的一段电话录音就慌了手脚,对啊,当年去调查的人说那个男孩出了车祸死掉了。
就算夏落尘知道了这件事,就算她拿录音威胁自己,当事人都死了,就是死无对证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的人生了。
阮嘉阳挂了电话,说道:“姐,他就在我们身边。我们才是像垃圾一样的人。”
突然,高竞突然出现,从路过的清扫大妈那里拎过一桶脏水,走到阮芷婷的身后,干净利索的把整桶水从头到脚的交在了阮芷婷的身上。
阮芷婷惊慌的一边尖叫,一边跳起脚来。
高竞狠狠地把水桶砸在地上,一个人冲进喷泉里。
喷嘴噗噗的转动着水帘的方向,一遍又一遍的浇在他们身上,身后是最大的水柱,一峰高过一峰,两个人都被浑身浇的湿透了。无数的水柱正顺着她的发梢衣角往下滴,他准备拉她出去,她却拖住了他的手,四面都是哗哗的水声,清凉的水雾喷溅在他们身上。他们陷在漫天漫地的水里,水柱水帘将他们围在中央。
夏落尘看着高竞微红的眼眶,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遮盖在他的左眼前,她的心头微微的一颤,她轻轻的为高竞擦去眼泪,留在她指尖的水珠还有浅浅的温度。
夏落尘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她像是要被融在了喷水的激流中,她只是淡淡的说:“你知道吗?你真的长得很好看。”
高竞的身子一颤,下一秒,他忽然倾过身来,吻住了她。她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像是最深沉夜色下的大海,有幽暗发蓝的神光,她竟然觉得心砰砰跳。
夜已经很深了,城市广场上寥寥无人,两人走得筋疲力尽。
高竞觉得自己从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从天亮走到天黑。
此时他的手还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仿佛稍微一松手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两人就这样一路上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都默契的沉默不语。
走到大理石台阶边上,夏落尘拉住了他,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个人就坐了下来。
街道上的霓虹灯寂寞的闪烁着,这座城正在逐渐睡去,而天上的星星,东一颗,西一颗,模糊朦胧。两个人并排坐着,仿佛都不愿再去想任何事情。
忽然,夏落尘说:“等到我把失去的都找回来的时候,等到我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你哪都不要去,好不好?”
高竞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说:“放心,时光在,我就一直都在。”
夏落尘也笑了。
他轻轻的揽过她的肩,让她靠着自己,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歌词,夏落尘听了好久才听清他唱的歌词原来是童谣。
“天乌乌,欲落雨……”
单调而好听的调子,重复着纯真的快乐,被他轻声哼唱着,仿佛唱在人心上,将人心平平整整的展开,舒服且有宁静。
夏落尘偷偷的擦掉眼角的泪。
夏落尘心里一紧,在心里默默地说着:“高竞,你会等我吧,我现在还不能说爱你,不能暴露你的真实身份。我要把你藏起来,你受的伤,还疼吗?”
高竞看着她,心里说着:“放心,能够毁了阮芷婷的答案,就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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