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的女人

第十章 磋商


事情没有确定下来,小梅和玉英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他们回到住处,进了门,小梅往沙发上一坐,气呼呼地说:
    “这些大老板,嘴上说得好听,大气,做起事来也这么抠门!不是说好一百万吗?他今天怎么又反悔了?”她看着玉英这么问道。
    “也没有确定一百万;你没有来,他没有见到人,也不知道中不中意,怎么好确定?我只是说可以争取到一百万。”
    “我今天不是来了吗?他不是实实在在看到了吗?我看他的意思,你的意思,不是都很满意吗?为什么还不能确定下来?他到底什么意思?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小梅满腹火气和疑问。
    “我以为他看了你是很满意的:你的长相、身材、发型、服装,都无可挑剔,从他对你的称赞,他看你的眼神,都可以看得出来。问题是你后来的话说得有些太着急了,咄咄逼人,叫他觉得你对他有些不够尊重,甚至有些叫他下不了台。”玉英分析说。
    “我看你提议要喝庆功酒了,钱的问题还没有确定下来,我能不着急吗?”小梅道出着急的原因来。
    “你也太着急了,喝了酒就不能谈钱的问题了吗?只要还没有跟他上床,就能谈。退一步,就是上了床,怀了孕,也还能谈,而且更好谈。”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价钱谈不好,我决不会跟他上床的。”小梅坚决地说。
    玉英倒了杯开水递给小梅说:“别着急,事情还没有确定,还有回旋的余地,慢慢来。先喝杯开水,压压火气,好事多磨嘛。你看老张多有经验,尽管你剑拔弩张,咄咄逼人,人家不慌不忙,满面笑容,只说让他好好想想,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既不推辞,也不答应。这才叫城府,经验,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和态度。急有什么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后学着点。”
    小梅接过茶杯说:“他这一套,我是学不来。人看好了,情况也了解了,同情,帮助,都说了,就是不肯出价钱,说个具体数字出来,叫人无法确定该不该、能不能答应他。尽在外面绕弯子,打踅子,说些不热不凉、无关痛痒的话,能不叫人发火吗?”
    “有话当然应该说,但不是你那样说法。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婉转一些吗?柔和一些吗?动情一些吗?要能打动他的心,叫他自觉自愿说出具体数字来,觉得说少了不好,有失身份;而不是逼迫人家说出来,让他觉得你是乘机敲诈,只考虑你自己的利益,一点不考虑他的利益。”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依你看,我应该怎么说才能感动他,要他说出我想要的数目来?”小梅向玉英讨教说话方法。
    “依我看,有两种方法可行:一是乞怜;多说说玉郎的病情怎么严重,怎么急需手术,手术费怎么昂贵,你家庭经济情况怎么不好,家乡还不富裕,借钱怎么艰难,为了救儿子,家里怎么把家电、家具都卖了,还是筹不够,缺口巨大,等等,引动他的同情感和怜悯心,不尽力救济你良心受谴责,让他大把掏钱出来。二是夸赞他;说他如何富有,公司如何兴旺发达,声誉如何好,他如何有善心,仗义疏财,出手阔绰,向福利院、敬老院、贫困地区捐款多,获得荣誉多,极力满足他的虚荣心,叫他给少了觉得拿不出手,这样就达到目的了。”玉英滔滔不绝地说出她的乞款办法来。
    小梅连忙摆手止住她:“你不要说了,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我只能实事求、据理而争:我有付出,就应该有所回报,我作出大的牺牲,就应该有大的回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而无须乞怜,像个讨饭婆子一样;更不能虚情假意地哄人骗人。”
    “这怎么是哄人骗人?这是说话的艺术,技巧。你没听人说吗,滴水穿石,柔能克刚。钱在人家口袋里,你能感动他,叫他心甘情愿地掏给你,那才叫本事。你以为他看中你了,你就掌握了事情的主动权,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做什么?你错了,事情的主动权仍然在人家手里。”
    “这是为什么?”小梅有些困惑不解。
    “道理很简单,有钱就有主动权。你想,难道这世界上就你一个是美女,让他看中了?不是,美女如云,多得很,他可以同时看中许多美女,要谁,不要谁,全凭谁能打动他,叫他舒心,高兴;因为你们并没有感情基础,利害关系,让他非要你不可,离开你就不行。难道这世上就你一家困难,需要帮助?不是,需要帮助的人家多得很,他可以帮助你,也可以不帮助你,帮助他,同样获得名誉,只在他愿意,凭他的感觉;因为你们并不是亲戚,非帮助你不可。难道就我一个能给他介绍美女?不是,能给他介绍美女的人有的是,只要他肯……。”玉英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肯什么?”小梅追问。
    正在这时,玉英的手机响了,她摆摆手,叫小梅停止说话,立即拿起手机接听。
    “喂,谁呀?”
    “我,张敬业。玉英,你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是张老板!”
    玉英连忙放下手机,走到小梅跟前,伏在她耳边轻声说,“看来,这老头也有些着急了,事情大有希望!”
    “真的吗?”小梅也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了希望。
    玉英向她摆摆手,意思别说话,又回来拿起手机对张老板说:
    “我要不要带小梅一起过去?”
    “不要,你自己来就行了。”
    玉英收起手机,对小梅说:
    “张老板不要你去,只要我一个过去,看来是怕你性急,谈不拢;要我去,好谈条件。这老头大约要摊牌了。”
    “那怎么办?要不,钱再少一点也行。”小梅着急地追问。
    “不,就一百万。话既然说出口,就不要轻易改动。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玉英叫小梅在家静等,她认真打扮了一番,然后下楼开车到张氏公司去见张老板。
    玉英敲敲门,走进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张敬业点点头,叫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又叫秘书送上茶来,然后挥挥手,叫别人都回避了。
    玉英见办公室只剩下她和张敬业两个,便开门见山问道:“这时叫我来有什么急事?小梅提出的条件您都同意了?”
    张敬业未置可否,答非所问地说:“你给我介绍的这个郑小梅,人倒是长得不错,也年轻,就是脾气刚烈了些,不够温柔。”
    玉英料到张敬业一定会提出这个问题来,早已想好了对策,她笑着说:“都说您老慧眼识人,今天您却看错人了。您知道吗,在我们高中那么多女同学中,小梅最是忠厚老实、温柔善良的,同学都叫她温美人。”
    “是吗?可是,她今天的表现并不见忠厚老实、温柔善良,甚至还有点目空一切、咄咄逼人的架势。”
    “这个,您要理解她。您想,她好好的一个儿子,聪明可爱,突然查出患了白血病,病情日渐严重,急需做骨髓移植,却筹不够手术费,家里把家具、家电都卖了,连她结婚的首饰也卖了,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是筹不够;眼看着儿子危在旦夕,您说,她着不着急?哪里还能轻言慢语。”玉英在用乞怜的办法。
    “母子连心,儿子得了这种病,做母亲的确实够着急的。”老张点点头,表示认同。
    “还有,她和丈夫,从同学到恋爱结婚,感情一直那么好,从未分开过,您可知道,她是怎么同意出来为您服务的吗?”玉英一双俊眼盯住张敬业,又自己回答道,“她是经过我再三说服动员,反复晓以利弊得失,为了拯救儿子性命,她几经考虑,最后才痛下决心,背着丈夫,背着双方家庭、家长,冒着被离婚、被抛弃的风险,出来为您服务的。您站在她的角度想想,此时此刻,她的思想压力该有多么大?”
    “听你这么说,她的思想压力确实够大的:既有来自儿子的,还有来自丈夫的和双方家庭、家长的。农村人封建,以后,他们知道了真相,还不知道她的下场会怎么样呢。”
    “您这样想就能理解小梅今天的态度了。即使她再温柔、善良,在这种内外交困、前途未卜的情况下,她也温柔不起来。如果她依然表现得温柔善良、不急不躁的,那她还是一个诚实善良的好母亲、好妻子、好女儿吗?”
    “你是说,她今天的情绪急躁,言语不逊,是基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爱,对筹不够儿子手术费的忧虑、着急,基于一个妻子、一个女儿为了拯救自己的儿子,不得已做了对丈夫、对父母不忠不孝的事情的恐惧、忧虑和无法排解的痛苦?而并非她的本质本性应有的表现?”
    “当然。我和她同班同学三年,朝夕相处,对于她的温柔善良最了解,也最有体会。否则,无论您付我多少钱,我也不敢介绍给你。”
    “我相信你的话。以我们的关系,想你也不会欺骗我。”
    “我敢吗?今后,我还想不想做您公司的生意了?您放心,我保证小梅是个好女人,她温柔、善良,年轻、貌美,在广州,你很难找到这么可心可靠的女人。广州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只会讨您的欢心,要您的钱,却没有一个愿意为您生孩子的,她们说生育会损坏身材和容颜,以后就无法凭此赚钱了。小梅不同,她来就是为您生儿育女的,而且越快越好,这样她就能早回家,一家人早团聚,早过正常生活。”
    玉英详细分析小梅和广州女人的不同,极力夸赞小梅的优点和好处,甚至不惜拍着胸脯打包票,终于打动了张敬业。他经过一番思考、比较,相信了玉英的话,终于答应了小梅的要求。他说: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小梅是你的同班同学,你最了解她,她一贯忠厚老实、温柔善良,我相信你的话,相信她是个好女人,可以为我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她既然提出一百万,成,就依她,这一百万,我认了。”
    “您同意付她一百万了?”
    “同意。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张敬业拿出一纸协议书说:“这就是我的条件,你拿去看看。”
    玉英接过协议书,只见已经打印成文,上面明确写着:
    经双方协商同意,立此协议书。甲方,郑小梅。乙方,张敬业。
    一、甲方同意为乙方借腹生子。乙方提供甲方酬金壹佰万元人民币,分三期支付:协议生效三十万、怀孕三十万、生育四十万。
    二、协议期限,从协议书生效至生子满月为止。在此期间,乙方无偿为甲方提供衣、食、住等较优越的生活条件。甲方要遵守乙方设定的生活规则,如有违反,停付下期酬金直至解约。
    三、甲方的生活规则:在设定的范围内生活与活动,严禁与外人通信、通话及任何交往。
    四、严守机密。协议期限内及以后,三方皆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如有发现,任何一方皆有权追责泄露方。
    五、签名:甲方、乙方、中介人。
    玉英看完觉得条件太过严苛,简直像对待犯人一样,回去不好向小梅交代,想争取宽松一些。她一番叹息,问道:
    “张董,您这些条件,是否太过严苛了,有些不近人情?小梅虽然拿了您的钱,应该听从您的管理,但是,说到底,她是个有思想、有感情的鲜活的人,不是猪羊可以圈养的。你的条件这么苛刻,管理得比犯人还严,这不把她困死了,一点自由没有了?”
    “看你说的,怎么会没有自由?在规定范围内,她睡觉、散步、读书、习字,都可以,很自由的。”张敬业辩解道。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小梅的探视权。犯人还准许亲属探视呢,您怎么把小梅的探视权也给取消了?难道连我也不能来看看老同学,说说心里话吗?”
    “不能。请理解。”张敬业认真地说。
    “既然不能来探视,无法了解她以后的生活情况,现在,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们的新房在哪里,让我以娘家人的身份把小梅送过去,也好顺便看一看那里的条件、环境,大概知道她今后的生活范围?”
    “对不起,我们的住处严格保密,严禁外人进入探视。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定会给她最好的生活条件,最优越舒适的环境,叫她生活得舒心愉快——你别忘了,我是要她来给我生孩子的,母亲生活条件不好,孩子怎么会健康呢?”张敬业笑着说,却是柔中带刚。
    两次要求被拒绝后,玉英仍不死心。她想,应该改变话题,于是她变着花样又提出新的要求:
    “对于生活条件,我完全相信您的话,张老板是有名的企业家,慈善家,资产过亿,岂在乎这点花费?何况又关乎您自己的后代。既然这样,小梅提出的一百万分两次支付,每次五十万,您应该同意吧?何必变更为三次,首付三十万是不是太少了?不够手术费。现在她儿子急需手术,花费太多,您能不能考虑先付给她五十万?”玉英想用吹捧奉承的办法使得张敬业答应,
    “不能。这个问题我考虑过,首付三十万,加上她自家筹集的十万,足够手术费了。先付五十万,对于我,风险太大:万一她拿到钱,秘密跑了,我到哪里找她追回?”
    “不会的。小梅是忠厚老实人,她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反悔的。这一点,我敢保证。”玉英极力想叫张敬业先付五十万,这样,她回去才好对小梅有交代。
    可是张敬业依旧摇头:“不行不行,你敢保证,我却不敢相信。郑小梅到底是怎样的人品,我只是听你说的,其实我并不了解。借腹生子这种事情,合情合理,却不合法,万一她跑掉了,我又不能报案,叫警察协助调查。经济上,哑巴吃黄连,不说就算了,但是花甲之人做这种事,不惹人嘲笑吗?对不起,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风险太大!”
    至此,玉英才知道,这个老狐狸,比她更狡猾,单靠乞怜、吹捧,是打不动他的;他是既要美人为他传宗接代,又怕跑了人,丢了钱,失了脸面,万事考虑得比她周全多了。
    玉英机关算尽,手段耍尽,皆无用途。百无聊赖,无可奈何,只好说:“好吧,协议书我先带回去给小梅看看。如果她同意,就在上面签个字,这事情就ok了,万事大吉,皆大欢喜;她如果不同意,不肯签字,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不会的。你怎么会没有办法?我相信你金小姐一定会有办法的。如果事情不成,我只好另托他人。可是,你金小姐的酬金就落空了,十万元啊!”张敬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来,让玉英不敢不尽心尽力说服小梅就范。
    “您无须提醒,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自会努力去做的。”玉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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