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语成诗

城东招标案，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结果。坐在沙发上的慕天琪看着财经杂志封面上那个笑得意气风发的人，与之相似的眉眼间没有一丝波澜。慕天语，你现在应该快乐了吧？
    “先生。”摆好碗筷的佣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慕家家主主动下来吃饭。慕天琪听到自己父亲下楼了，把杂志安稳地放在茶几上，也过去坐了下来。这个一向内敛、与他零交流的男人，今天却破例对他这个儿子友好了一下，看起来他心情很不错。
    “先生，太太还没有回来，我们要不要…”以往都是太太说开席先生才下来的，今天这种情况也难怪他们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不用等她了。”果真就算只是提到那个女人，这个男人都会小小地不高兴。
    慕天琪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和父亲一起吃饭，他握着筷子感觉能做些什么，可他早已忘了一对普通父子在饭桌上还能干些什么，再说他的父亲也没有对他有更多的表示。不过其实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可也许天注定他不可能有…哪怕片刻的欢乐。
    “太太…”佣人们的声音破碎在一阵急促的高跟鞋里，进屋的女人眼尖地发现了桌上的杂志。
    “啪”她毫不客气地将杂志丢在了男人面前，碗里洒出的汤正好溅在封面人物的脸上。男人赶忙放下碗筷，直接用衣袖擦干了汤汁后继续吃饭，根本就没有理会那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好啊！慕治安，你很得意，是吧？你指不定现在心里笑得多欢呢！别啊，别憋在心里，大大方方地笑给我看啊！我还告诉你了，这不就是一个B子生的贱种嘛！稀罕什么呀！”
    慕天琪放下碗筷，再次看着这个被怒火和妒火煎熬着的女人。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养尊处优已经算保养得很好了，原本应该被时间沉淀的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一点不见，有的只是一颗扭曲的心灵里包裹的凶神恶煞。这样一个一无是处、丑陋不堪的女人却恰恰是他的母亲。
    男人没有摔下碗筷愤然上楼，他安静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无比慎重地拿起杂志，怜悯地看了一下他，这才上楼。慕天琪以为他早已心如死水，没想到这一刻他居然怒了。
    “伍女士，你闹够了没有？”自他接掌慕氏以来，他就没再加过这个女人“母亲”。
    “什么？连你也敢对我吼！要不是你没用，怎么会让那个贱种压我一头呢！”女人哪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直指着他的鼻子。
    慕天琪用手轻轻隔开，冷笑道：“伍女士，你怎么会这么天真。当年你不是连亲儿子都能出卖嘛！怎么还能再相信姓伍的呢？阴谋和背叛不是你们姓伍的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吗？”
    “你…你…”这回女人实在气得不轻，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慕天琪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别人的爸爸、妈妈不一样。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一起高高兴兴地来接他们的宝贝回家的，而他永远只有管家。在家里的时候他们也是尽量不见面，因为他们不确定见面之后会把战争升级到一个什么样的惨烈程度。那时候的慕天琪还很胆小，他宁愿躲在幼稚园自己的小床上，也不愿守着自己的黑屋子哭。管家是个儿孙满堂的和蔼老爷爷，是伍家老爷子特意为他的小外孙拨过来的。老人家心肠软，最是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伤心，便时不时地在慕治安耳边念叨几句。那时的慕治安还是很能听进去的，毕竟这孩子身上也流着他一半的血。慕治安便尝试着接受这个孩子，园子里有什么亲子活动也不再排斥，慢慢地也会对这个儿子和颜悦色了。即使妈妈还没有接受自己，有爸爸也已经够小慕天琪满足的了。
    可幸福来得突然，逝去得也突然。
    那天和慕治安踢完球回来的慕天琪被保姆带下去洗澡。洗完澡的慕天琪在他的房间等着保姆来给他换衣服，可来的却是另一位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已经很漂亮了，笑起来就更美了，慕天琪看得都呆了。
    “傻天琪，我是妈妈呀！”那个女人说起话来也很温柔。也许这就是母子天性/吧，慕天琪一点都没有怀疑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很温柔、很细致地帮慕天琪把头发和身子擦干，再换上早放在一旁的衣服，然后抱着扑过来的孩子亲了亲。
    慕天琪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妈妈吗？”
    “傻孩子，”那个女人抱着慕天琪又亲了亲，“我是妈妈呀！”
    “妈妈，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啊？”有了妈妈的孩子才有资格格外脆弱。
    “妈妈不是不想来找天琪，而是妈妈病了，不能来找天琪哦！”
    慕天琪一听他的妈妈病了，忙学着管家爷爷的方法把额头贴在那个女人的额头上，着急地说道：“我不要妈妈生病，我不要妈妈生病……”
    那女人搂紧了慕天琪笑道：“傻孩子，妈妈的病现在已经好了。”
    “真的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曾经拥有。
    “真的。”那女人再次肯定。
    “太好了。”知道妈妈再也不会离开自己，慕天琪放松多了，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气。
    那女人立刻体贴道：“天琪，累了吧？”
    慕天琪点点头，往妈妈身上又挂了几分，撒娇道：“下午和爸爸踢球，我老抢不到，都累死了。”
    “哦，是吗？那爸爸一定和天琪一样累了。”
    “会吗？”爸爸明明一直都很有精神的，慕天琪有些不相信。
    “当然啦！天琪会累，爸爸也会累的。爸爸累了，以后就不能陪天琪玩了。”
    “爸爸不陪天琪了…爸爸不陪天琪了吗？”慕天琪一想到他会失去爸爸，眼睛开始泛红。
    那女人赶紧诱哄道：“妈妈是说爸爸累的话就不能陪天琪了。可要是爸爸不累的话，就还是可以陪着天琪的。”
    “那怎么让爸爸不累啊？我不要爸爸累！”在妈妈怀里的慕天琪说得很委屈。
    “帮妈妈端杯参茶给爸爸就好了。不过不要说是妈妈送的哦！”
    “为什么呀？”
    那女人看着慕天琪，说道：“天琪以后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妈妈现在在和爸爸吵架，可是妈妈想向爸爸道歉。妈妈怕爸爸不高兴会不喝，要是爸爸不喝，爸爸就不会原谅妈妈的。那这样妈妈以后都不能来看天琪了。”女人说到后面有些伤心。
    “不要，我要爸爸，我也要妈妈。”慕天琪赶紧搂紧妈妈。
    “那天琪就要听妈妈的话，不能告诉爸爸哦！我们来拉钩。”说着伸出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端着参茶走出去的慕天琪没走几步又停下，回头不太相信地又问道：“妈妈，爸爸喝了，真的就会一直陪着我了吗？你也会陪我吗？”
    那个女人微笑着回答：“会的！一定！”
    会的？一定？当初可真佩服那个女人，能如此恬不知耻地向他保证。事实上呢？他不仅失去了爸爸、妈妈，更失去了所有！
    他回到自己的房子，一杯正冒着白气的茶端放在桌上，几片人参静静地漂在水面，他二话没说就打翻了那杯茶。手背上慢慢泛红，热辣辣的滋味一如当年被那杯参茶浇过的后背。
    当年的那场婚约本就是一场商业交易，慕治安肯给她一个孩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只有笨女人才会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得到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的爱。慕治安没有怀疑过他这个已经能疼爱的儿子居然会对他下药，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开始变化。被背叛的愤怒让他没有过多考虑地就将手中的茶杯向一个孩子砸去，一杯子热水就这样全泼在了一个因本能而逃跑的孩子的后背。慕天琪更多地是被他爸爸吓到了，他的哭声引来了老管家和他的妈妈。老管家看着紧贴在孩子身上的衣物，第一时间就是要带孩子去治疗。可最应该关心他的两个人，却在老管家奔跑的身后反锁了房门……
    慕天琪在住院时间，他的爸爸、妈妈一次都没有出现，躺在VIP病房里的他隐约觉得有什么随着时间也悄悄流走了，可伸手在空中一顿乱抓却什么也没留下。所幸茶杯中的水已经半温，他只是被烫红了点皮，观察几天就可以了。老管家接他回家的时候，爱怜地摸了摸他。他觉得心情很不好，这样子被人同情的自己心情很糟糕。到了家后，他才知道，他的爸爸已经彻底从这个房子里搬了出去，整个屋子里除了他身上，再没有一处他爸爸曾经待过的痕迹。
    他至少以为他妈妈会开心点，可这个女人根本从一开始就是疯的。
    “慕天琪，你不过是商业政治的产物，你生来就是为了慕家打天下的。现在慕治安走了，你就是慕氏总裁。慕治安，我伍秋一点都不稀罕你。”这是一个有理智的女人会对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说的话吗？
    慕天琪以为悲剧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这个女人提不起又放不下，她对慕治安早就魔障了。伍老爷子可怜他这个小外孙，答应替他这个女儿做主，找回了慕治安，也擒回了秦雨欣，至于他们的那个孩子，他毕竟是慕家的骨血，是慕家的家事。老爷子再怎么横也管不了别人的家事。
    慕天琪其实很谢谢慕天语，因为他的到来他才能像弟弟一样，大哭一场。他的眼睛早已因为缺少眼泪滋润，干的难受。
    慕天琪很快为自己重新请了个保姆，即使留在桌上的字条清楚地写明了前因后果。
    房主你好，因为祥婶身体不舒服，我代了她一天。听说您工作很累，喝杯参茶会好很多。
    谁不知道他慕天琪从不喝参茶。
    直到两年后，他偶尔路过茶水间，听到里面有个女生在打电话，他才觉得他的生活也许值得改变。
    “什么？恭喜我？呸呸呸，你个乌鸦嘴。慕氏有什么好的，顶头Boss是个变态，就因为不是本人泡的一杯参茶就把勤勤恳恳帮他打理了许久房子的祥婶给开了。不知道什么叫没有功劳有苦劳啊！祥婶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那不就是我的罪过嘛！”
    “什么？算了？怎么能算！本姑娘工作就是图个快乐，在这种Boss手下，我还没开始干呢就已经心寒了。你要羡慕你来吧，我反正混过三两天，唬过太后就算了。不说了，我要忙去了。”
    “忙什么？废话，忙着出错，找开呗！”
    多年后儿女成双的他说起这段往事，娇妻很不好容易地已经过了当年自己那么彪。慕天琪惩罚式地给了娇妻一个法式深吻，被吻的无力地某人赶紧总结。
    我爱的男人怎么不会爱呢，只是你迷了路，以为爱之前学会的阴谋与背叛，就是一种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