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

第40章


老孙欣喜是因为得知小姐可能还活在世上,但我不是,因为——我与老孙他们不同,我从头到尾一直都知道,小姐你,并没有死。”
  秦淮诧异地睁大了眼:“什么意思?”
  陆琊的话语虽是徐缓,但一字一句皆足以叫人听入心里:“山寨上的那些兄弟,都是在康家军解散后独自流散出去的,只有我,是当初随着将军和小姐一同来到大魏的。”
  “那日大火熊熊,我有幸逃离,也只是因为答应了将军,定要照顾小姐。既然是要照顾小姐,我自然知道当日小姐定也逃离了这场灾祸。”
  “只是,祁宁将你藏得太好,不论我如何明察暗访,都从没有得到关于小姐的丝毫消息。我,一直都瞒着其他人,在到处探查小姐的去向……”
  秦淮咬了咬唇:“那你为何在见到我后,不直接同我相认?”
  “呵……”陆琊轻笑一声,“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不能?为何?”
  如今四海为家、落草为寇的康家军,还有什么足以威胁到他,秦淮着实不明白。
  陆琊低头倒酒:“这一点,我不能告诉小姐。这是,我与‘某个人’之间的协定。”
  秦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想从那张脸上读出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探寻不到。她深知陆琊这个人决意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只能放弃:“难道陆军师就不想知道,我忽然联系你,是为了什么吗?”
  陆琊抬头:“小姐的交代,只要我能办到的,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莫非,陆军师你就没有想过要为康家上下报仇?”
  “小姐,其实……”
  陆琊本想说什么,但见秦淮眸眸望着楼外,一抹笑意间思绪幽幽,虽是笑,看在眼中,却是无尽的凄凉。
  他的话语一顿,嘴角多了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或许,这样也不错……”
  这话中难免有些凉薄的味道,秦淮回眸看来,陆琊又问:“小姐准备怎么做?”
  “我自有分寸。”
  指尖中拈着的那个瓷杯,不知为何竟是这样的冰凉刺骨。
  “说起来,我最近听闻,大魏那个叫程亚夫的将军,被北奴军给碎尸了。”
  “咔”地一声,秦淮指尖的瓷杯险些破碎。
  “程亚夫死了?”她抬头看去,“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自有消息来源。大魏朝的将军是死是活都与我毫无关系,想来,这个消息今日也该传到魏军那里了吧。”
  秦淮呆呆地听着。那祁宁岂不是……
  “这个女人,应该是祁宁找来照顾你的吧?”
  秦淮顺着陆琊的视线看去,看到萧瑟街道口一个单薄细长的身影,正是小念,点了点头:“是。”
  陆琊拾起了桌边的斗笠:“看来,我也该走了。如果有事找我,小姐只需要鸣‘雀笛’,或是继续在驿站捎信便好,虽不再是以前的康家军,但原本立着的几个秘密分舵,还依旧是在的。”
  秦淮点头:“我知道。”
  “小姐。”
  秦淮闻声看去,陆琊已戴好斗笠,立在楼梯口回头看她:“如果当初没有祁宁的话,或许,将军便已将小姐许配给我了。”
  秦淮脸上不禁一热。
  是的,陆琊是康家军中最有威望的军师,足智多谋,若当初祁宁没有出现,她或许,便已经他的妻子了。
  “姑娘,原来你在这。”小念上楼的时候,看到秦淮站在栏杆旁,举了举手里提着的一篮鸡蛋,“东西我拿到了,我们回去吧。”
  秦淮瞥过一眼,只觉这些鸡蛋圆润光洁,问:“拿这些做什么?军营中难道不包你吃饭吗?”
  小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不是我自己吃的,是看将士们辛苦,也想为他们做些事。”
  秦淮久久地看着她。
  憨傻可爱的姑娘,不谙世事,也不用有太多忧心的事,就像当初尚香出现在她面前时候的模样……
  秦淮回营的时候,祁宁带出的部队还没有回来。仰头,可以看到昏昏沉沉的天空,似在预示着什么。
  秦淮回营帐后,靠着毯子迷迷糊糊地小寐了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外头的嘈杂给吵醒了。
  掀帘出去的时候,又被外头的人给拦在了那里。
  几个士兵显得公事公办:“冒犯姑娘了,但是现在正在处决俘虏,祁相特别下了令,让姑娘留在营中。”
  秦淮的眼眸微微颤了一下。
  也就是说,祁宁已经回来了。
  这一日的魏军帐中,充满了杀意。
  秦淮坐在床边,听着一阵阵痛不欲生的嘶吼声传来,依稀间感觉眼前仿似也染开了一片血色。
  隔了一会,小念进来的时候,眼圈也是红红的。
  秦淮留意到她手里的那一篮鸡蛋已经碎裂了一片,蛋清蛋黄浑浊地搅在了一起,问:“怎么了?”
  小念啜泣了一会:“我本来是想……想让祁相开心的,也不知道……怎么,怎么会这个样子……”
  看她抽抽搭搭的模样,似是打击不小,秦淮拍了拍她的肩膀,问:“祁宁现在在那里?”
  “在主帅营帐中。”小念下意识地答了,忙摆手道,“姑娘现在还是不要去的好,刚才在帐里的人都被祁相赶了出来。祁相现在的模样好可怕!”
  秦淮看着她笑了笑:“不要紧。”
  许是祁宁的态度让太多人不敢靠近,秦淮到的时候,整个营帐外头皆是一副冷冷清清的。
  士兵照常巡逻,却连她到的时候,都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态度。
  掀帘走入,里头的光线有些昏暗。
  “谁让你们进来的?”祁宁背对着门站在那里,整个身子埋在阴影中,衣衫上的风尘透出几分沧桑,仿似阳光怎的也投射不到他的周围。
  秦淮走了几步,立在那里,进退不得。
  胸前的手默默握紧。
  她这是来做什么?她来这里是想做什么?陪伴这个男人,亦或是安慰这个男人?
  她明明跟眼前的这个人理应如同陌路,但为什么光是一个背影,她竟觉得——连心都碎了……
  祁宁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指责,在转身看到秦淮的一瞬停在了那里:“你……怎么来这了?”
  “抱歉,我这就走。”秦淮只觉得心绪莫名凌乱,转身要走,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手腕处蹿上了几抹凉意,秦淮用力地抽了几下,不但没有脱身,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忿忿地一眼瞪去,对上祁宁视线的一瞬,挣脱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缓下。
  “别走。”祁宁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秦淮呆呆愣了一会,紧咬双唇,默默别开眼去。这个时候,她本不该对这个男人产生不忍之心,但是祁宁一用力,已将她一把拉入了怀中。
  这个怀抱,陌生,却又熟悉。
  秦淮挣了两下。但是越是挣扎,这样的怀却抱得更紧。
  祁宁托起了她的下颌,毫无预兆的,已经一吻落了下来。
  不知为何,这样的一吻,竟是让秦淮默默地落下泪来。
  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下,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的凉意,深深的吻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彻底融进体内,但越是炽热,体内某处涌上的凉意却越是清晰分明。
  她默默地闭上眼去,不去看这张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脸。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存在,她宁愿她还沉静在一无所知的梦魇中,从来不曾清醒……
  终于放开了她,祁宁的吐息轻轻地落在头上,有些余留的炽热:“大哥他……”
  果然,是祁宁知道了程亚夫的死讯……秦淮徐徐地吁了口气。
  祁宁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拭过她的眼泪,嘴角的笑意有些单薄:“果然,大哥的死讯,你也知道了吗?”
  秦淮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要落泪,绝非是因为程亚夫。还记得自己曾经发过誓,再也不会为任何人留一滴眼泪,面对死亡,她理应已然麻木了,但是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个男人这样简单的举动而流泪。
  如果她最不该为一个人难过,那么,这个人必然就是——祁宁。
  “就让我,这样,抱你一会……”
  轻轻地拥着,也没有过多的言语,祁宁的怀抱有些凉,凉地有些渗人,如果不是感到微微抖动的身子,或许此时也不过是一个简单至极的拥抱罢了。
  秦淮轻轻地合上眼,手臂微微一僵,也缓缓地挽上了他。
  风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之间。只有祁宁略显沙哑的声音,深沉而又平缓地落在周围。
  “今日交锋,我看到大哥了。北奴人将他的透露顶了旗帜上,身体虽然立在阵前助威,但很明显,也是被一节一节碎了尸的。我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别人捎来的情报不过是逢场作戏,但是,当亲眼看到的时候……”
  “秦淮,你可知道,当我第一眼看去的时候,只觉得体内有一团手机的怒火,那一瞬我险些失去理智,但我不能……因为我知道,只要我阵脚一乱,就中了北奴的下怀,稍微有些差池,他们便会一举将我们大军击得溃不成军……”
  “我从天牢死里逃生,我本以为,任何事情都已经无法让我动摇,但是这样毫无阵脚的情况,是我经历过的第二次……离上一次慌乱已经隔了四年,我真的,差点忘了这种感觉……”
  “呵……秦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用呢……”
  秦淮默默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他近似自言自语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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