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

  疏影这才发觉十分不妥，忙对青梅说：“我哥哥来信说，过段日子也要来京城了，二十六年那时候，为了战乱撤了京城的生意，如今又要重新开始了，到时候玉姐姐也过来的，咱们几个再一处说话。”青梅笑道：“好啊，到时候咱们寻了好地方，且乐咱们的。”
  看着青梅笑的样子，疏影又沉默了，青梅还是美丽的，但是笑起来，眼角还是有了一点点纹路。疏影想着她平日里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事事操劳，也不禁摇头。
  这一次来到郑府，疏影只感觉恍若隔世，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曾经梦里千百回来到这里，如今，再看园子，明明花红柳绿，落在眼里，确是一片寂寥。
  疏影揉揉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么了，心里好似万亩荒原。这几年安安静静地日子，已经让她不会说笑，她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少卿归来的喜悦，依旧只是那么一个短暂的一段日子，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喜欢无声地看书，或者，那么默默地坐着，什么也不想。
  这些，少卿不是没有察觉的，他看着疏影，这个曾经笑容满面的女子，那个说起话来脸色红扑扑的女子，如今，连客套寒暄的时刻，也掩饰不住满脸的落寞。
  少卿走到疏影身边，轻声问道：“影儿，是不是累了，我见你脸色不大好。”疏影轻笑了，回道：“没事，如今春天，倒是容易困乏，我还好的，没事，你陪着师兄聊吧。”
  用了饭，大家依旧在园子里逛着，春日暖阳，最是适宜散步的时候。崇如和少卿慢慢在前面走着，青梅看着疏影，说道：“疏影，你如今的样子，怎么让我觉得，好像当年的我？”疏影诧异地回头，看了青梅说道：“夫人，为什么这么说，如今，我怎么了？”
  “你依旧那么美丽，不过，眉宇间，不似当初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当时，你那么自信的一笑，然后仰起脸，掩不住的骄傲神情，那样自信，谁都忍不住多看你几眼，疏影，那时候我当真羡慕你啊。”疏影听完，抿嘴一笑，只是淡淡地。
  疏影不禁想起当年见到青梅的样子，素色衣衫，淡然的神情，那时候疏影眼中，她就是一个持重的贵妇人。如今再看她，方才明白了几分，原来，那不过是落寞的。
  走在前面的崇如和少卿，都听见了后面两个女人的谈话，他们各自怀着心思，都在倾听疏影的声音，句句落在心里，谁也不能平静。少卿时时回头看看疏影，看着她低垂的眼脸。而崇如，虽然在心里也忍不住想看一眼，却压抑着，始终不敢回头看着她。
  过了很久，疏影有些累了就去客房歇了，崇如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如今的她，别说一句话，就算一个眼神，都不肯再看他一眼。崇如也默默去了前厅，他也害怕他们会偶遇，少卿一个人在后院里小池塘边看着湖水，百无聊赖。
  许久，他去了前厅找到青梅，看着青梅正在安排晚饭后的点心水果，轻轻走到她身边，唤道：“夫人，我们来又让你忙碌了。”青梅连忙让少卿坐了，说道：“哪里，我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的，总也闲不住。”少卿看看她，如今也比前些年显得清瘦了些。
  “夫人，疏影她，好似总是不能抒怀，总是闷闷地，来了京城，倒比在家中更沉默了些。”青梅也叹道：“我看着疏影，总是忍不住地心疼，先前多快活的一个女孩子，如今连句话也不多说了，少卿，你慢慢来，毕竟这几年间，都是她一个人过的，连我们也没见过。”
  “哎，都怪我，当初也太孩子气了，不能明白她的心，等到我后悔的时候，船已经开了，只想着彼此清静几年，或许能前嫌尽消，如今看，倒是适得其反了。”
  “疏影是玲珑剔透心，别看她笑嘻嘻地，一颗心，真的是很重的，少卿，你对她，如同救命稻草，你若再不疼惜她，往后可怎么好。”青梅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物是人非
  少卿自然明了青梅的意思，他无限感激地看着青梅说：“夫人，你当真是待疏影很好。”青梅回到：“当初，若是疏影没有来过，或许如今，你们更加恩爱知心。”少卿也是连连叹息道：“这世间的事情，本就没有如果，夫人，我看郑师兄他，似乎更加不爱说话了。”
  青梅看看少卿，让旁边的丫头剥了水果递给他，说道：“我从未得到，所以我没有怨恨。而他，曾经爱慕相思，相恋相依，最终只能静静地守候，而这一切，所有人最终都没有圆满。你说，他能若何？不过是遗憾曾经，叹息现在，整日郁郁寡欢了。”
  少卿点点头，他似乎明白了，不过仍然疑惑道：“可是夫人，如今他们师兄妹若是说说话，我并不会介意啊，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如此呢，倒是弄得旁人也不知如何好了。”
  “如今交谈又能如何？我深知疏影，她是满心在意你，曾经的她，率性直爽，想的什么都能做到。她若不是为了让你好受些，躲避嫌疑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性啊。少卿，你还不明白吗？”青梅急切地说道。这时候，少卿才默默侧目，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不过一会儿，疏影便出来了，少卿连忙上前道：“休息了一会儿，可好些了？我看你最近是累着了。”疏影笑道：“好久不出门了，这一趟，倒是真的有些累。”青梅看她二人还好，笑道：“如今你们来了京城，往后闲了就多来这里吧，我们这里，也怪冷清的。”
  “如今惜若也是大姑娘了，我瞧着跟夫人好生相像，也不大出来见人。”疏影说道。“是了，这孩子从小就内向，如今越大越是如此，也好，女孩儿家嘛，倒是元甫，如今也大了，明年就送了大学堂了，到时候少卿要多照顾他，也是你的学生嘛。”
  少卿回道：“当初我进大学堂的时候，虽说考试成绩不错，当然也亏得岳父，还有郑师兄的举荐才有机会啊，往后我对元甫一定多加照拂，不让你们挂心。”
  到了这会儿，谈话才显得自然了许多，仍然不见崇如，少卿问道：“郑师兄呢，是不是中午喝得太多了，我可记得，那会儿都是我醉，他酒量是很好的啊。”青梅笑道：“哪里啊，如今他啊，也是在朝堂里待得实在灰心，总想着像恩师那样，回归清静呢。”
  正说着，崇如到了，听着正说他，随意问道：“说我什么啊。”眼睛还是不由地瞥了疏影，疏影仍是低了头，微笑不语。少卿道：“正说郑师兄十分像我岳父呢。”
  崇如道：“恩师那样的才学，我一生也赶不上，他那样的性情，我也望尘莫及啊。我这一生只能羡慕了，不过是俗人一个，到头来一副躯壳入土，白白混了一世。”
  “郑师兄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呢，你在翰林院，那是天下读书人都羡慕的地方呢。”崇如无奈地笑笑，“若如此过一生，我当真白活一世了。”疏影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她仍旧默默地喝茶，一言不发，连那个人的表情，她也不看一眼。
  而崇如，因为刚才的一番话，思绪也飘了出去。本就一腔不如意，如今又勾起他回忆往事，数年朝堂，只换的身后苍凉，他早已不对这个朝堂抱有任何幻想。年少时候就钦佩恩师，后来恩师毅然离开俗世，去了世外桃源，而他，一生也不会有此等勇气。
  好在，那一年多的日子里，老天眷顾，自己也度过了一段世外人的生活，还与自己心仪的师妹，有那样一段抹不去的深情往事。如今再看师妹，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往昔一幕幕又浮现，那个笑起来一仰头的小妹沉默不语，那对闪亮的眸子也少了光彩。
  “吃点水果吧，少卿。”青梅一句话把崇如从旧事中拉了回来，他猛地一怔，连忙回了回神。少卿说：“疏影的生日快到了，到时候请郑师兄和夫人到我们那里，大家热闹热闹。”
  崇如忙说：“好啊，我们一定去。”疏影这时候感激地看了一眼少卿，此前他并未提及，突然这么说，疏影倒很是惊讶，一时间也明白了少卿的用意。
  两人对视了良久，温情缱绻的眼神让对面的崇如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他也愿意看到少卿和疏影夫妻和睦，但是这样的一刻，真到了眼前，崇如还是心酸难耐。
  “如今惜若和元甫也都大了，我操心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疏影生辰的事情，我也帮着操办吧，好些年没聚过了，你们觉得如何啊？”青梅刚说完，少卿忙接了：“好啊，夫人能如此，我们只能感激了，疏影一个人待的久了，心里难免憋闷，到时候大家一起乐一乐。”
  几人又寒暄了好久，天色晚了，少卿和疏影才告辞了。崇如和青梅送出来，疏影上了马车，说：“多谢夫人了，夫人往后也多去我们那里玩。”青梅笑着答应了，帘子放下的一瞬间，疏影看了一眼立着的崇如，面无表情。
  待得崇如反应过来，马车早已经走了，他还定定地望着，这是今天早间疏影进府以来，第一次正视了自己。“走吧，雪仁，他们走了，我们也回屋去吧。”崇如听见青梅催促，才慢慢往里面走去，心里仍然是久久不能平静。
  青梅见他如此，说道：“如今疏影真个跟从前不太一样了，连笑容都难得露一露了，哎，这几年，怕是熬得苦了。”崇如依旧没说话，他不知如何开口，如何提到那个人。
  两人慢慢走在小路上，青梅说道：“好几年没和疏影在一块儿了，疏影的生辰，咱们是该想个新奇的点子才好，恩师待我们如家人，如今看着疏影如此，咱们也该尽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