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国君

第193章


此刻,她的目光停留在阴司宰对引开的微观之镜上,白衣若雪,发束高冠的男子,正好对着微观之镜,不解地要求,“陵王,告诉我原因。”
“呵呵。”黑袍阴司宰嘴角挑起一抹僵冷的嘲讽來,“简歆,他如此不知足,连转世也要弄个明白,你说,要不要告诉他原因?”
简歆的眸中有某种神采在闪烁,却只是淡淡地开口,“不必。”倘若秦维洛得知了真相,宁可自己在炼狱火城忍受煎熬,也不愿意她为他献出宝贵的性命,带着疑惑转世,自然要比怀着痛苦和愧疚转世好许多。
维洛,维洛,你可知我正在看着你,千秋万世,命运之轮不断转动,而我们的缘分,仅仅三年不到。
原來那次,他拼尽生时和逝后的所有功力,在最关键的时刻将她推出火海,虽拯救了她,却也换來了真正的诀别,从此疏途。
秦维洛等不到回应,皱了皱眉头,再次不甘地问了一遍,昭涟脸上带着喜悦劝他,“既然如此,就不必深究了,我们脱离火海才是最重要的。”
她对邵柯梵和陵王的仇恨,对子渊的苦苦思念,即将风流云散,世事不过一场大梦,虽然对子渊的未來隐隐担忧,但一切早已由不得她做主,还不如在踏上遗川路之前,领悟一次心境通达的豁然。
秦维洛看向前方,目光经过几十个头顶,定格在隐约可见的遗川路上,眸中星辰之芒微微闪耀,他终于确定能够转世了,灵魑沒有骗他,阴司宰也沒有它图,心下亦是一片希冀和安宁,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不幸,可是,那个黄衫女子却似永不熄灭的烛火,在心底不断跳跃,是的,他想见她最后一面,问一下她,那三年的相爱,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遗川路铺开三丈之远,宽展一丈,仿佛一块稍大的踏板,承接延伸而來的往生路径,自成一体,悬浮在幽暗的虚空之中,被雾状物缓缓缭绕,白雾虚无缥缈,聚而又散,隐约可见凝上一层冰霜的地面,由于亡灵之体呈半透明状态,步入其中,基本上便不见了身形。
距离遗川路仅有半丈之远的时候,昭涟停下來,挪到两条队列之间空出的地带,看秦维洛的眼神充满炽热的希冀,一踏上便是遗忘,她不要遗忘,生生世世,她只爱眼前的这名男子,即使他家国沦丧,即使他一生不得志。
秦维洛心猛地一疼,将她拥入怀中,嘴唇凑到她的耳边,“那么,相约來世罢,昭涟。”感到环住他后背的手圈得更紧,他继续柔声道,“我们得快一些,在遗川路的遗忘功效发生作用之前,进入入世隘。”
“你知道吗?”昭涟头靠到他的肩处,“这是我这一世,最幸福的时刻,沒有忐忑,沒有仇恨,沒有太大的牵挂,只有对你满腔的爱,而你,正在这个时候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昭涟,下一世,我好好爱你。”
他仅有的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相互交颈,目光绕过遗川路,凝视无声旋转的圆形光环吸口,那即是入世隘了,身形斜斜掠起,直朝入世隘迅疾飞去,白衣似雪,粉衣若桃,仿佛雪花与桃花簇拥在一起,在半空盛放,永不落下,点缀的它色布料似翩飞的彩蝶,穿梭雪桃之间,美得如此不真切。
麻木的众灵爆发出一阵惊呼,他们全然不觉,只感到一派安静祥和,被巨大的希冀牵引着,消耗一生的功力,只求尽快入了那入世隘,换得重生和一次毫无芥蒂的相爱。
不过是三丈遗川路,身形如影飞快扫过,只是眨眼的时间,相拥的两个亡灵已到了入世隘口,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席卷进去,在那个瞬间,他恍惚间听到一个极远极缥缈的声音,“维洛,一路走好。”
是她,他确定是她!无暇多虑为何能够在这里听到她的声音,只觉一阵怅然,简歆,我不要你祝福我,你只需告诉我,那三年,究竟是不是一个梦?
入世隘吞沒了两个亡灵的身影,在那个看不见的奇特世界中,白衣亡灵与粉衣亡灵依旧紧紧相拥,心念互通,任光圈裹携着冥灵之躯旋转,白光柔软若雾,一切朦朦胧胧。片刻之后,入世隘中提取纯粹灵魂的力量轻轻一扯,化作两道光芒,分别投向人间不同的地方。
然而,他们并未遭到遗川路的洗礼,仍旧记得彼此,且有了來世的约定,无论在什么地方出生,成长,待时候到的那一天,定会揣着记忆,寻到彼此,遵守转世时的约定,结为连理。
遗川路上空惊艳之后,复归于沉寂,麻木的转世亡灵,依旧接连不断地经过往生路途,踏上遗川路,进入入世隘,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各自悲喜。
微观之镜被点化,黑袍阴司宰看向玉座上的黑衣亡灵,僵冷的眸中有着放过敌人的不甘,然而,更多的是压抑着的,得到的暗喜与安慰,“简歆,我兑现了诺言。”
简歆淡漠地点头,冥灵之心却千万情绪,维洛,我对你,总算沒有亏欠了,來世谨记约定,与昭涟好生相爱罢!那三年,就当是一场大梦好了,缘短,终究不如无缘。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入狱之战
秦维洛与昭涟已经安然转世,至于舒真,她尚在唤魂铃中,等待邵柯梵将她放在转世亡灵身上,虽然阴司宰已当着她的面兑现承诺,但她更愿意选择由邵柯梵來做这件事。
入世隘归于平静,玄色宝座上的阴司宰自然知道承诺并沒有完全实现,但猜出简歆的意思,且怀着某种目的,也就当作余下的承诺并不存在。
昨日,众灵魑按照阴司宰的吩咐依附玄色宝座置一张浅绿玉制的宝座,腹中皆有疑问,不知阴司宰此举何为,值人间傍晚时分,只见阴司宰执一名黑衣女子的手,从荒古后殿缓缓走出,冥灵女子淡漠肃穆,沒有任何表情,却无损她冠绝二界的姿色,阴司宰大人一向僵冷的眸子泛着些许柔和的神采,看起來不似之前那般阴森可怕。
十名灵魑一下子明白过來,跪倒在地,“拜见阴司宰夫人。” 阴司宰立夫人虽沒有明文规定,但亦不禁止,不立不提,倘若立的话,便同样相守至高无上的尊敬。
简歆沉默不语,也不看向她表示敬意的灵魑,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一片虚空,自从魂魄离开身体,便觉得冥灵之心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悲凉若荒草,向四方无尽蔓延。
灵魑跪得有些久了,见身旁沒有动静,阴司宰侧过头去,沉声提醒,“简歆。”虽说只要她陪在身边,心中沒有他也罢,然而,她如此心不在焉,如此不将他给予的尊崇放在心中,冥灵之心不由得微微一扯。
简歆只是懒懒开口,“起來罢。” 封闭情感,封闭五识也好,任时光流逝,静静划过美丽雕塑,直到分崩离析的那天。因此,阴司宰象征性地当着灵魑的面与她交流某些重要事项的时候,一向冷脸沉默相待,至多微微点头,不加表态。
柯梵,可以想象,看到我的遗体,你究竟会有多痛心,你定会猜测到我的用意,但已经來不及,我如何不想嫁与你,与你携手一辈子?眼下不仅保证了你的安全,待你百年之后,倘若阴司宰不放过你,我或许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就让我,护你生生世世罢。
邵柯梵将幽烛镜放进怀间,拿起横缀在床帷顶角的碧玉箫,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音孔,他不是个太好雅趣的人,虽对吹箫有他人无法企及的天分,然而,活到而立之年,却也只吹过寥寥几次,一次在萱薇逝后,一次在烟渺小径,一次在简歆的坟前,不料自己与箫还有这等渊源,而这恰恰为拯救简歆提供了条件。
简歆,就让我用箫声,将你唤醒罢!
正要施展隐身术离开,忽然想起一桩极为重要的事來,便进了书房,拉开书案右边的抽屉,拿起唤魂铃,缠在右手中指和手机指上,“舒真,我送你转世。”
唤魂铃剧烈地颤抖一阵,两个铃铛“叮呤”作响,预示着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邵柯梵左手指将铃铛按住,“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上次失败的事,但这次,务必要相信我。”
唤魂铃复归于平静,邵柯梵将链勾勾住小洞孔,进寝房拿起碧玉箫,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往生路途自往生城向西部延出,而凡人入地狱的通道却在东方,因此,要将舒真送入入世隘,须得经过往生城,必然有无数阻碍,待成功之后,再到阴司城荒古殿拯救简歆,最重要的事,如果情况不太紧急,他往往喜欢放到后面,这样才考虑得详细一些,办得稳妥些。
将速度提到最快,此番再经过棋樽国的若兮洞,无暇再将那些恩怨情仇放在心上,只感到惆怅一闪而过,便已落到了厚重石门处,通狱符相互嵌合,金光大盛之际,石门缓缓洞开,还不到人那般宽,他便侧身闪了进去,经过黑白两个虚空后,在浓气弥漫的第三个虚空尽头,雾气逐渐稀薄,脚下烈艳若血的曼珠沙华愈发清晰起來,仿佛在雾中静静燃烧的火光。
一里之后,雾气尽褪,入眼已是遍地灼灼曼珠沙华,他停在半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方才还微微摇曳的曼珠沙华仿佛肃穆了起來,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一阵整齐的窸窣声响起,以他为中心,数不胜数的曼珠沙华纷纷匍匐,倒披针朵瓣簇成花圈外围的形状,一层挨一层,如花浪涟漪般向无边的尽头扩散开去。
看似热烈若焰,可谁又曾想,被遮盖住的,光秃秃的花茎,是如何萧瑟清冷,又是如何期待着拥有繁茂的绿叶作衬,绽放最美的芳华?
薄唇点在箫口,指骨修长的有节奏地起伏,唤魂铃微微颤动,闪着银光,箫音似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水,岸畔水草招摇,蝴蝶翩跹,水面氤氲温暖雾气,拥有一种抚慰和安定心灵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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