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时光把你留下

20 第二十章 前奏


在阮家,阮芷婷赌气连晚饭也没有吃。紧锁着房门,谁敲门也不应声。
    秦淑莲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阮立伟又敲了一次门,还是没有得到应答,就走了过了,坐下。
    他点了一根烟说道:“你去好好和芷婷说一说,我们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陆航妈妈现在又是这种情况,不行就把婚期延期了吧。”
    秦淑莲拿着遥控器,面无表情的换着台,只说了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
    阮立伟皱着眉,淡淡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
    秦淑莲依旧沉静的看着电视。
    这个女人五十多岁了,但是风采不减。她身材很丰腴,也许不算漂亮,却有几分典雅,她脸上的妆朴素无华,更显示着魅力,身上的衣整齐简单,却透着精干,头发柔顺不乱,指甲圆滑光洁。皮肤细腻丰润。
    阮立伟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又准备点一根。
    这时,秦淑莲才说了话:“又不是亲生的,出生时没投好胎,生在不好的家庭反被抛弃,之后好命又被我们这样的家庭收养,她就算烧高香了,而且依附着家里,也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我们也仁至义尽了,她倒还真把自己当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了,耍什么脾气,自己就是一条贱命,还在这可劲的作,我看哪天把陆航惹毛了,和她分手,她就不闹了。”
    阮立伟坐着没动,靠在沙发上,独自陷入沉默。
    秦淑莲的眼神依旧藏着锋锐,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很淡,甚至连语气都这么冷漠。
    这样面无表情反显得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阮芷婷在房间里,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秦淑莲也是故意说给她听,才那么大声音。
    她蜷缩在床上,秀丽的眉心微微聚拢,放在床沿的那只手轻轻的攥住被单,越攥越紧,久久不肯放松。
    有些话,阮立伟本不想说,可是一旦说出口,才发现是那样自然。
    他陷在沙发里,微微睁开眼,叹着气说:“我们的孩子要是没有丢失的话,如今也像她这般大了。”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都有几分沙哑。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每当他闲下来的时候,都会自动跳出来,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二十七年前,他们夫妇抱着刚百天的女儿,去车站坐车准备赶回家过年。可是秦淑莲的心脏病突然犯了,慌忙之间,他们丢失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这是他们夫妇之间的痛。
    那个场景,他现在连想一想,都觉得无法忍受。
    秦淑莲听了他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悲伤,但是又继续绷着脸,看着新闻。
    一天,刚好夏毅成陪韩振涛去X大接儿子,夏毅成在门口遇上了高竞。
    高竞笑呵呵的走过来,搂过他的肩,说道:“哥,你怎么来了?”
    夏毅成笑着说:“陪老板来接他儿子。”
    高竞看到韩振涛,点头向他致意。
    夏毅成打量了一下高竞说:“你小子,麻省理工毕业的人,还要再跑回来继续读书。”
    高竞笑着说:“你也拿我开涮,麻省毕业,那是我的过去,又不代表我的现在,而且我一直想念心理学的嘛,X大的心理学全国都有名的。”
    夏毅成的脸微微低着,显得下颌有些尖,而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高竞说着:“哥,你最近变得好消瘦。工作是不是太累了。”
    站在一边的韩振涛两条手臂环在胸前,一身修身的西装,眼角闪了闪光,身子突然站直了。
    夏毅成的余光看到了他正向自己走来,立马拍了拍高竞的肩,笑着,用手摩擦着下颌,自言自语道:“我瘦了吗?没有吧。”
    高竞又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韩振涛在他身后,说道:“你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
    夏毅成转过身,这时太阳的光很足,斜斜的洒在他俊秀的脸庞上,都可以清晰的捕捉到他浓密的睫毛上下忽闪,黑色的眼眸在悲伤中,越陷越深。
    春晓下班回到公寓,一开门,夏毅成就躺在沙发上,像个受伤的孩子,紧紧的蜷成一团。
    春晓走近一看,他还在微微发抖,额头上也有很多汗珠。
    春晓赶紧拿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
    凑近时,浓密的酒味扑鼻而来,春晓看着他睡着时还紧皱着眉头,很心疼。拿着毛巾帮他擦拭额头的汗珠。
    她本想叫他去床上睡,她叫了他很多遍,他都没有反应,春晓又擦了一遍额头不断冒出的汗珠,最后叫了一遍。
    谁知夏毅成突然紧紧拽住她的手,动了动,从臂间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喝了酒之后,脸色并不是红润的,反而有几分苍白,嘴唇也是干涩的。
    他不说话,似乎是酒精的作用,让他的目光里满含柔情。
    春晓定定的蹲在那里。
    他仍是一言不发,伸出手,触到了她的脸颊。
    时间仿佛变得像一生那么漫长。
    后来夏毅成还是在沙发上睡熟了。
    春晓就坐在他的身边,橘色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
    其实他的五官长得特别好,完美到找不到任何的缺点。从前在自己面前,他总是孩子气的哈哈大笑,可是面对外人,他总是有几分桀骜孤冷,仿佛并不容易让人亲近。
    冰凉的夜晚,连月色也填了几分寒意。
    夏毅成轻轻推开春晓卧室的门,借着月光,怔怔的看着那张熟睡的脸,恍惚间心里不停的发慌。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才发现春晓其实睡觉十分不老实,还会磨牙说梦话,到了后半夜,就自己把被子都卷走了。有时睡觉还蹬人,弄得夏毅成是哭笑不得。每次被她折腾的睡不好,又偏偏拿她没有办法,有时他就去沙发上睡,还么等自己睡着,春晓就跑来,非得把他拉回床上去,小声的在他耳边嘀咕着:“我刚才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吓了一跳。”
    迷迷糊糊的腔调,夏毅成笑着说:“你估计只是起来上个厕所,刚好发现我不在吧。”
    春晓笑着对他撒娇,他只好又再和她回卧室,搂着她继续睡觉。
    就这样周而复始,反而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幸福的瞬间。
    今天他疼痛难忍的时候,连医生开的镇痛药也不起作用了,他心烦气躁,又喝了酒,希望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喝到一半,他就自己坐在家里哭了起来,他想春晓了,非常的想,想给她幸福,想和她结婚,想和她一辈子都呆在一起,想到后来,觉得一辈子都不够他们相爱。他便踉踉跄跄的下楼打了车,春晓之前给了他公寓的钥匙,他就开了门,一头栽在沙发上沉沉的睡去。
    窗外只有路灯亮着,工厂里这时极其的安静。只是空气异常的蒙热,连月亮都看不到,看样子似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周鼎文看着夏落尘整理的这段时间的会议记录。心里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徐立媛进来的时候随手将灯打开了,突然炽亮的的灯光让周鼎文微微眯了眯眼,但是视线仍旧落在那一堆资料上并没有移开。
    徐立媛缓缓地走了过来,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资料。
    周鼎文抬头满是疲惫的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徐立媛先说了:“我知道你一辈子最不喜欢求人,也不喜欢和那些政界的人搭边,以前厂子里无论多么困难,你都是带领大家靠着我们自己的力量又缓了过来,可是这次,问题太多,我们真的……”
    徐立媛看着他慢慢皱起的眉头,便没有再说下去。
    周鼎文突然想起那个时候是那样的年轻,怀揣着炽热的梦想,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有多少艰辛,有多少汗水和泪水。这个厂子成了他的全部,现在,它像是老了,走不动了,尽管自己尽心尽力的搀扶,可是还是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瞬间就要从手中挣脱,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些年,看着身边很多小企业凭借在政界、商界的关系飞速的发展,而自己却从不愿意和那些人熟络。
    身边的人也说他自命清高,他明知道有了政府人员的帮忙,厂子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他就是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这一刻,连一向冷静的徐立媛也说出了这样的话,他才真正意识到,作为一个领导者,他不仅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自己的手上还有那么多工人的生计,尊严,未来。也许,真的到了自己低头的时候了,为了这么多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工友们,他决心去拼一把。
    他喝完杯里的茶,对着徐立媛说道:“你帮我联系一下张立涛。说我要见他。”
    徐立媛先是有一丝惊讶,后来渐渐变成湿润的眼眶,轻轻地点了点头。
    夏落尘走到单元门口,突然停在路边的车窗徐徐降下,陈文只留给她一个侧脸,并不看她,也不主动说话,车内猩红的火光微闪,很快就有淡淡的烟雾从车内飘出来。
    随后陈安和身边的管家杨万里跟着夏落尘进了家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夏伟民看到突然到访的客人,满脸的惊讶。
    夏落尘扶陈安坐下,又为他们泡了茶,才缓缓的做到了父亲身边。
    陈安先开了口,说:“我早就该来看看你们了。”
    夏伟民低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只是淡淡的说:“老爷子,您别这么说。”
    陈安看着夏落尘,有些动容,说道:“落尘啊,我是外公。”
    夏落尘抿了抿嘴唇,轻声回答道:“我爸给我讲过,我知道。”
    陈安仿佛还在等着什么,见夏落尘只说了几句又开始沉默,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屋子里变得很安静,只有电视上电视剧的声音。可是没有人有心去关心那些。
    陈安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说:“落尘,你是不是怪外公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和你们联系,你是不是觉得外公冷血,而且当年只带走了你哥哥。”
    夏落尘的心紧紧的揪了一下,声音颤抖的回答:“不是的。”
    陈安又继续说:“当年我们也算名门之家,后来家里也渐渐落败了,你妈妈去当了知青,我在家天天盼着她回来。可是等到她回来了,却有了身孕,我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也不说,就知道抹眼泪。后来我找人去调查了。我气的到那个人的单位找他大闹了一场,可是那个人却不承认。”
    陈安讲到这里,还是很气愤,脸也胀的通红。
    他又说:“你妈气我为什么要去找他,说这一切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不愿妨碍那个人的大好前程。说我这一去找他闹事,把他在单位的名声都破坏了,而且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这样一场争吵,是算是彻底断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我们父女都是个倔强的人,她一气之下要和我断绝关系,我也在气头上,就答应了,她挺着肚子就搬走了,我也恨自己女儿不成器,一气之下和当时的好友去了美国做生意。
    出国那几年,我一直在找人打听你妈妈的消息,哪知再见面时,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阴阳两隔了。”
    说完后,他已是泣不成声,旁边的陈万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说道:“老爷,你要注意身体,医生不是嘱咐过您不能情绪太激动。”
    夏伟民看了看女儿,拍了拍她的肩,点了点头。
    夏落尘慢慢的走到陈安身边,跪在他膝边,喊了声“外公”。
    陈安身子一颤,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激动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一旁的管家也替他们高兴,抹了抹眼角的泪滴。
    夏伟民欣慰的在一旁笑了。
    后来夏落尘坐在他身边,说:“爸爸后来告诉我,我有一个在美国的外公,在昏迷期间他带哥哥走了,没有带我,是因为您当初对他说,如果我连女儿也不留给你,我就太不应该了。我也知道那时的情形也有很多难言之隐。不过,现在都好,哥哥也会来了,我也见到了外公。”
    陈安泪如雨下,点着头,轻轻的把夏落尘搂在怀里。嘴里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外公欠你们太多。”
    最后送陈安离开的时候,夏伟民一个人把他们送下了楼,在车前,陈安拍了拍夏伟民的肩,说:“青然遇到你是幸福的,孩子们,你也教养的那么好,连毅成也是。”
    夏伟民说:“您别这么说,毅成也是我的孩子,他现在这么出色,我也很骄傲,还有落尘。他们都是我们的骄傲。”
    陈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还要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便回身上了车。
    车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低矮的花园和草坪间都有莹白的灯光,夏伟民望了望被云层压得很低的夜空,转身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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