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的女人

李嫂端起酒杯在小梅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说：“来，喝酒！人们常说一醉解千愁，多喝点，把外面的事情都忘掉，在这里有吃有喝，好好过日子，就什么也不想、不愁了。”小梅摇摇头说：“我不喝酒。你一个喝吧。待会，我陪你吃点饭，然后回房休息。”“这哪能行？今天是为你接风，你是主角，你一点不喝，这不行。”李嫂把酒杯强行端给小梅，小梅只得接了，少少喝了一点，说：“谢谢李嫂。”
    李嫂喝了半杯啤酒，放下酒杯，拿起筷子说：“尝尝我点的菜，可合乎你的口味？”小梅夹了一点菜吃了说：“不错。”李嫂喝干酒杯，又重新斟满说：“我虽然不了解你的具体情况，但是我知道，凡是来这里的女人，都是家境困难，情非得已。”小梅吃惊道：“以前，也有女人来过？”李嫂摇摇头：“你别问，我也不会告诉你，这是张董给我的规矩，我也不敢违反，否则，我这碗饭就保不住了。但是，我必须劝你，既然来了，就安下心来住下去，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该睡就睡，切切实实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这对你才最重要的。愁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你愁、你哭，有什么用？伤害了身体，以后受罪的还是你自己，没有谁能代替你。只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以后出去才有希望，才会有好日子。你要想着，家里还有一家人在眼巴巴地等着你回家，你要不好了，害苦的不光是你一个，而是你一家人。你仔细想想，我这话有没有道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李嫂说完继续喝酒吃菜。
    小梅想想李嫂这番话，虽然都是平常话，却合情合理，句句都说到她的心坎上。她悔悟了，觉得李嫂其实是在关心她，为她着想。从而可见此人并非坏人。张敬业别墅的总管，说到底也是他的佣人，雇工，不过干得时间长些，知道的事情多些，对张敬业更加了解，不一定就是他的帮凶。做佣人的，有几个是富贵人家的？大约也是自己一类的穷苦人。穷苦人自然能体会她的难处。想到此，她后悔刚才在花园里自己误会李嫂了。为了争取李嫂的同情和照顾，她便把家庭的情况、玉郎的病情大略说了说。李嫂听完说：“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了，以后出去，一家人好健健康康、团团圆圆过日子。”小梅叹息说：“就盼望这一天了！现在只盼着给张董生个孩子，尽快出去，回家看望我的儿子和丈夫，合家团圆，过正常人的日子。”李嫂说：“这就对了。我也替你想过了，别的没有好办法，只有这样，你才能提早回家团圆。”
    李嫂喝了一口啤酒，放下酒杯说：“一个女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谁不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你再强势，在外面混得再好，终归要回家的，和自己的丈夫、孩子一起过日子，把子女培养成人，将来靠他们养老送终。”
    李嫂介绍说，她二十来岁就在张家当保姆，服侍张敬业的母亲。老太太腿上有残疾，走路不方便，上楼下楼都要她背着，就连上厕所也要她跟着照顾。就这样，整整服侍了她八年。老太太临终对张董说，我服侍她尽心尽力，算是对张家有功，她去后不要辞退我，要善待我。老太太去世后，张董就安排她来这里当总管，工资也由四千元提高到五千元。她感谢张董，每天勤勤恳恳地工作，一切按照他的规定办事。那时候她还没有结婚，连对象也没有，因为长年呆在张家和南山别墅里，接触的人少，很少有谈恋爱的时间和机会。后来她爱上了别墅门卫上的保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广州本地的小伙子。只要张董不在别墅，她做完工作，就到门卫上找他谈心聊天，两人互诉衷肠，感情日厚，终于忍耐不住别墅的寂寞生活和青春的感情冲动，抱在一起了。不久，张董发现她怀孕了，一番逼问，他们都承认了。张董很生气，把小伙子解雇了，另外聘了一个年龄较大的保安，却没有解雇她，他还坚守着老太太的遗嘱。她怀着孕又艰难地工作了几个月，快临产了，只好主动辞职。生产后，一家三口，租一间小平房，生活十分艰苦。为了养家糊口，丈夫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只好到建筑工地打工，她留在家带孩子做饭，生活勉强过得去。不想一年后，工地上发生了脚手架倒塌事故，她丈夫被砸伤了腿，从此不能外出打工了。没办法，她只好丢下孩子来找张敬业，张董念于旧情，重又雇佣了她，依然叫她做别墅的总管，工资在试用半年后，也恢复了原数。只是名称改变了，由“王姐儿”变成了“李嫂”，表示张董已经承认了她这份婚姻。
    小梅听了关切地问：“如今，你丈夫身体可好了？孩子怎么样了？”李嫂说：“他身体倒没有什么，只是一条腿残了，走路要拄拐杖；家务事倒也不误做，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整理房间，全靠他。儿子很优秀，不仅人长得像他父亲一样高大漂亮，也知道体恤父母的艰辛，生活知道节俭，学习更知道勤奋用功，去年以优秀成绩考取了广州市的重点高中，后年就该考大学了。他说他想考北京的大学，又怕学费太贵，家里承担不起。我对他说，你只要能考取北京的大学，我就是打两份工，也给你缴学费。他说打两份工太辛苦，不叫我打两份工，他要利用假期自己打工挣钱。”
    小梅很为李嫂高兴，说：“你是苦尽甘来了，儿子这么优秀，前途无量，你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李嫂说：“我想好了，等儿子大学毕业，有工作了，我就不干这份工作了，回家好好照顾老公，安度晚年。”
    小梅听了李嫂的故事，想起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说：“我被困在这里，不能打电话，不能写信，家里的一切情况都不得而知，就是知道了，身不由己，干着急，也帮不上忙，真是急死人了！”
    李嫂安慰她说：“着急有什么用？急坏了身体就更不好了。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长年困在这里，即使回家看看，也帮不了多少忙，还得老公一个人拖着残腿坚持着。”小梅不解说：“你怎么会帮不了多少忙？你的情况和我完全不同，你是总管，又是本地人，家离得也近，我看，这里的工作也不忙，你可以抽空常回家看看，帮助你丈夫做些事，照顾照顾家庭。”
    “不行不行，家离得近也不行。一个周，张董只规定我周日一天假，其余时间，没事，在这里睡觉，闲溜达，也不能回家。所以，一个床，一个花园，是我消磨时间最好的地方。你初来，还没有体会，以后你就知道了：在这里，闲着，可以；规定，是万万违反不得的，违反了就会受到惩罚，使经济遭受巨大损失，不值得！。”
    “这是为什么？困我，是因为我是外地人，而且先拿了张董的钱，他怕我跑了，找不回来；困你，就没有道理了，你是本地人，干完活才领工资，也不怕你跑了。”
    “你别问为什么，这是老板的规定。你拿了老板的钱，我要领老板的工资，就必须按照老板的规定执行，没有余地，也没有商量。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这份工作，儿子上学，家庭生活，全依靠它，我唯怕再丢了，害了家庭，也害了儿子的前途。”
    “哎，也只有这样做、这样理解了。常言说，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谁叫我们拿了人家的钱呢？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按照人家的规定行事，就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和自由了。老老实实在这里熬吧，等待着刑满出狱的那一天。”小梅无奈地这样说。想到此，她随后又问道：
    “李嫂，周日你回家了，我吃饭怎么办？”
    “这个，你别担心，我临走前，把一天的饭都给你买好，放在冰箱里，我这里有微波炉，你自己热一热就能吃了。”
    “这样不好吧，这不是叫我吃剩饭吗？”
    “没办法，只能这样，这也是张董规定的。”
    “怎么没办法？你还叫饭店正常送，不过叫保安送过来就是了。”
    “保安开不了里院的大门，饭菜怎么送进来？”
    “你把钥匙交给保安不就行了。”
    “这绝对不行。张董规定，我的钥匙不许交给保安，保安的钥匙不许交给我，谁出了事，谁负责任，谁接受处罚。我怎么敢把钥匙交给保安？这不是砸我的饭碗吗？”
    “要是张董和张夫人周日在这里，难道你也叫他们吃剩饭？”
    “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见，张董除非休假，正常周日都是在城里陪夫人度过。偶尔休假耽误我一个周日，张董会另外补给我的。你有权力补假给我吗？”
    “你别讽刺我，我自己连周日都没有，哪有权力补周日给你？看来，我就只好吃剩饭了。”
    “一周不就一天吗，有什么大了不得的？就算可怜我、照顾我好了。来，喝酒，把酒干了好吃饭。”小梅想，以后还需要她关照，既然是规定，也只好执行了。于是她说：“行，我们农村人什么苦没有吃过，还在乎吃剩饭？只要有饭吃，就行了。”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和李嫂一起吃饭。