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讲鬼故事之考古经历

第48章


我坐在一旁,有点麻木地看着她们一张一合的嘴和变化着的表情。只是她们说话的内容对我来说已经不存在,我只听到声音,嘈杂的声音,嘈杂而无意义的声音,在我的周围。
   
  我站起来朝她们笑了笑,点点头,就往外走去。我迫切地需要离开这里,我迫切地需要独处,要一个没有声音也没人打扰的地方,让我独自呆在那里。
   
  走出来,外面的阳光很明亮。操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球,他们看上去很开心,我想大概是想到就要回家了的缘故吧。我坐到树下的石凳上,歪着头看他们投篮,看球在篮筐边上擦过,飞到了一边。这个时候所有的思维都是慢速的,我坐了好久,也没真正搞明白自己坐在这里想什么。
   
  正在发呆,突然有人拍了拍我。我回过头一看,居然是小南。
   
  她微微笑道:“哎,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我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我。我说:“出去走走……你要上哪儿去?“
   
  小南说:“我想再去看看我们挖过的工地,还有附近那座塔。我们不是一直说有空要去塔跟前看看吗?正好今天天气好,一起去吧。”
   
  她的样子很轻松也很快乐,似乎并没有发现我情绪上的异常。我本来不想去,但又怕推辞了会影响她的兴致,或者会被她追问缘由,如果她再发现我的情绪不好,刨根问底起来,那只会让我更加难受。思来想去,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南笑了,说:“那快走吧。要不然中午就赶不回来了。”说罢,拉着我的手,一溜烟向外走去。
   
  工地里大部分探方都回填了,包括小南曾经挖过的那个完整的砖室墓。在旁边青葱翠绿的菜地的映衬下,这些地方就像是一大块一大块黄色的补丁,看起来有一种刺眼的不协调。小南指着那边山坡上的一片黄色补丁,说:“那是去年那届来挖的,不过他们没有我们的手气好。我听老师说,我们是来这里实习的几届里收获最丰富的,而且,有些文物说不定能上报国家二级呢。”
   
  我说:“是呵。只可惜我没做出什么贡献,除了空方,就是空墓。”
   
  小南说:“不能这么看,挖空方也未必就没收获吧,这个想法不对。至于贡献,起码我们都完成了各自的工作面积,至于出不出东西,那是另一回事。”
   
  我说:“我倒也没觉得太难过,你说得对,空方有空方的收获,而且我至少熟悉了田野考古的很多实际内容,这是课堂和书本上都学不到的,更难得的是,我们在这里又认识了韩姐。”
   
  我们两个一边说一边往山上走,那个山顶我们从来没走上去过,因为那边并没有工地。这一次上去,是因为我们要去看看山顶上的那座塔。
   
  这座塔名叫躍奎塔,修建于清嘉庆年间。据说,因为这里一直不出文人,所以当地百姓就找了风水先生来看,并相中了这块地方,捐资建起了这座塔,以振文风。站在塔这边向对面望去,江那边的山峰上隐隐也能看到一座塔,它由于建得既高且远,我每看到它时,它总是在山顶的云雾中若隐若现,让我奇怪在那么高的地方居然也会建起塔来。我一直疑心那么高的地方会不会有人烟,后来才知道原来那里也住着人,而且是在很久以前便一直有人居住,由于居住环境的恶劣,他们生活得很艰难,但令人难以想像的是,他们仍然顽强地留在故土,不愿意搬走。那座塔叫文峰塔,据说原来本名青云塔,也是为了想让当地振兴文风,所以就改了后来的这个名字。文峰塔要比躍奎塔建得晚,建于同治二十一年,不过已经残了,现在仅仅存有五层。
   
  向老城那边的方向望去,山上还有一个很雅致的亭子,叫做太极亭,建于宋代,据说是为了纪念周敦頣。那里还有一个莲花池,只是我从来没有去看过。不过我一看到那座塔,就不免要想起周敦頣脍炙人口的《爱莲说》,那是从小便读熟了的文章,相信只要念过书的人都会背出其中的一些佳句,我想,大概莲花池的得名,也与周敦頣对莲花的偏爱有关吧。
第五十九章
    和小南沿山径而上,路上还经过了我们从前曾提起过的那个深深的盗洞。我走到洞边向下看去,里面黑洞洞地看不到底,一股森森的土气冲上来,直呛鼻端。我不由打了个喷啑,对小南说:“他们当时挖得还真够深的,难怪会缺氧窒息,这么深又这么窄的洞,下到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空气可以呼吸。
   
  小南叹口气说:“人为财死呵。当时只想着要挖墓找宝了,哪里还顾得到自己的命。”
   
  我说:“是呵,人心中的欲望,往往会把人拉向错误的方向,只是当事者迷,就算你当时告诉他这样不应当,他也未必会听得进去。”
   
  小南说:“没错,当局者迷。再聪明的人,也保不准会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一动,侧过头看看她,她却只是低头去研究那个盗洞,好像不过是无心地发了个感慨。
   
  我没再多想,就接着往上走,一边说:“这个盗洞其实应当填上的,万一有人晚上走夜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去,只要掉下去,呼救都没有用。想想都觉得可怕。”
   
  小南说:“当地的老乡好像都不在意,大概他们走惯了,知道要绕开走。倒也没听说谁掉进去过。”
   
  我说:“只怕真有人掉进去就晚了。”
   
  我们继续前行,一直往上走。我知道山上面有一个饭店,就在塔的下面,但我们从来没有上来过。这次走到上面,果然看到了那个饭店,院子里还有公鸡母鸡在悠闲地散步、觅食。我和小南想看看能不能进到塔里面去,就去找塔门,结果发现门被上了锁,看来是无法登临揽胜了。
   
  于是我们就转过头接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朝着江那边看风景。
   
  这里因为更高,所以看到的景色和平时所见又有不同。人在高处,江山尽揽眼内,总免不了感觉心中无限沟壑,一时俱平。我和小南都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不约而同地赞叹:“真美!”
   
  是呵。站在这里,看到万里长江如带,两岸青崖若削。赤甲白盐二山,如同两扇巨大的门户,訇然宕开,江水便像脱缰的奔马,携一往无前之势,急奔而来。山与水在这里有了一次最富激情的遭遇,终于共同造就了这条全长193公里,堪称全世界最大的峡谷之一的三峡水道。造化在这里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人类所有雄奇的想象在它的面前都黯然失色。尤其在这最西部的夔门,一个收束,所有的精神全都被凝聚在那高傲巨大的石门之上。
   
  深深地吸一口气,我望着眼前的景色,胸中只有无限沧桑与豪情相互交融,如同峡中奔腾不息的江水,激扬起记忆中有关这片神奇山水的一切故事。它险峻幽邃,崔嵬摩天,滔滔湍湍,不可一世,这自然的天险,令它在人类历史上成了一个特殊的舞台,而历朝历代的战争永远使它壮丽的风景不可避免地携带着浓重的兵戎之气,也使它在战争与和平之间交叠飞掠着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历史底片。这里,东控荆楚,西扼巴蜀,南达滇黔,北通秦晋,进可攻,退可守。是以在这块巨大的天然棋盘上,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厮杀就一直就没有停息过。江关、白帝城、夔州路、瞿塘关,这里本是历代兵家所争之地,自汉晋以来,分分合合,朝代更替,它就像一个阅尽沧桑的老者,目睹着硝烟散去,而烽火又起。每一位割据者都会倚此天险,拥兵自立,向远在中原的中央集权发起挑战;而每一位当权的统治者也都会发起雄兵,在这个峡谷水道中自下而上或自上而下地书写着征伐的历史。光武帝刘秀与公孙述的三峡之战、隋文帝命杨素伐陈、元蒙攻宋、朱元璋逆江而上伐明夏、清初的平定三峡,这里几乎成了一本无字的兵书,满纸是一页页精彩的战争史。然而山水无心,不管人类如何上演或悲壮、或欢乐、或滑稽、或严肃的剧目,它也只是静静地观看,丝毫不动声色。
   
  那么,我们个人所谓的悲欢离合,在这无声的自然面前,不也如同一串串易碎而虚幻的泡沫,不管如何搅动,终归是一时的热闹,甚至留不下什么痕迹。
   
  我叹了口气,对小南说:“在自然面前,才会发现人的渺小。我们以为重要的一切,我们以为对我们来说惊天动地的一切,其实又算得了什么?‘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英雄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平庸之辈。坐到这里,才觉得其实什么都可以看得开、放得下。这里上演了多少悲喜剧,走过了多少英雄豪杰,文人墨客,到头来又有多少人能在人类的文明史上留下足迹?而人类的文明史,和这自然的造化相比起来,又算得上是多深的印迹?难怪古人说忘情于山水之间,只有到了这样的山水之间,才看得出人心中的渺小和狭隘,也只有到了这样的山水之间,才学得会造化的大手笔,懂得把一切的取舍看得明白,做得干净。”
   
  小南微笑道:“你哪里有这么多的感慨?想通了?看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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