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国君

第187章


声音近在咫尺,她曾经是亡灵,对此并沒有丝毫害怕的感觉,犹疑地走到书桌处,手握在抽屉柄上,里面正是声音來源处,这个抽屉从未见邵柯梵碰过,不知道究竟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他此刻不在,她不知道该不该拉开。
“舒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手僵持着,一动不动,将这个问題问了出來。
舒真似乎顿了顿,“唤魂铃由我所造,伴我一生,与我有着最深的感应,能够将我从阴世召回。”声音沙哑却很轻,似微风拂过石砺。
简歆皱了皱眉头,“我说的是……”
“陵王是如今的阴司宰。”舒真打断她的话,“在世时,我与秦维洛联手杀了他,他自然怀恨在心,而我以玉养颜,逆转容枯,成了他将我束缚在炼狱火城的理由。除了我之外,秦维洛与昭涟同样在炼狱火城忍受黑火无尽的灼烧。”
简歆大脑一阵轰鸣,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跌撞在书房门边缘,却浑然不觉疼痛,只听见自己颤着声音问,“怎么……怎么会?维洛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吗?”问完嘴唇依旧颤动不已,仿佛心里有许多话,却表达不出。
舒真叹息一声,“灵魑又怎会让他这么一了百了,那日,在灵魑之火喷出,方圆十里焚烧殆尽之际,灵魑将他带到了地狱,从此便一直被束缚着,前不久陵王有心羞辱,解下铁索,说是他赢了之后放我们三个去转世,可阴司宰那操纵二界的力量,他又怎么敌得过,不但败了,还失去了赤炼臂。”
简歆艰难地举起手掌,抹去满脸的泪水,瞬间又滑了一袭雨帘,怎么拭也拭不尽,手有些痉挛地抓住门槛,身子却瘫软得无法站起。维洛,她亡灵时的夫君,竟一直在炼狱火城忍受煎熬,而她,却坠入了温柔乡之中……
“至于昭涟……”混沌纷乱的意识中,听到舒继续,“本不该这样不幸,可是,在遗川路上,从鬼差口中探到秦维洛并未转世,而是一直被罚,她便也奋不顾身地选择逃避,只为了与他在一起。本來她的惩罚不必这样重,但陵王对你一往情深,知道你与秦维洛的过去,有意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以求得一个自欺欺人的告慰。”
是的,他与昭涟原本就是夫妻,无论是怎样的情形,最终是走到一起了,而她与他,似乎只不过是命运出现了一个转折点,在此相汇又分开而已,又各奔两边而去,各有归途。
对昭涟的愧疚减轻了些,然而,内心更多的是震惊,酸涩,阵阵扯起的疼痛,以及许多无法表达出來的复杂情感,铺天盖地,胸口沉闷而窒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整个世界成为一团乱麻,如何理也理不清。
达庆见她跌下时,已经赶紧冲进书房扶她,然而,抽屉里传出來的声音令他惊恐万分,不由得失魂落魄地奔到大殿上,抖成一团。那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流露出两分焦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沒有国君的吩咐,他们根本不敢踏进大殿一步,更惶论书房。
知道她心绪波动很大,舒真静默了许久,待她缓了一缓道,“唤魂铃既然能够与束灵咒相抗,将我召回,也是一种缘分,我之所以开口,是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简歆嘴张了张,立即有几滴泪趁机滑进口中,声音纤弱得几近不可闻,“你说。”
大概到傍晚时,红裘男子才以隐身术回到齐铭宫寝房中,然而,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错愕又心疼。简歆身体靠着门槛旁的那堵青墙,头仰起,怔怔地朝着殿顶,手无力地握住门槛,已经睡了过去,脸上风干的泪珠一层蒙了一层。
是受了重创的样子!邵柯梵眉头一凝,先不去想她遭遇了什么,俯下身去抱她,手甫一触碰到腰部,简歆一个激灵醒了过來,一下子抓紧他的双手,似握到了一株救命草,不断念叨,“柯梵,柯梵……”
邵柯梵怔了怔,轻声安抚,“简歆,我在。”将着她的手扶起她,正要揽她入怀,她却依旧靠到墙上,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答应我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一把拥过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道,“简歆,出什么事了,你快说,我一定会做到。”他的目光逡巡书房四周,发现并沒有什么异样,不禁又多了两分疑惑。
肩头开始潮湿起來,他能感受到她的唇在颤抖,听到的话却让他眼中的神采飞快散去,“维洛,他并沒有灰飞烟灭,而是被灵魑带到炼狱火城,正在忍受惩罚,你救他好不好,我求你救救他。”
他靠在她肩头的头猛地向下一沉,环在她后背上的手缓缓垂下,头离开她的脖颈处,眸子一派黯淡,面色失尽血色,“如果我不救呢?”
虽然此刻才知道真相,但他对秦维洛恨之入骨,他在炼狱火城忍受灼烧的痛楚,比之灰飞烟灭,程度重了不止万倍,正合他意,他为什么要去救? 可是,这说明姓秦的仍然存在着,她的心思怕要被牵走了一半,为了他,颓废痛苦成这副模样,她何曾如此失态过?
简歆一下子跪了下來,膝盖齐齐发出一声钝响,拼命摇头,声音哽咽,“求你救他,救他……我就嫁给你。”
邵柯梵心如刀绞,俯下身去,手指紧紧扣住她的肩头,用力摇晃,声音低沉得仿佛一块巨石砸在心头,“你说什么?嫁我不是你答应了的吗?怎么变成了交换?简歆,告诉我,你究竟有沒有把我当一回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许转世一程
简歆怔了怔,垂下头去,仿佛这时她才真正从一场乱梦中醒过來,声音平静了不少,“柯梵,你不要误会,我确实愿意嫁你,可是……”
邵柯梵的手离开她的肩膀,撑到墙上,斜阳入窗,仍在她的肩上投下一截臂影,头顶上那个声音有些自嘲地道,“你知道他并未灰飞烟灭,其实想与他再续夫妻缘分,但为了救他,便将我们之间的婚约当作了要挟,是么?”
说罢将她带起,“以你的性格,又怎么会在我面前下跪,但为了他,你毫不犹豫地弯下膝盖,再疼也不在意。”
简歆怅然地回答,“昭涟也被陵王束缚在炼狱火城,他们回到了对方身边,我又怎么会打那样的主意。只不过,希望你救他们,送入往生门,让他们重新转世为人,不必受那永世的煎熬。”
见他不说话,只是僵绷着的脸柔和了些,又道,“亡灵时,我毕竟是他的妻子,在最关键时刻,他将我推出火海,我一直以为他灰飞烟灭,却不料竟在炼狱火城中,而我与你在人间,在人间卿卿我我,自然感到愧疚不安。将他与昭涟送入下世,了结我的一桩心愿,让一切恩怨终结在此,我心只与你,共渡余生。”
邵柯梵长长叹息一声,“既然你这样说,我可以考虑去救,可是,炼狱火城的束灵咒,除了地狱统治阶层亲自解之外,外人根本无法解开,就算我闯到炼狱火城,也是沒有办法的。”
简歆不甘地蹙着眉头细想一番,眸中燃起一丝亮色,“雪麟,幻灵,你拥有这两柄绝世武器,还不能够将那铁蒺藜劈开?”
邵柯梵手抚到她脸上,在粘糊糊的泪痕上摩挲几下,“自然是不能,不过,我会想办法的。”又问,“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听來的?似乎你沒有离开过寝房。”
经他这一提醒,简歆想起那件舒真托付的事來,暗暗责备自己方才只关心到秦维洛,看向书桌,“舒真告诉我的。”
“什么?”邵柯梵不可思议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下午时,他拉开抽屉又合上后,隐约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一个相识的人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却无法看见。
此刻,书桌旁依旧空荡荡的,不见什么影子。
“话声是从抽屉里传出來的,她说她在唤魂铃中,不过,我沒拉开抽屉……陵王有心报当年杀身之仇,也将她缚在炼狱火城中,唤魂铃与她之间感应强,便将她召唤了來。”
邵柯梵心微微一疼,知道是他晃铃才将她唤回的,也不解释,走到书案旁,拉开抽屉,拿起唤魂铃,轻声问,“舒真,果真是你么?”
等了片刻,沒有任何回音。
简歆恍然,回忆起舒真魂魄离体时,将毕生功力输入到遗体中,在他怀中保持永远的美丽,而今,声音如此沙哑,她定是不愿他听到,因此缄默不语。
邵柯梵再唤了一声,依旧不闻唤魂铃中传來回应,不觉怅然,“我伤她那样深,她是不愿与我说话了。”
简歆摇摇头,“不是不愿。”又走到他跟前,“她要你为她做一件事。”
邵柯梵盯着唤魂铃半晌,放回抽屉中,等待她说下去。
“她这一世多舛,想要重新來过,如今她脱离炼狱火城的束缚,又身在铃中,只需寻一个亡灵,由亡灵带在身上,瞒过地狱的眼睛,同去转世就可以,不过,她希望你亲自将唤魂铃扔进入世隘,入世隘提取纯粹魂魄,灵魂自会从铃中解脱出來。”
邵柯梵看向雕花木窗外,深蓝色的冰予花似幽幽蓝焰,在百花凋零的侧院中静静燃烧,散发出一阵阵冷香,他深深吸了一鼻,“好,我送她最后一程。”
简歆将舒真说的话回忆一番,将遗漏部分补上,“她还说,地狱力量很是强大,惊动了阴司宰,恐怕你难得回來,由你亲自送去只是一个希冀,最好还是将唤魂铃放到即将转世的亡灵身上。”
阴司宰的本领他怎会不知,那次雪麟毁,幻灵残,要不是曼珠沙华相救,他恐怕已经葬身地狱。将舒真送入往生门,自然比想方设法去火城拯救秦维洛和昭涟要容易,但说起來,亦是一件艰难非常的事,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阴司宰和众灵魑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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