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国君

第164章


方才之所以试探有无路途,是看看入地狱有无专门的指引方向,在意外降临时有无落脚点,现在看來,只要向前便一定能够抵达,后一个问題也不用担忧,况且凡人入地狱的方式与灵异鬼怪不一样,再从重烛口中得知历來开了冥眼的凡人只有他一个,那扇石门不知尘封了多少历史了,地狱应该不易发觉,但他的身心仍时刻处于戒备状态,提防随时可能到來的不测。
绝彻手一颤,微观之镜追逐那人开启石门之后,便再不见他的身影,仿佛一片羽毛飘入了夜间,无论他怎样追逐也无济于事,终于有些失望地撤了微观冥镜,待过一段时间再加观察。
邵柯梵,你果然來了!呵!百年之后,不投胎,不转世,争夺地狱统治大权,不生不灭,再不为人,端的是一个誓言铿锵,端的是深情无绝衰,你以为,地狱是那么好闯的?本尊是那么好灭的?死一次容易,再死一次片却难上加难,就凭这一点,处的便不是同一个位置。
阴桀桀的笑声在腹腔中不断回荡,僵冷的眸子泛起残忍和期待的神色,然而,却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痛。
邵柯梵施展隐身术离宫时,所经所做的一切,他尽收眼底,特别是零双花那一个桥段,他俯身扑打床面时,满床的零双花似对对粉蝶,或双双展翅飞舞,或共同零落做泥,无论是各种情景,皆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目睹仇人悲痛欲绝的模样,本该暂解心头之恨的他那时却无法嘲笑,只觉得点缀了洞室的零双花亦伤到了他自己,看那花朵半干枯了的状态,当是简歆几天前才从苍腾王宫烟渺苑带出的罢,均匀地铺了两床,留下满洞冷香。
她如此思念姓秦的,那三年间是何等的缱绻情深?不过,姓秦的已经被打入炼狱火城,与在人世时的妻子每日相对,互诉衷肠,俨然鹣蝶情深,与她,怕是离得越來越远了。他心中升腾起一种快感,与之前的情绪混杂起來,五味杂陈。
他虽身死,却活得如同活人那般,恨与欲丝毫不减,闭关三年,虽一如既往地漠然,然并未习得了却尘世事的淡然,却是更深沉内敛地将一切压抑在心底,随时准备借用地狱的法度,了结恩怨私仇。
邵柯梵约莫着飞了一个小时,眼前终于出现一片明亮的光线,璀璨得刺眼,并沒有混沌的过渡带,黑色边缘处的白光已是大盛,他在接近白光时身形略顿了一下,确定有任何危险方才穿进去,身体甫一沒入光线,静止的光线似被搅动,以他为中心旋转起來,他被裹携着飞快前进,加上正施展武功,速度迅捷了许多,仿佛被推着在一个延伸向前的光柱中穿行。
太明亮的光线等于黑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耳朵却分外灵敏,隐于脑中的虚无冥眼睁开,警惕四周,冥眼对强光的刺激沒有反应,然而,却也只看到一片明晃晃的光芒在收缩旋转着行进。
半个时辰后,前方仍旧一片白茫茫,却是缭绕翻腾的雾气,极其浓郁,无法看到另一面的依稀景致,邵柯梵眸中星辰之芒一亮,在抵达白雾边缘时,白光之势忽然收住,他的身体顿感沉重了一些,暗暗提力,身影瞬间被浓雾吞沒。
迷迷蒙蒙地看不真切,仿佛在厚度无限的雾墙中穿行,只隐隐约约闻见一阵淡淡的芬芳,不知从何处來,不知因何而起,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似在似不在。
邵柯梵心一触,仿佛与生俱來,那气味与自己正相契合,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联系,鼻子细细一辩,淡香的主气味正在前方不远处,似在牵引他。
他急于知道那究竟是何物,便加快了速度,随着浓雾逐渐淡去,点点微红隐现,仿佛澹在雾中的血之花,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分外熟悉和亲切,香味依旧是淡淡的,然而,腐土的气息却越來越浓,那植物似乎生长在捣碎的死尸上,他虽不生寒意,却也感到奇怪。
雾气越來越薄,一株株无叶的花枝铺展开來,亭亭玉立的花茎顶端抽出五六朵颜色艳红的花,花瓣呈倒披针形,向后开展卷曲,仿佛一个个沦陷在血泊中的人,向苍天举起扭曲的手,以手臂为花梗,手指生生被向下扳弯成奇异的花朵,似暗示了求助的徒劳。
邵柯梵识得这是地狱之花曼珠沙华,听简歆说起她那里的阴世,曼珠沙华是开在黄泉路上的,人死后不似这里需要鬼差负责带回,冥灵之躯只需花的指引,便可自行通向幽冥之狱。然而,莽荒之渊阴世的曼珠沙华却是开在生人进入地狱的路途上,这又是为何?只是点缀么?凡人极少进入地狱,几乎欣赏不到,又有什么好装饰的?还不如开在遗川路上……
薄雾在身后飞快退去,终于一派清明,曼珠沙华一望无际地铺向前方,又向两边蔓延开去,仿佛红色烈焰灼灼燃烧,衬得一袭红衣愈发地艳,似乎熊熊之火托起了曼珠沙华之王,妖冶却和谐。
邵柯梵心隐隐一疼,那种遥远的熟悉感越來越强烈,为何会这样?他与这里有什么关系么?
“沙。”一声轻响,他微微一惊,按紧了别在腰间的雪麟刀,却见身下的曼珠沙华纷纷向下倒伏,很快便匍匐一片,似万众跪拜,花瓣以他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圈圈漾开的同心圆,并随着他身影的移动不断重复立起又匍匐的动作,“沙沙”作响,保持同一种形状。
所经之处,同心圆不断变化,向前推移,绵延起伏,仿佛一个个嵌套的花圈,而居中的人将死亡的气息凝聚在一起,成为它们膜拜的对象。
察觉到这些灵花并沒有恶意,邵柯梵有些玩味地看着脚下,难道,这些花知道他是人王么?他在半空停下,像沒有废除跪礼时,两手平摊,手指齐齐向上一卷,“沙”,那正好匍匐下去的曼珠沙华发出更大的响声,一下子立了起來,再不倒伏,仿佛无数双赤红的眼睛抬起看他。
腐败的气息与淡淡的芬香融合在一起,氤氲不散,邵柯梵终于知道朽味來自曼珠沙华的根部,方才不断起伏间,曼珠沙华的根部透过它株倒伏下來的花瓣浅露出一部分,壮硕而惨白,仿佛萝卜须,更似死人沒有五官的脸,正在那时朽味是最浓郁的,让他有一种窒息感。
此番前來地狱的初衷时刻提醒他,他心中疑问重重,却不再耽搁半分,曼珠沙华静止不动后继续向前方飞去,再不贪恋遍地既诱人又熟悉的景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兄弟相见
阴司宰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微观镜中的情形。
为冥灵花曼珠沙华会对邵柯梵俯首跪拜?地狱之所以将曼珠沙华栽在凡人进入地狱的路径中,主要是为了惩戒擅入地狱之人,当凡人通过暗明蒙三个空间后,便抵达以曼珠沙华铺路的彩之程,凡人在前三个空间畅通无阻,甚至“明”空间的光芒还会助人一臂之力,然而,这只不过是为了将人引到彩之程,以作曼珠沙华的腐殖土壤而已。
踏上彩之程的第一步便注定了悲惨的下场,那时曼珠沙华便会迅疾将毒液从球根**出,任是武功再高的人,也逃不过遍地曼珠沙华的围攻,也抵御不了汁液的麻痹和毒害作用,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坠落,成为曼珠沙华附着享用的尸土。
然而,邵柯梵进入那片区域,曼珠沙华不但沒有发挥其应有的惩戒作用,反而匐地向他跪拜,如此反常,却是为何?他怎么揣度也猜不透,一个活生生的凡人,与曼珠沙华究竟有什么关系?
半刻钟后,邵柯梵终于飞出妖冶的花海,站在曼珠沙华的尽头,看向前方,空气似乎是静止的,沒有一丝风,红色衣祙一动不动,映衬着身后广袤无垠的曼珠沙华,热烈的假象之下,却是分外的萧瑟冷清。
花海在脚下戛然而止,眼前呈现的尽是一片虚空,向下俯视,颜色由清明到灰蒙,再到深灰,接着过渡到漆黑的无底深渊,极远的顶部则均匀地铺了一层浅灰色。
而真正引邵柯梵注意的,是目极之处灰顶与所站水平线的交接处,那隐约呈现三重黑白建筑的地方,因为太远的缘故,看过去仿佛一个被压扁的层饼。
终于要到了么?第一重往生城,第二重炼狱火城,第三重阴司城!
邵柯梵的眼中一派深沉的黑色,來到这里,已非人间,而前路莫测,或许葬身于此也说不定?他即便拼了所有的心力,得到的也不过一颗残缺的心,因为那个冥灵的魂飞魄散成为定格的痛楚,永远不会完整。倘若他再也回不去,她可知他去了何处,又为什么而去?
不!他握紧雪麟刀柄,一定要回到她身边,万一他成为炼狱火城受罚的冥灵一只,而她逝后不入阴世,生生世世,再不相见,就此别过,与他入地狱的初衷相悖,他又何必來?
仿佛脚下御云,邵柯梵沿着水平线直直飞去,由于太过于迅捷,所经之处三丈以内,皆是循环掠进的红衣幻影,仿佛由虚幻到实体的无数相似之人组成的队列,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他迅速将身形隐了。
來了!他沒有死在曼珠沙华的毒汁中,是为了终结在他手中么?绝彻嘴角扬起一抹讥诮和冷意,瞳孔逐渐收缩,所有静止的眼波凝聚得更冷,似能将人的骨头冻个通透。
将微观之镜灭散,对座下圆桌旁的十名灵魑淡淡道,“有凡人自石阴门闯入地狱,身负幻灵、雪麟两件神兵,武艺高强,已经过了彩之程,正朝阴司城赶來。”
众灵魑面面相觑,从來沒有表情的苍白脸皮剧烈地扯动几下,极少有凡人经受住脑念力的考验开得冥眼,即便这一关通过,也注定会成为曼珠沙华的养料,竟有人连斩了两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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