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

第39章


  遮了遮头顶刺眼的眼光,秦淮回道:“我是京师来的,受公主之托,有事要见祁相,还请通传!”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魏善公主给予的令牌。
  哨兵遥遥对视一眼,便有一人急急忙忙地跳下了岗亭。不多会,军营大门自内而外徐徐打开,粗木摩擦的声音显得格外浑厚。
  “祁相现在刑场,还请姑娘随我来。”
  秦淮看了眼军营中井然有秩的巡逻兵,点了点头。
  刑场的周围,弥漫着浓浓的血味,带着些许血肉腐朽的气息。
  地上的黄土已被染成了血的红色,天际间不时飞过几只秃鹰,尖锐难听的嘶吼似极修罗底部发出的死之讯息。
  一个个俘虏身上伤口狰狞,有些四肢已被生生割裂,毫无骨骼般地悬坠在那里,姿势诡异。
  这种画面,饶是很多精壮勇猛的男人看在眼里,都显得有些骇人难耐,然秦淮默默地一路走去,不发一眼,眼里除了平淡,再没过多的神色。
  往里头再走几步,一眼看去,便可以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
  直到这个时候,她的脸色才微微白上几分。
  祁宁立在一片血泊之中,神色淡然。周围的那一片腥然的画面,似也丝毫惊扰不到他。
  沉重的镣铐扣着一个人,深邃地已经嵌入了他的皮肤中,连日来的摧残已在身上留下了各个狰狞的伤痕,依稀间渗出几缕浓稠的脓血。
  带路的士兵要上前通报,秦淮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祁宁的声音温温的,听在耳朵里偏有种说不出的寒意:“只要你说出线人是谁,便不需要再受这些苦。北奴国的人,都是这样固执的么?”
  俘虏闷哼一声,似是嗤笑,却没有答他。
  祁宁身边似笼着一层永远都化不开的冰,随手取过旁边已然灼烧地焦红的铁块,落在上头的视线有些迷离:“我不想与你们一直这么耗下去,我,急着回京。你可明白?”
  依旧是沉默,但这种沉默很快转成了沉沉的闷吼声,俘虏似是格外隐忍,但是灼烧的铁块烙上,已经细微有了一些肉片烤焦的味道。他死死地咬着唇,过大的用力,已经让嘴唇上干裂的肌肤破开,血迹渗出。
  祁宁语调平淡:“何苦。”
  秦淮站在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这样的场景,眼里盖下的是说不清的神色。
  祁宁始终应该是大魏朝那个呼风唤雨、手段凛冽的男人,而不该是当初在秦淮河畔与她共赏灯会、情笺偷递的男子……
  “秦淮?”
  闻声回神,秦淮眼中的神色一晃,看到祁宁不知什么时候回过身来,看着她的视线是种说不清的神色。
  是诧异、是欣喜,还是几分的不可置信?
  但祁宁终究是那种太惯于埋藏自己情绪的人,只这么一闪,还不带秦淮探究,那抹光就已经暗了下去:“你怎么会来这里?”
  秦淮收回自己凌乱的思绪,冲他笑了笑:“我有事要同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对他笑的时候,总是习惯温温地眯细了眼,但是到了如今,她第一次感觉,原来对他笑也是这样辛苦的一件事情。呼吸微微压抑,好像有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在胸口一般。
  军帐中,当看完公主的书信时,祁宁低着头,半晌默然:“我没想过会是他。”
  秦淮瞥了一眼书卷,随口道:“魏善公主拖我带来的信,我总算是带到了。”
  “秦淮。”
  “是。”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有一只收轻轻地抚拢过她额前的发线,秦淮想躲,这一时却僵住了身子。
  祁宁的声音,柔得有些更似于小心翼翼了:“皇上居然带了你进宫。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秦淮抬头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好”,还是“不好”。
  当一切没有记起的时候,她或许是“好”的,但是如今的她,又该如何说出那一个“好”字?
  她面前的,是灭他满门的凶手,如果如今她的怀中有一把匕首,她理当毫无顾忌地取出,然后
  ——深深地刺入他的胸口,用他的血,来祭奠地下康家的亡灵。
  “秦淮?”
  “……放心,皇上并没有亏待我。”秦淮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笑会否太过苍白,而只让自己显得愈发的人畜无害。
  祁宁凝视着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累了吧?我让人为你准备了住处,先去休息休息。”
  “好。”秦淮温和地应了声好,笑得很温柔,柔地如一阵风,随时就会烟消云散了一般。
  门口已经有人候着,秦淮转身走去,后头的人犹豫的话语让她的步子稍稍地顿了顿。
  “秦淮,你是不是……”
  胸口有什么豁然一紧,秦淮勾起嘴角浅浅的笑,回眸看去:“嗯?”
  祁宁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再转身,没有人留意到秦淮眼中一闪而过的锐意,在她身后,祁宁落在她背上的视线是这样深沉,仿佛一直无形的手,想剖析开那份最后埋下的伪装。
  说起来,秦淮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身处大魏的军营之中。她来这里,是为了完成魏善公主的嘱托,就如那日同宫女阿瑶说的,她不会逃。
  是的,她不会逃。留在这里,她还有事要做。
  秦淮不记得那天是怎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的。
  睡梦很沉,笼着一层浓重的梦魇。就像她当初落水的那一天一样,她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这个梦中有爹,有娘,有灶头老王,有新兵小刘,还有——祁宁。
  她看到无尽纷飞的战火,看到灰蒙蒙的天,看到一具具被灼焦的尸体,然后,猛然地惊醒了过来。
  “姑娘醒了。”
  动静惊动了外头的人,秦淮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看着掀帘走进的那个女子,一时有些恍惚。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似乎习惯了醒来后第一眼看到尚香的日子。
  现在,尚渊应该已经带着尚香远走高飞了吧……
  “姑娘?”女子见她恍惚神,抬高了语调唤回了她的思绪,“我家就在临近的郡上,祁相特地找了我来伺候姑娘。姑娘可以叫我小念。”
  “是,小念。”秦淮回神来,笑了笑,“我就奇怪这军队中怎么会有女人。”
  小念显是个开朗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姑娘是什么人,但是看得出来,祁相对姑娘很是上心。军队上郡里招人的时候我还被吓了一跳,好在我反应快跑得也快,所以才抢到了这个名额。”
  被这种欢脱的个性感染,秦淮的笑不知不觉也柔和了不少:“我睡了很久吧?祁相呢?”
  “那该死的北奴军又来偷袭了,祁相一早就带兵出去了。”小念答着,又补充道,“这样的情况已经反复过好多次了,姑娘放心,祁相不会有事的。”
  秦淮笑而不语。
  以为她会为祁宁担心吗?她……才不会。
  两人正说着话,秦淮的神色不易觉察地一凝。
  小念已经惊奇地念叨了起来:“咦,这是鸟叫声吗?姑娘知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真好听,以前怎么从没听到过呢……”
  “我也不清楚。”秦淮抿唇喝了口茶,藏下了眼底渐渐酿上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火花神马的,的确费神啊。
  至于是否洗白,且往后看……手机党神马的都不是借口啊啊啊,敲几个字都木有我敲这一章来得痛苦啊!!!
☆、第36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照小念的说法,她家便是在这郡上。虽然北奴军暗袭不断,但主要目标便是大魏军,很少会直接纠缠到城里,因而在这郡城内部,倒反而是相对安宁的。
  秦淮不顾小念阻拦,硬要上城里看看,太过执意,根本没人拦得住他。一来是秦淮一副谁都无法阻拦的模样,二来也没有人琢磨得准,这个忽然出现在军营中的姑娘,与祁相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关系。
  “小念,我在酒楼里坐会,你不是也有东西要回家去拿吗?先去吧。”秦淮半只脚踏入了冷冷清清的酒楼,转身三言两语支开了小念。
  这酒楼中,桌椅崭新,可惜没有什么客人。
  小二本来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忙不迭精神一打,迎上前来:“姑娘,几位?”
  “就我一个,坐楼上就好。”秦淮说着,已经转身上了楼。
  步子落在楼梯上,每一下都格外的清楚,秦淮边上楼边看着,留意到二楼角落坐的那个男人,嘴角抿起一抹笑意来。
  不发一言地到那个男人的桌边坐了,随手倒了一杯茶,男人喝酒的姿势并没有改变分毫。
  秦淮抿了一口,余光瞥过他空荡荡的半边衣袖,笑了笑:“陆军师,好久不见,你倒是没有忘记我的口味。”
  男人闻言一笑,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隐约一晃,正是当初山寨中被称为二当家的陆琊:“忽然收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吓了一条。”
  秦淮眼睫微微一触:“我不该出现吗?”
  “不是。只是我以为……”陆琊笑笑,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秦淮看着他脸上浓密的胡渣,不禁对以前显得有些眷恋:“那日湖中落水,多谢相救。”
  陆琊轻描淡写地接了口,并没有现出太多诧异:“小姐那时果然是醒着的。”
  秦淮蹙眉:“但你为什么不干脆将我带走,告诉我一切的真相?”
  陆琊饮酒的姿势一顿,默默地看着秦淮,半晌才将酒杯放回桌上:“当初老孙大老远特地跑来找我的时候,我的确是被吓了一跳,于是连夜兼程带人赶回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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