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潘辰宇回到家里,上楼穿过走廊来到主卧门口,站了半天还是抬手开了门进去。
房间里的窗户没有关上,夜风让房门“砰”地一声摔上了,可是这在暗夜里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并没有把床上的人惊醒,她挂着点滴,仍旧安静地趟着。
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就这么一步步走近,那线也由牵引转为纠缠----一寸寸在他的心脏上缠绕,一寸寸密集地收紧。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台灯,张嫣就这么躺在床上,昏暗的光线里,依然是他离开时的沉睡模样,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归来而产生任何变化。
吴熙儿带人闯入病房的当天下午,潘辰宇就让张嫣出院搬回了他的别墅里,然后他以有重要公事为由,把张嫣托付给夏紫姗跟孙梓航,自己则飞往美国父母的住处,把梦宇接了回来。
他相信母爱的伟大,如果张嫣真的不想再见到他而选择不醒,那么梦宇一定可以重燃她生的希望。
只是,在明天把梦宇带来看她之前,他真的还想再试一次。
他缓慢坐进床边的椅子里,望着沉睡中的张嫣发怔,良久良久,他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他突然发现自己很笨,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似乎只有这样静悄悄地陪伴着张嫣才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幽暗的灯光。
床上寂然的张嫣。
床边苍白失神的潘辰宇。
他就这么凝望着张嫣,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就会死去的唯一的光芒。
他怎会伤她这么深?
在她沉睡的这半个月里,每一次午夜梦回他都不断责问自己,他的所作所为真的那么有致命性吗?
张嫣从小到大的资料他都派人查过了,她生活在单亲家庭,是由没有工作的母亲扶养长大......这样家庭条件出来的孩子不可能会那么脆弱,她也不止一次地向他证明了她的生命力到底有多顽强。那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个坚强的女人会在跟他的战争中选择投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他仔细回想过张嫣出现后发生的种种,是的,她的确不过是一个白纸一般的女人,虽然孩子都这么大了,但是她的城府似乎没有跟年龄成正比,否则不会在孙羽希的打击中没有丝毫反击能力,是的,钱的确重要,孙羽希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但是她怎么就这么傻乎乎地硬挨了,从来没有想过向自己,或者向紫姗求救?紫姗的家庭背景想要对付一个孙羽希,他相信是搓搓有余的。但是她却由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她要不是真傻,就真的是为了紫姗着想,不想紫姗夹在他们之间为难。
潘辰宇轻轻握住张嫣的手。
他握得很轻,像是怕吵醒她,像是怕握痛他,然后用右手轻轻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开。
忍不住细细摩挲掌心里的小手,他被手心里传来的粗糙感震惊到,这双真的是女人的手吗?借着灯光,他翻看着那只无力的手,眼睛没有放过每一处大大小小的伤疤和手心里那几个厚茧......这些印记显然已经经过岁月的打磨,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生成的。
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为什么没有带着女儿来潘家大吵大闹地索要抚养费?
为什么每一次一看到他就千方百计地躲避?
难道真的如紫姗说的那样,她生他的孩子仅仅是因为爱,而并非物质吗?
这个模糊的认知在最近接二连三的事件中越来越清晰,以前只是他不相信在这个世俗的世界,在这个任何人都挖空心思想要飞黄腾达、抱大腿上位的年代里,居然还有这么单纯的爱恋----单纯到几近愚蠢的爱恋,但是当张嫣一心求死,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却又不肯睁眼面对他的今天,他不得不相信,张嫣的爱,的确是存在的。
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已经偏向了张嫣,或许说,在更久前.....他接触过的女人,说真的他自己也算不过来到底有几打,很多时候他并没有意愿,但是人家却偏偏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就自动自发的倒贴过来,既然人家都主动成这样了,他又怎么能辜负那一番美意呢?但是有时候他却也冷脸地拒绝,因为厌恶、腻味这样的利用与被利用关系,所以当张嫣傻乎乎地带着一个5岁大的女儿闯入他的世界时,他惯性地认为她跟那些目的不纯的女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下的本钱比较大,花费了更多的心血与青春在他的身上。
潘辰宇的双眼转向张嫣的面容。
她真的好像一个睡美人,静静地闭着眼睛,漆黑纤长的睫毛在光晕中形成一个扇形暗影。
自从在影城见面后,他其实并没有好好地看过她的样子。现在终于可以了。手指不自觉地划上她微皱的眉头,然后刷过睫毛,想象着如果主人清醒,这双眼睛必定又闪躲着不敢看他,却又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瞄过来......不过这都是刚开始的时候了,到了后来,梦宇失踪后,这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只会看着地面了,在他出口伤人时也不过对他匆匆一瞥,然后又再盯着地面,只是那一撇里的无奈、伤痛已经无处遁形。
最后停留在略微苍白的嘴唇上。据说有着丰润嘴唇的人大多重情重义,生活欲望强烈......可是为什么在他眼里他一早就给她定了薄情寡义的罪呢?
“嫣儿,如果你真的是睡美人,那么我的吻能唤醒你吗?”
然后在这个意识的促使下,他的唇代替了他的手指。他的唇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她的却是淡淡的药水味道,然而这样的药味却让他一阵心酸,心被抽紧,吻也不经意地从开始的浅尝辄止慢慢加深。
“原谅我好吗?”他吻吮着嘴里的温软唇瓣,许下诺言,“我会好好爱你和我们的孩子。”
温柔的吻不知不觉变得激烈,夹杂着愤怒和心疼。
这种吻法简直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了,连呼吸的余地都吝啬给予。大手则从脸颊上转移到腰间,然后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从此成为他的一部分,直到一股微咸的味道融入唇舌中......
潘辰宇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定住了,然后他怔怔地抬头,对上那双布满水雾的迷蒙双眼。
张嫣醒了?!
“你......做什么?”张嫣茫然却又心惊地看着他,艰难地抬起无力地手想脱离他的掌握,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动作中传达的怒火,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刚才不是还说“我会好好爱你和我们的孩子”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所以要拿她当出气筒吗?
然而她柔软无力的呼唤反而催化了他的热情,小小的挣扎更加深了他控制的欲望。
从震惊中回神的潘辰宇顾不得张嫣刚刚苏醒的虚弱,绕过她手背上的点滴管,把她整个人禁锢在身下,却又怕压坏她的用胳膊撑住自己的身体,把她锁在怀中。幽暗的眼眸望着身下的张嫣,那是他此生唯一想要的拥有。
“嫣儿,你终于醒了!”他深情地感叹,天知道这半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张嫣仿佛看见他的眼里有那么浓的怜惜和爱恋,可是,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她眼睛花,这是睡久了的后遗症吗?
还有.....他现在在做什么?如果他有那么一点点地在乎过她,何以能如此无动于衷,丝毫不觉得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对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是一种伤害,垂下眼,一股浓浓的悲哀涌进她的心坎。
她的沉睡对他来说不过如此,她再如何痛苦,都不关他的事,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还是一样,是吗?她自嘲一笑。
“放开我。”她淡淡道。
似乎察觉她的不对劲,他没有起身,反而更加贴近面容,近到几乎要贴上她的,轻声道,“生气了?气我以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事吗?”
她垂下眼轻轻摇头,执意避开他的眼睛。
“那就笑一个给爷看看。”他死皮赖脸地说,希望能逗她一笑。
张嫣无力地闭闭眼,对他令人寒毛直竖的冷笑话很不感冒,但是为了能让他起身还她自由,她还是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她知道自己的这个笑一定比哭更难看。
潘辰宇虽然不满意,但还是能接受,她的柔顺满足了他男性的虚荣心,更让他心底涌出一股掩不住的得意,她还是爱他的,否则何苦为难自己?
“我爱你。”他动容地倾诉。
爱?
终于盼到的话,却再也激不起她内心的欢愉......他懂得什么是爱吗?
他不懂。
因为付出爱的由始至终只有她一个......
从来只有她而已!
她也早就看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永远也不会懂得这份柔情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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