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的女人

玉英拿了协议书，匆匆离开张敬业的办公室，开车回家。一路上，她想着协议书上的苛刻条款和张敬业的顽固态度，想着见了小梅，怎么向她解释呢？来的时候，自己是说了大话的。左思右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协议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以后，逐句逐条，都是要照此执行的，也不好欺骗小梅，只好实话实说了。她能同意，最好；不同意，她机关用尽，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玉英回到家里，脱去外套挂在衣架上，便到卫生间洗脸，一时没有说话。小梅一直观察着玉英的脸色和行动，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便赶过去询问：
    “怎么了？张老板不同意付一百万？嫌我要的钱太多了？我不是说了嘛，他实在不肯答应，少个三万五万也行，别让人家说咱太难说话了。”小梅此时最担心协议不成，手术费无法筹措，玉郎的病就没救了，自己费尽心机却白来广州一趟，所以她也不敢继续坚持一百万了。
    “一百万，是你坚持要的，当着张老板的面，你都没有松口减少一块钱，背着你，我怎么敢随便减少？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就不要轻易改变。”玉英冷冷地说。
    “怎么，张老板还是不同意？那你现在打电话对他说，我同意减少十万元。”小梅真的有些害怕了，又答应减少了几万。
    “你这人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时候知道害怕了。放心吧，你要的那一百万，经过我再三努力争取，他最终还是同意付了。”
    “谢谢，谢谢，还是你有办法！”小梅听说张敬业同意付一百万了，喜出望外，对玉英连声道谢。
    “你不要感谢，我也不是全能的，对付张敬业这种老奸巨猾，有些办法行得通，有些办法，也行不通。你这事情，我只算办成功了一半。”
    “他只要肯付一百万，大问题就解决了。其余事情，咱也不能要求人家都按照咱们的意见办事。”小梅大度地说。
    “你还不知道，他在答应付一百万的同时，又提出许多严苛的条件，简直不能接受。我不同意，据理力争，几乎撕破脸，他始终不肯改变。这个老狐狸，真是气死我了！”
    玉英想，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拿了这一百万，就等于当了囚犯，进了牢笼，暗无天日，与世隔绝，最短也要一年多时间，你受得了吗？可是小梅并没有这么想，或者她暂时还没有想这方面的事情，她首先想到的还是钱，问道：
    “什么严苛条件？难道要我自己付生活费？认真想想，也是应该的，人家付工资了，还能叫人家再管吃饭？这没道理。”小梅以为张敬业答应给她一百万，生活费就应该由她自己付了。
    “你这人真想得开，你看过哪个监狱里要劳改犯自己付生活费的？我替你争取的不是这个，是你的人身自由。生活问题，你尽管放心，他不但不会叫你付生活费，还保证给你提供优越的生活条件和舒适的生活环境。只是，管理得太严格，限制太多，且立了协议书，派人监督，必须执行，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玉英从皮包里拿出协议书交给小梅说：“他的条件都明明白白写在上面，你自己看吧。他已经签了字，你如果同意，签个字，这协议书就算生效了。看清楚了再签字，免得后悔。”
    小梅看了协议书对玉英说：“这些条件，我都能接受。但是，必须叫张老板把首付三十万先交给我，我亲自寄给大生，叫他连同家里的十万一起把玉郎的手术费付了，等待省医院通知做骨髓移植。至于我自己，今后在哪里生活，怎么生活，都无所谓了。只盼着尽快给张老板生个孩子，把其余的钱拿了回家。”
    玉英听了终于放心了，又觉得吃惊，不可理解，说：“小梅，你可要想好了：生孩子可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最少也要一年多。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不但哪里也不能去，就连与外面通信、通话也不允许。家里不知道你在哪里，情况怎么样，你也无法知道家里的情况，玉郎的情况。就连我，他也不让知道你的住处，不允许我去看望你。这些，你可都要想好了，要有思想准备，静下心来，耐住性子。不要进去了，想家，想孩子，耐不住寂寞，又后悔，埋怨我事前没有告诉你。”她心里想，你现在只看到一百万现金，明晃晃的，有吸引力，想不到其中的艰难困苦。万一进去了，受不了煎熬，发生不测，或者像张敬业想的那样，暗自逃跑了，我是中介人，都有推脱不了的责任。不如及早把话说清楚，叫你有个思想准备。
    可是小梅却没有她想的那么深远、复杂，她说：“那怎么办呢？拿人家的钱，就得服从人家管理。如果没有钱，我天天在家陪着他们，了解他们的一切情况，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白白地看着儿子生病、受罪，大生犯愁、无奈？这一年多，你和他们一样，就只当我死了，不存在了，什么也别问、别管、别知道。一年后，如果我还活着，等我出来了，自由了，我再告诉你们所有的情况。”可是，未等玉英说话，她马上又改口说：“不！即使出来，我也不会告诉你里面的情况的，更不会告诉大生和家里人，不会告诉所有的人。这一年多，你们还是把我当作死了，不存在了为好。因为这一年多，是我今生今世永远抹不去的羞耻，我要让它永远烂在我自己的肚子里，你们都不要知道，不要来看我。”小梅说着忍不住低下头哭泣不止。
    玉英一时没有办法，只好劝她说：“你千万别这么想，这么想，你就会永远痛苦，不可自拔。你要想，你是玉郎和全家人的大恩人，因为你的牺牲，让玉郎获得新生，让全家人走出痛苦和无奈，让这个家庭从此有了新的希望，新的幸福和快乐。你这么想，就会觉得*，值得，就不会痛苦了。”
    小梅擦干眼泪说：“你说得对。就因为我还有这种想法，我才决定背着大生和家人，丢下玉郎，离开家庭来到广州。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走出这一步，就要坚决地走下去，走到底。张老板已经答应付给一百万，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以后，不论生活怎么痛苦和不自由，那都是一百万的代价，我都认了。”
    小梅说完，拿出笔，迅速在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看了看，还有中介人签名，又把协议书交给玉英说：“玉英，你也签个名吧，然后请你打电话给张老板，就说我同意他提出的所有条件，我们都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字了，叫他把首付三十万立即拿来，我亲自寄给大生。钱寄去后，我再给大生通最后一次电话，交代他接到钱，立即和省医院联系，尽快给玉郎做骨髓移植手术。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死心了。以后，随便到哪里，我都跟了他去，受苦也好，受罪也罢，任由他去吧。”
    玉英接过协议书看着小梅说：“这些条件，你真的都同意了？”小梅点点头：“都同意了，你签字吧。”玉英签了字，把协议书放进皮包里，想了想说：“电话，明天再打吧，也叫他体会体会焦虑的滋味，别以为我们已经急不可待了。你来广州，我还没有好好招待你，今天晚上，请你吃广州有名的粤菜。你这一去，咱们要一年多不能见面。趁今晚这个机会，姊妹俩再好好说说话。”说着也难过起来，她拿出面巾纸擦了擦眼睛，“就算我求你了。再急，也不在乎这一晚上。”
    小梅见玉英情真意切，是真心要挽留她，招待她，就说：“也好，我也有许多话要给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