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辰宇一直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张嫣的反应,直到等红灯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张嫣,却发现她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他脸色一变,伸手向后轻轻碰碰她:“张嫣!”他急切地喊道。
张嫣紧闭着眼,鲜红的血液已经浸湿她后背的衣衫,甚至波及到她身下的垫子。
眼前猩红的一幕让他红了眼。
她绝对不能死!
顾不得还有30多秒的红灯,他脚下油门一踩,汽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奔射出去。
终于到了医院,张嫣已经疼得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徘徊,脑子里像有一百只小蜜蜂在飞一般,只断断续续地听到潘辰宇在跟医生说话:“......她已经怀孕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疤痕体质,还是给她......”随后她感觉自己又被推进了电梯,上了不知道几楼的一间手术室,医生拿着针走过来给她打了麻醉针,然后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重新恢复意识时,就看见几个医生正围着她,而她的脸正对着一个不锈钢盘,里头有一堆形状各异带血的玻璃片。医生时不时拿着镊子在她背上取出碎玻璃,然后“铛”的一声扔进盘子里。
这种声音在静谧的手术室响起,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原本怕疼胆小的张嫣头一晕,赶紧把眼镜闭上。
大约只过了几分钟,又似乎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张嫣终于在背上的伤口被清理干净并缝合完毕后被推出了手术室,却因为有几块玻璃片伤到了神经,被告知必须得留院观察。
隐约中,她看见夏紫姗和孙梓航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然后紫姗就激动地跟潘辰宇说着什么,而孙梓航又像是在旁边劝着她......
张嫣被推进病房,闭起眼睛不想看见跟着走进来的三个人,她像一个木偶般趴在床上,无悲无喜的木然。
她不知道自己的背会不会留疤,以后等伤口痊愈以后会不会变成像穿山甲或者乌龟壳一样有一道道如鳞片般的丑陋疤痕......她的众多毛病中还有个密集恐惧症,不知道以后哪天洗澡不小心看见自己的背,会不会吓得晕死在浴室里。
为什么上帝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她一直是个积极向上的人,一直在努力给着周遭的人正能量,也相信生活需要正能量,可是现在她认输了......再多的正能量也不能把她从上帝捉弄的手中拯救出来。
发生在她身上的灾害总是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大过一个。事到如今她已经看清事实,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跟潘辰宇有结果,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远离这一切纷纷扰扰,能带着宇儿重新回到曾经的生活。可是这样一个在别人看来唾手可得的希望在她的身上也只能是奢望。
其实死并不是最可怕的,生不如死才真正可怕!
“要不要吃点什么?”潘辰宇走过来看着面色惨白的张嫣,轻声问。
张嫣并没有回话,也没有丝毫动作,当三人都以为她睡着了时,她却在唇瓣扯动数次后开口了:“潘辰宇,求你放过我吧!”声音幽若得几不可闻,却又是那么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潘辰宇握紧拳头,紧闭上眼:“想让我放过你,就赶紧给我好起来啊!”
他一直看着她,她却一直闭着眼睛不肯睁眼,也没有再响应过他什么,任凭他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就像一直以来他们的相处方式一样:他在说、在骂,她却安静地听着,不辩解,不回击。
他看着那副瘦弱的身子,和那死寂得犹如白纸的脸,终于重新在心底评估起这个女人,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地扭曲了她?事实上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女人,她不需要他来衬托支撑,也从来没有因为女儿而对他要求过什么,反而是自己得理不饶人不放过她。如果不是伤口这么严重,他绝对不会怀疑她会开口让医生顺便把她的孩子流掉,因为她决绝的样子已经说明了太多。
他忽然有一种恐惧,她会不会真的像一张白纸一样,一阵风过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他在床头柜上留下了一张□□,然后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夏紫姗就跟孙梓航拎着鸡汤来到了病房,在看见张嫣的样子时,她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一个晚上而已,她就已经消瘦了这么多?
孙梓航也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蜷缩成一团、瘦不成形的张嫣,就像只挂于垂死边缘的小老鼠,教人看了触目惊心。
她的身体一直在抖著,是不是很冷?
“小嫣,起来喝点汤啊!”她接过孙梓航倒过来的一小碗鸡汤,端在手里。
张嫣却像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反应。
“小嫣,你别这样啊.....”紫姗鼻头一酸,哽咽道,“你这样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神力女超人,那个愈挫愈勇,什么都不怕的张嫣!”
孙梓航连忙心疼地把她拦在怀里。
张嫣却始终一动不动地躺着,她想告诉紫姗她已经尽力了,尽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可是却抽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罢了,就这样吧......意识开始渐渐离她而去......
她不再发抖,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感觉情况不对,孙梓航上前把手掌附在张嫣的额头,只是那么一下子,就被她身上的高温吓了一跳。
夏紫姗见他的表情凝重,也伸手一探,然后手却想被烙铁烫了一下般缩了回来。
“小嫣……你怎么了?小嫣,醒醒……”她轻拍着张嫣瘦削的的脸颊担心地询问,“小嫣,你听得到我吗?”
彷彿听见遥远的地方,有个人在呼唤著她,昏昏沉沉的下意识中,全身灼烫的张嫣亟想张开眼睛看看,是不是她所渴见的人来看她了……
“唔……嗯………”不管如何努力,张嫣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涣散的精神,她张不开像被蜡紧封的眼眸。昏暗的一片漆黑里,她找不到方向,只觉得身体时而像火在烧、时而像被扔进了一桶冰水里,忽冷忽热难受不已。
她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小嫣,你醒醒………医生.....医生......”不敢再耽搁,紫姗边大喊着边跑出病房,留下孙梓航揪心地看着张嫣。
她痛苦得皱紧眉头,而自己掌心上传来的温度则是忽高忽低.....会不会是伤口感染引起了别的疾病?如果真是这样,也不用意外,她这样单薄的身体再加上有孕在身,怎么扛得住......他暗自愧疚,自己到底助纣为虐地做了多少伤害她的事?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潘辰宇的所作所为明明是对张嫣有感觉的,但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是爱得不够深还是说因为爱就更加不能原谅?
记得那次在酒吧,只是看见有人调戏了张嫣,潘辰宇那货就已经怒火中烧,等人把张嫣围住时,更是出手狠猛地差点要了对方的命,害他请个群众演员还差点造成人员伤亡,不过看到潘辰宇为张嫣大打出手,证明了他对张嫣的感情,也不枉他孙梓航一番好意了。
问题是,把人英雄救美地带回去后怎么会舍得这样折磨她!?认识这么多年,他也不能理解潘辰宇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张嫣,你醒一醒.......喂,醒醒啊!”姗姗怎么还没有叫来医生?!
谁?谁在喊她?会是他吗?那个冷酷的男人啊!如此忧心的语气,会是他吗?
她要确定、她想知道是不是他……
“潘.....辰......宇?”费尽千辛万苦,她终于撑开了一丝眼皮。
不是他,他果然不会来……潘辰宇担忧的面容,不是她殷殷期盼的那张脸。
就算冷冰冰、面无表情也好,她快要死了,真的好想见他最后一面,还有他们的女儿。可是,他怎么会来呢?他那么恨她,那么厌恶她.....他把女儿夺走,一心想让她死.....张嫣死心了,闭上双眼沉回黑暗的世界,她痛得再也不愿醒来………
见她早已乾涩的眼角滑下泪水,仅仅一瞬间,孙梓航看见了她眸中的绝望,为她的泪光所震撼,更慌张见到她再度昏去。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他真的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能称得上爱!
辰宇这个白痴!
“喂,张嫣,你醒醒啊!”任他再怎么呼唤都是徒劳,只能赶紧叫人来了,他迅速拿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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