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国君

第186章


然而,她以离宫表示一刀两断的时候,他并沒有下诏废后的打算或举动,一切,终结在她为他挡开一剑,在他怀中逝去的那一天,他亲口承认爱她,只不过占的比重很小而已。
如今依然是这样,不过是多了一份怀念,那几乎被萱薇和简歆挤到边缘的位置,偶尔会扯起蜂蛰般的疼痛,蔓延整颗心脏,引起一阵轻微的麻痹。
书案最右边的抽屉被缓缓拉开,下层是一套叠好的红嫁衣,萱薇离世后,所有的衣物随之火化,他唯独留下了成亲时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嫁衣上的,除了她那夜的头饰,便是舒真的唤魂铃,银色双绞白金链上,镶着的两颗小铃,已经许久沒有响过。
邵柯梵将唤魂铃拿起,缠在骨节修长的中指和手机指上,左手在铃上轻轻抚弄,冰寒的触感传入指尖,仿佛那是被弃在阴暗角落的坚冰,永远不会融化,他苦笑着,微举起右手,轻晃了两下,小铃发出“叮呤”的细碎之音,仿若曾经召唤她的时候。
复又取下來,放回嫁衣上,将抽屉推合,冷香让人清醒,又让人有一种沉睡的渴求,邵柯梵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感到一阵熟悉迅速迫近,甚至就在眼前,他轻轻摇头,猜是自己多想了,舒真,已经投胎转世,重新为人了罢。
缓过神來,继续拿起下一本上疏,得尽快处理今日的事务,余下的大部分时间,主要用來提升武功,为了将心中最沉重的那块石头击得粉碎。
秦维洛讶然地看到正与他和昭涟交谈的舒真一下子从铁索中抽出,仿佛受到什么牵引和控制,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施了咒语的铁索甚至來不及反应,保持着缚人的姿势,片刻之后才坍下,窸窣地堆积在铁架脚下。
昭涟似乎看到人影一闪而过,又听到左边传來响声,侧过脸來看,奇怪地“咦”了一声,“舒真,怎么不见了?”
秦维洛微敛眉,“不对啊!铁蒺藜上束灵咒除非地狱亲自解,还沒有谁能摆脱得了。”他看向灰色的混凝土顶部,从那里直上,再经过往生城,应该便是人间了,沧海桑田,几万年才有所变更,一切不过是原來的样子,只不过,那人,可安好!
昭涟仔细想了想,寻不到其他可能的推测,只好说,“她也可怜,希望沒事罢,不过,如果是有贵人相助,让她脱离火海,获得自由,那是再好不过的。”
秦维洛点头表示赞同,有些同情,“其实,她虽然很少提及过去,但从未忘记过邵柯梵,只不过,姓邵的不知是否念过她。”
听到那三个字,昭涟眼中极浓的恨意一闪而过,却欣慰地道,“你离世之后,仍不时去看我,可见你不似姓邵的那般薄情寡义,维洛,我这一生虽坎坷缺憾,但你填补了我心中不少空白。”
秦维洛心一沉,与简歆之间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那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过往,几乎是是最私密的事,从未公诸于世人,然而,是不是就可以说,简歆最终回到那人的身边,便可以将一切轻易地抹杀掉?
他对昭涟不住,她却浑然不觉,甚至满心感激,让他的愧疚更深,可是,那一桩事,又是怎么好坦白交代的?为了对简歆一往情深,他给昭涟的,恰恰正是薄情寡义。
正恍神间,忽听昭涟轻柔地问,“维洛,我有些好奇,那个给了你一个同情眼神的女子,究竟是谁?毕竟你是我的丈夫……”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却尽量让声音听起來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她一直想知道,秦维洛心中爱的另一名女子,究竟是谁? 她的坎坷,不少得归结于那人,叫她如何能不恨?
秦维洛合上双眼,头靠在铁架上,“她死了,前不久,与陵王的那场决斗中,他提到所谓贪心之类的话,就是要我全心全意待你,这样,他看着我们在落魄中疼惜彼此,就会有一网打尽的快感。”
死了?!昭涟一怔,不知是什么滋味,咬紧下唇,“陵王真卑鄙无耻。”
秦维洛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是,真卑鄙。”
舒真无缘无故在眼前消失,惊讶的,还有那不断朝火域中扔墨引的火卫,显然不敢相信竟有冥灵能够摆脱束灵咒的束缚,它还走近铁架,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确定后方才急忙隐入阴司城去禀报这一情况。
荒古殿高大的玄色宝座上,阴司宰有些疑惑地自语,“不见了?”除非地狱亲自解除,束灵咒将会一直束缚冥灵,任是其武功再高强也无济于事,难道说,地狱统治阶层出现了内奸?
双掌对引开一面微观之镜,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正中写下“王舒真”三个大字,镜中便呈现一座桂殿兰宫,只是倏而一闪,场景切换到书房,却只见了那红裘男子在书桌旁批阅折子,内间书房还露出简歆的黄绒衣一角。
并沒有舒真的身影!难道说,微观之镜也有出错的时候?
阴司宰眉头微蹙,默念“催镜法”,微观之镜中仍是齐铭宫书房,且停留在书案处一动不动,座上的红裘男子正在批阅最后一本奏折,神色有即将完成的释然,亦隐着将行某事的急切。
呵,不过是想尽快处理好事务,用余下的时间与简歆颠鸾倒凤罢了,僵冷的眸中泛起更深的冷意,倘若此刻要杀了邵柯梵,造成意外死亡,可说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乌措的告诫让他不敢妄动丝毫。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查清舒真究竟去了何处。
第一百九十章 抽屉开口
不甘心地重使了一次微观之镜,场景仍是一方深紫色的书桌,以及那令他深恶痛绝的红裘男子,如果微观之镜沒有出错的话,那么,至少可以证明王舒真的失踪与邵柯梵有关,既然如此……冒犯地狱在前,邵柯梵的身上岂不是又背负一个罪孽了?
将微观之镜化了,有些心满意足地向玄座后靠了靠,对在下面匍匐着等待指令的火卫道,“本尊已经探明王舒真在何处,迟早会将她重新缚在铁架上,你只管回去火域候职。”
“是。”几乎趴到地上的火卫恭恭敬敬地退到荒古殿外,方才敢向炼狱火城飞去。
坐在暗红圆桌最靠近宝座的灵魑起身,在台阶下黑线外跪下,“禀告阴司宰大人,倘若冥灵在世时,有与其联系密切,并能将其召唤之物,逝后遗留人间,一旦催动,很可能让其摆脱地狱的束缚,重回人间,几百万年來,出现过近百例这样的情况。除了地狱亲自解除束灵咒,恶灵摆脱束缚,便只有这个途径。”
召唤之物?绝彻略作沉吟,恍然大悟,看來,微观之镜中之所以会出现齐铭宫的书房,是有原因的,王舒真为邵柯梵而死,那从不离身的遗物应该被他留了下來,当是睹物思人,无意识地晃了两下,造成这样难以预料的后果,然而,无论如何,也是一条罪责。
接下來的事,便是坐看鹰之的表现了!邵柯梵自然不会知道,一场灭顶的灾难正铺天盖地而來,他就暂且坐拥天下和简歆罢,顶多,带着他施加的压力和屈辱苟活一个月。
“呵……”宝座上的阴司宰发出极轻极缥缈的笑声,带着最刻毒的蔑视之意,以及幸灾乐祸的快感。
罂痕殿仅有四面巍峨青墙和气派精美的殿顶,并无书房,正堂,寝房的隔间之分,亦无什物摆置,然而,却是苍腾最高大最宽敞的宫殿,几年前,自齐铭宫的练功密室被用作药室之后,国君便下令在距寝宫五丈之远的地方修筑了专门用來练功的罂痕殿。
大殿最里墙的中央,延伸出一道霜槿木制抽屉來,其间整整齐齐地叠着十來本秘籍,皆是任历代苍腾国君和藩王挑练的武学绝技精要,一般而言,各人体质疏异,只选一两门最适合自己的即可,况且为了王室力量的均势,一旦选定后便不能贪心去习属于他人的绝学。
然而,这与百年之后,永世相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且除了逝去的陵王,这一代的藩王皆无心于王位,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邵柯梵将最底部一本秘籍抽出,指尖稍微用力压住书页,聚精凝神,缓缓翻过,眸中星芒时静时闪。
罂痕殿剑光万道,凌乱而有序地交织在一起,红裘男子似一股灵动长虹,在其间鬼魅般流窜腾移,不时有光芒穿过殿檐,如尖冰凌刺破虚空。
无端恹恹地瞌睡起來,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响动倒替她醒了些神,忙俯身下去将书捡了,立起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书房正室中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往往他外出的话,为了避免她担忧,一般会与她说声的。简歆走到书房口,只见达庆正恭敬地伫立在大殿右侧,等候随到的吩咐,殿门两名侍卫依旧神色肃穆地尽着自己的职责。
应该是施展隐身术离开的罢,简歆并不觉得有什么,心想着正好自己困顿,先去睡一个也好。她之所以在书房内间看书,除了喜欢博览群书外,是为了与批阅奏折的他气氛融洽相衬,感受那隔着窄墙投來的眼神的融融暖意。因此他外出偶尔沒有告知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在书房也沒多大意思,便回寝房睡觉,醒來之后,他已经坐在床边,注视着她,目光或者热烈,或者眷恋,或者深沉,或者莫测,更或者……痛楚……
刚要迈出书房,忽听身后传來一个沙哑的声音,有些虚弱地唤她,“简歆。”
简歆心一跳,转过身去,却不见什么人影,然而,那沧桑的语调在耳畔的余音尚未散尽,隐隐带些许熟悉感。
仿佛知道她正在疑惑,那无形的“人”继续道,“我是舒真。”
简歆一下子捂住口,抑制住惊呼,她眼睁睁地看着舒真在邵柯梵的怀中逝去,魂魄离体,毫无反抗力地被鬼差带走,如今,应该转世了罢,怎么会在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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